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目前还剩下一只小老鼠没找到。

詹雪雪说：“为什么以利亚要管小孩儿叫小老鼠，好难听。”

阿昆牵着两个小孩慢慢往回走：“以利亚小时候被邻居叫小老鼠，所以他习惯了。＂

詹雪雪：“哦。”

他们回到了主干道上，这个时间街上还有一些人流，都是刚刚才结束工作的辛苦人类。城中曾经建造过铁轨，随着轻轨的产生，很多老旧的线路都被淘汰掉。

斑驳的铁锈掩盖在绿叶中，詹雪雪跳到了其中一节废弃的轨道上，身子摇晃了一下，阿昆过来扶住她。

阿昆的掌心是凉的，黑色绷带的表面很粗糙。

她垂下眼，说：“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游戏，铁轨游戏。”

阿昆和她在前，两个小孩儿啃着薯饼乖乖的跟在他们后面。

“失控的火车，要选择一条轨道前行。”

“前方有两条轨道，一条铁轨上绑着一个人，另外一条铁轨上绑着五个人。你是掌舵人，你最终会让火车驶向哪一条？”

阿昆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晚风从枝叶间流过，吹荡起她的发梢衣角。

枪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阿昆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到身后，她下意识扑到小孩身边，其中的女孩儿不小心摔倒在地，手里的半个薯饼也掉在了地上。

有黑色身影像猫一样从墙垣上窜过，杂沓的脚步声追随在后，远处一群守卫追了过来，深蓝色的制服在黑暗中勾勒出更为深沉的轮廓。

小女孩儿躲在詹雪雪的怀里，紧紧拽着她的衣领：“姐姐……”

＂没事，抱紧我。”

又有枪声响起，混着人群中尖叫声，四周像是爆炸的马蜂窝，有些人在奔逃，还有些人麻木地蹲下双手抱头，最近城区内总发生这样的执法事件，恐慌正悄无声息地弥漫开。

阿昆被混乱的行人扯住，他蹙眉，反手挣脱，与此同时又一声枪响，詹雪雪肩膀涌起钻心的疼痛。

穹顶上漂浮着厚重的云。

詹雪雪茫然抬眼，疼痛让她有短暂的失神，系统没有给任何提示，仅仅片刻，她又回神。

守卫的目标明显不是他们。

如果被守卫注意到——如果此时威廉教授已经上报基地她的异常，检查身份登记卡她很可能直接玩完，所以她只能死死咬住牙齿不出声。

她怀中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了异常。她看到有什么液体正在淌下，抬头，看到詹雪雪的肩头的衣服已经被血泅红，她恐惧地睁大眼，随后紧紧抱住她。

守卫从他们面前跑过，阿昆下意识挡在她们三个前面，手扶住腰，詹雪雪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说：“阿昆，不能开枪，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她目光坚毅，阿昆望眼里有短暂的震惊。直到守卫远去，她才松开手。

幸好夜色黑暗。

没人注意到她这个【低等炮灰】。

她依旧是这个世界的背景板，和张廷邺一样，即便死亡都不会留下痕迹，哪怕是报纸上的数字都不会有。

她松了口气，疼痛立即汹涌散开，她“嘶”了声。

阿昆赶紧蹲下来按住她的伤口。守卫在城内作战的弹头都是特殊制品。他用布条缠绕住她的伤口。却见她极为痛苦的神色中又浮现出一丝震惊。

她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某个位置。

阿昆猛然回身。

不远处，折返的守卫抬走了一个小孩儿。

阿昆认出，这是最后一只小老鼠。身体瘦弱地像一只大耗子，穿着黄色短袖和深蓝色的背带裤。

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他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左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那一刻，她以为阿昆会开枪，可他只是用身体挡住她的伤口——之后沉默的继续为她继续包扎。阿昆的眼里浮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色，他缓慢低下头，后脖颈处的线条缓慢坍塌下去，锋利也被隐去。

回到糖果店地下室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三只老鼠，只带回了两只。

阿昆身上剩余的那袋薯饼也已经冷掉。

以利亚沉默了好久，破例在火炉边抽了三根烟。

阿昆在屋子里找到了消炎药和止疼药，继续为詹雪雪处理伤口。

他用剪刀剪掉她肩膀上碍事的衣服，在伤口撒上药粉，用纱布按住，等待血止住。

阿昆的手常年摸枪，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

等血止住后，他开始清理创口，他手法熟练，大概只过了几分钟就完成，他说，基地特殊材质的子弹不需要取出。

詹雪雪问：“你的身体里也有子弹吗？”

他“嗯”了声。

她想起了他刚刚颤抖的左手，他应该是左臂有伤。

以利亚说：“他们是冲我来的。”

守卫一定注意到了城内卖报纸的小孩儿。身份登记卡是宝贵资源，以利亚没有那么多，所以他会挑选性别、身形相一致的小孩共用身份卡。之前一直都很安全，甚至在长久的安全下，他慢慢放松了警惕，对那些偷偷溜出去的贪玩小孩会，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

他想到了张廷邺的死亡。

□□的守卫无缘无故出现在第四区域，和今天的事一定有联系，张廷邺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即便是要编造谎言也要把维维安送出来。

