“不要害怕，阿加莎。我向你承诺，不会把我看到的告诉任何人。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之后要说的也与这有关。”梅拉达料到了她的反应，她赶紧用自己最真诚的眼神看着阿加莎，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好吗？”

阿加莎没有说话，她的肩膀因心情的波动微微耸动，梅拉达能听见她用力呼吸的声音，显然是在平复心情。

“你知道‘奥术’吗？”等她冷静了一些，梅拉达继续问道。

阿加莎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但是，那是小说和影视剧里才有的东西吧。”别的不说，去年最火爆的以黄金二十年和白银百年时期为背景的史诗奇幻电视剧《百年荣光》里就有奥术元素。就算大家都知道奥术根本不存在，但从古至今人们依然热衷于相关题材。阿加莎不玩游戏，但她的同学们或多或少都在各种游戏里当过奥术师，她也曾听到过同学们兴奋地讨论游戏里的奥术技能。不过，这和她没关系。

“哦？真的吗？”梅拉达笑了。她抬起手，指尖对准此前特意没有让服务员打开的烤肉桌，短促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下一刻，阿加莎不自觉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了烤肉桌中间的空心圆下“嗤”一声燃烧起来的红色火焰。梅拉达顺手按了下桌边的按钮，两块半圆形的铁制烤壁从桌下移向中间，合拢成了用来烤肉的圆形烤盘——现代科技还真方便。

“……”阿加莎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已经合上的烤盘。

“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是的，这就是奥术。顺便一提，我刚才用的是一符文长度的火之奥秘。”梅拉达收回手，笑得眉眼弯弯。考虑到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阿加莎比起她那些在各种幻想作品和游戏里了解过非完全真实的奥术知识的同龄人来说少得可怜的知识储备，梅拉达开始了必要的科普。

“……就如我刚才介绍的那样，据说由诸神赐予万族的78个奥秘符文可以组成数之不尽的奥术，但所有奥术都与奥秘的属性和个体天生的奥秘适应性紧密相关。”梅拉达用钳子夹了一片烤熟的五花肉，在阿加莎麻木的注视下把它放进内容物十分夸张的大碗调料里蘸透了才塞进嘴里。

她咀嚼着烤肉继续说话，声音却意外的清晰：“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好了：如果将个体比作盛装食材的容器，容器的材质、形态和大小乃至数量都会影响它们的盛装能力。不同的食材就是不同的奥秘，就像镂空的器皿无法承载液体、拇指大的酒杯无法装下一整块标准牛排、单一的容器无法分开装下液体和固体，没有相关的奥秘适应性、或是适应性达不到要求就没法使用相关的奥术。这意味着对大多数人类的奥秘天赋者而言，一生中能接触到的奥术中自己能学会的其实并不多。”梅拉达咽下嘴里的食物，赞赏地点了点头。

阿加莎半个多小时前看到她居然专门要了一个海碗往里面加各种常人完全不能想象份量的调料时还会震惊一下，但在两人边吃边说（大部分时候是梅拉达说）的过程里，随着梅拉达的讲述，她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个女人的非常行为，毕竟与她说的那些相比，区区重口味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人类太过脆弱，大多只能承受和适应一种奥秘……”阿加莎不禁低声复述梅拉达说过的话。

“是的。奥秘天赋者可能会同时对多种属性的奥秘产生适应性，但对不同奥秘的适应性也有强弱之分。绝大多数人类的奥秘天赋者只会对一种属性的奥秘拥有适应性。”梅拉达点点头，又往中间的烤盘里放了片牛肉，“不过，你是不同的，阿加莎。”

前面的长篇大论或许都是为这一句话作铺垫，阿加莎如此预感。

“人类不是被奥秘偏爱的种族。现在全世界有50多亿人口，这其中有奥秘适应性的恐怕不足5％。这5％里，拥有着调动奥秘这种程度的天赋的人数又要打个对折。”梅拉达放下钳子，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先是弯下三根手指，接着又弯下一根。她摆了摆剩下的食指，让阿加莎的目光集中到她手上，“而这些天赋者里，至少又有八成以上是单属性奥秘天赋者。”

“拿我之前点火用的那个小奥术来举例吧。【燃烧】是最低级的一符文长度的火之奥术，它的使用要求是奥术师拥有对火之奥秘的适应性。如果自身不具备火之奥秘的资质，那么任何与火焰相关的奥术都与之无缘，其他奥术也可以类推。即使只多一种奥秘天赋，对奥术师来说也有质的不同。”梅拉达放下最后的那根手指，在落至桌面前弹指敲了一下自己这边的玻璃杯，方才被她喝光的杯子里再度盈满了清水。

“据说哪怕是奥术最繁荣的那个年代，有着多属性奥秘天赋的人也就占人类奥术师的8％左右，现在应该更少。你就是这其中的一员，上千万人中才可能诞生一个的幸运儿，地与火之奥秘的天赋者哦，阿加莎。”梅拉达终于揭晓了“不同”的谜底。

听到她这句话时，阿加莎脑中一瞬间划过了很多东西。

有“她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原来如此”之类的细碎念头，还有她过去经历的那些事：做噩梦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点燃了房间；被看不惯她的人从三楼推下去、却被窗外突然垂下的树枝接住；除了孤儿院的院长奶奶，其他孩子背地里都叫她“怪物”……这些无法用常识解释的异常让她自己也在这些年里默认了这一称呼。

然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告诉她，她并不是怪物，而是“幸运儿”。

阿加莎安静地坐着，抿唇不语。梅拉达给烤肉又翻了个面，耐心地等着她说话。她一边烤肉，一边想着在警局里看到阿加莎后触碰她时用奥术读取到的记忆。

那个奥术的本质是摄魂，它会将一个灵魂至今为止全部的记忆都提取出来供人读取。按理来说，被“读取”的灵魂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只不过梅拉达更改了一些符文，调整了它的效果。在阿加莎本人都不会记得的生命的最初，梅拉达看见了她的母亲在一个下过雪的清晨将刚出生的她匆匆弃置在孤儿院门口，和她被好心的孤儿院院长收留后的十六年人生——绝不能说是幸福的人生。梅拉达过去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因灵魂的特殊被视作异类，拥有着天赐的力量却不会使用，他们中幸运些的可能会在被孤立中度过一生，但更多地却是在被欺凌的过程中心态扭曲，最后在痛苦与绝望中自我毁灭。

阿加莎经历的那些事在梅拉达见过的人中不是最过分的，但痛苦不会因程度不同就改名换姓，而是平等地降临在每个经历过它们的人身上，对这个孩子来说，克制自己的伤痛本身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如果不是梅拉达发现了她，在收留了她的院长于不久前寿终去世、孤儿院的其他人都排斥她、她自己也在大学堂里被霸凌的情况下，她最终又会如何呢？即使梅拉达通过她的灵魂判断她最终会走上高处，但这个过程对她本人来说一定会是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那么，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十分钟？总之当梅拉达还在悠悠吃着烤肉时，从最开始就没怎么动过那些食物的阿加莎开口了。这个女孩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的声音就如同她的眼睛给人的感觉，是夜雨中缓慢无声锈蚀的铅铁。在听过梅拉达的这些话后，她的表情和声音依然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梅拉达察觉到她在之前的沉默中拿起了水杯，此时正双手握着杯子，仿佛在从中汲取力量。

听到这句话，梅拉达动作一顿，放下了烤肉钳。她抬头正视阿加莎的脸，脸上的笑容隐退，取而代之的是让阿加莎莫名有些紧张的凝重。

“来当我的第一个学生吧，阿加莎！”在阿加莎轻轻屏息的等待中，梅拉达猛然起身，上半身越过桌面，双手握紧了阿加莎拿着杯子的手。她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无比闪亮——这一次，阿加莎确信自己看到了她眼中燃烧着的光芒。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与很久很久之前，都一直照亮着她前进的方向的，永不熄灭的灯火。

【神秘侧常识】

①

天地间各种元素属性力量的统称。它们的本质是充盈在星球内外大气间的以太，以太在不同条件下发生了性质的转变，从而导致了属性的分化。每个生物从诞生时都对不同属性的奥秘有不同程度的亲和度，一般来说，对某种奥秘的亲和度越高，就越能感受到奥秘的呼应，调动它们的力量。奥秘按属性和发现时间的早晚可以分为基本的水、火、地、风（气）四大基础属性，以及由四大基础属性变化衍生的冰、雷、光、暗、虚、灵、音等其他特殊属性，大部分人类只会与四大基础奥秘产生呼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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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