以利亚意识到自己的生意和航道保不住，要尽快走。

他道：“我们现在就走。”

大一点的孩子正在给受惊的小孩分发可可饮料。那个被詹雪雪保护的小女孩儿在接过饮料后，和伊利亚说，是那个姐姐救了她。

以利亚把烟头按灭，就势免除掉一块金砖的费用。他用手慈爱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让她快去收拾东西。

詹雪雪说：“明天离开吧，我的肩膀好痛。”

以利亚：“明天？到了明天，我的尸体都凉透了。”

可阿昆却忽然道：“她的伤很重，需要休息，明天一早走，来得及。”

以利亚有点震惊。

阿昆语气不容置喙，以利亚知道自己没办法反驳，他理了理衣服，试图找回一些颜面，最终恨铁不成钢道：“你色迷心窍，以后你危险了。”

说完一甩脸色回房间去睡觉了。

【叮咚，系统上线。】

【系统：温馨提示，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十八小时，请您合理安排时间，祝您顺利完成任务。】

詹雪雪：“？”

什么时候加了时间？

不过不重要，她道：【五个小时就够。】

裸露出的肌肤上已经缠绕好白色绷带。阿昆出去丢垃圾。

安眠药她是在阿昆拿过来的药箱中看到的。

白色的药粉，剂量应该不小。她趁机悄悄藏了一小包在袖口。

地下室像是老鼠的洞穴，这一处壁炉屋连接着七间客房，孩子们住在集体宿舍中，阿昆给詹雪雪单独安排了一间单人客房。

他找来了两件白色衬衫。应该是他自己的，詹雪雪站在床前，将衬衫抖开罩在身上比对了一下，比自己的身体大了一圈，“谢谢你。”

阿昆说：“我今晚就在外面，有事你可以直接叫我。”

“好。”

他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万籁俱静，詹雪雪脱下衣服，从袖口拿出那包安眠药。

桌子上放着一杯热可可，她将粉末洒了一半进去。剩下的一些，她倒了一些在指腹，屋顶的灯光白的耀眼，指腹上的粉末在灯下折射着奇异的光。

半晌后，门外的阿昆听到了詹雪雪叫他的声音。

“怎么了？”他推开门的刹那，发现屋内的灯已经寂灭，四处黑暗，柔软的身体接触让他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詹雪雪保住他，她换了他的衬衫，领子处的扣子没有系上。两个人只隔着薄薄的衣服，呼吸几乎相互缠绕，阿昆下意识想推开她，却听詹雪雪说：“痛。”

他的手停下，就是这心软的片刻，他唇上一软，有些粉末趁机。

“你……”

身体开始变软，眼皮也沉重起来。

他伸手抵住身后的门，脑内一片混沌，身体不受控制向下滑去，詹雪雪在他摔倒前捞住他，然后扶着他的肩头让他尽可能轻地躺在地上。

确认阿昆睡着后，她从他身上拿走了他的枪。

以利亚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她腰后佩戴了阿昆的枪，手里拿着桌上那杯没有喝过的热可可去探望他。

以利亚果然还没有睡，见到穿着宽大衬衫的詹雪雪，他有点吃惊。詹雪雪的身姿曼妙，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白色肌肤若隐若现。

“你要干什么？我不能对不起阿昆，你快走。”

詹雪雪没有动，她关上了门，抬起手，枪口对准以利亚。

以利亚彻底懵住：“这是阿昆的枪？”

“里面有三发子弹。”她一边指着他，一边朝着他慢慢走去，示意他喝下她带来的那杯热可可，“一发给你，另外两发，给那两个叫我姐姐的小孩儿。”

“你……”以利亚逼不得已，接过。

以利亚睡去后，她开枪打开了他屋里放着的那只准备带走的保险箱的锁芯。

保险柜里有一个精巧的盒子。

——是芯片。

记录着以利亚的每一笔生意。

包括埃尔那日从□□偷渡到第四区域。

詹雪雪是在穹顶亮起第一抹白光时到达的行政大楼。

一楼意见收集处的箱子是大开的。

她将芯片和一封手写的信放进去，用那枚海浪徽章压住了信封。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信就因为“海浪徽章”被火速送往了高层。

事情发展得顺利，

以利亚醒来后，就看到自己已经被配枪的□□的守卫团团包围。

阿昆不知所踪，那些小老鼠们可怜兮兮地站成了一排。

他的桌子上还放着那只空杯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于这个原因。

次日，基地新的新闻报纸发售。

以利亚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版面。

他的糖果店关停，他被收押基地监狱，判处死刑，那些儿童则被基地福利院收养，至此，以利亚势力全被铲除。

基地没有将他的“偷渡航道”公布于众，但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铁轨最终驶向了人多的铁轨。

——次日下午，替班埃尔的同事被捕，埃尔被释放。

他站在监狱外，眺望穹顶的云层。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再次见到了蓝色的穹顶，他想起了在第四区域的时光，想起了他的同伴张廷邺和维维安。

【叮咚，系统上线：恭喜您，完成任务－拯救埃尔。】

【恭喜您，等级获得提升，低等炮灰升级为中级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