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芃,是我。”余昊适时出声,打断她正要用力撇开的动作。
他清黑的眼睛在雾里格外明了,向周围敏锐扫视一圈,低声说,“跟我走。”
两人又向前步行了几十米,雾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前方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班芃捋了捋额头的碎发,露水打湿了她的眉眼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让人难受。
离庞然大物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是一个大型工厂,灰白相间的配色,右顶点安置了一个显眼黄色LOGO,写着FOOD。
雾气里的摩挲声越来越近,频率仍然不紧不慢,班芃伸手抓住余昊,用口型比划道,“一会不对,就跑。”
余昊点头,两人全身精神紧绷,紧盯着眼前的浓雾
“嚓,嚓,嚓”,一个、两个、三个……浓雾里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穿着一身灰色的工服,埋着头,帽檐遮着脸,微驼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他俩,向眼前的工厂走去。
余昊故意站在他们跟前试了试,他们仍然视若无物,头也不抬,侧身绕了过去。
这些人埋头依序在门口排起了几列长队,工厂门缓缓打开,每个门口都站着两个人,穿着一样的工服,机械地接下排队人从兜里掏的东西,然后排队的背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了门后。
眼见着雾里走出的人越来越少,雾也渐渐变薄,班芃和余昊决定不能再干等下去。
两人闪身进了雾里,班芃不断在心里暗示,这是在梦里,不算伤害别人,一定要克服心理负担,自己不下手就回不了原来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脚踢向前面灰衣人的后膝盖,随及手臂往前,死死锢住他的脖颈,淡淡的腐腥味从他身上传来,她皱了皱眉,仍然大力带着他向后扯倒在地。
灰衣人帽子掉下,露出灰白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晃悠,没有反抗挣扎,整个身体像被输入了某种程序一般,双腿依然维持着走路姿势,交替着往前。
对不住了,班芃心里默默想着,腾出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小刀,奋力刺向他的脖颈。
没有想象中的喷血,甚至没有血,刀没有任何阻碍的全刃没入,像是刺入了空纸壳一样。
好奇怪的手感,班芃拔出了刀刃,仔细观察,刀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余昊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灰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个扎着黑色高马尾的女孩,穿着略大的灰工装,正蹲在地上,用把小刀聚精会神地锯他的头。
“我去,我以为我把人勒死,已经够够的了,啧啧啧。”
“别废话,你看里面,”班芃把头直接递给他,“都是空的。”
不光头颅只有外面的一层,身体也是,虽然从外面摸起来手感和正常人一样,有皮肤有骨骼,但划开就一个单纯的空壳,里面没有任何骨肉内脏,从头颈截面处望出去甚至看见脚底隐隐的光。
“这人和我勒死的那个长相好像,不对,这特么就是同一张脸,仔细看身高,也一样,”余昊把头颅放回身体旁,边观察着他的身体边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呕,好臭。”
“不知道,全是空的,”班芃挽住头发,戴好帽子说,“走吧,快关门了。”
排队的灰衣人没多少了,两人跟着站在队伍后面,亦步亦趋的走向门口。
班芃学着他们的姿势,埋头塌肩,把外衣右口袋的卡递给门口的人。
“厂里来新人了,欢迎……欢迎。”门口的人开口,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
班芃抬头一看,眼前是和外面一样的脸,除了眼眶里黑洞洞的,没有任何东西。这人对她投来的目光没有任何停顿,伸手接住余昊的卡,说着一样话,“…来新人了,欢迎……欢迎。”
明明知道这是个空芯人,甚至没有眼睛,如果从他的眼眶望下去,甚至能看见他的脚底,但那一瞬间,班芃却仿佛看到他眼眶里透出来的笑意,听到咽喉的吞咽的声音。
班芃强压下这种反胃,继续往前。
面前是四条加工流水线,歪歪扭扭的挂着红色大字加以区分,原材料、加工、配料、包装。对面墙上挂着一些的红横幅,焉不拉几地斜挂着,有些年头的样子,写着防火防灾、人人有责,生产岗位、禁止刀械斗殴。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他俩走来,停在他们面前。“新人是吗?你,跟他去原材料,”打头的那人指了余昊。
接着他指了指班芃。“你,跟我来,加工。”
余昊跟着后面的人走向原材料生产线,转身时伸出两个手指,并拢,在腿侧拍了两下,看向班芃,班芃点头,这是他俩的暗号,如果没分到一个组,那就一旦一方出事,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向另一方呼救。
班芃看着眼前带路人的后脑勺,虽然猜到他们全长得一模一样,但看到刚刚锯下的头,此刻又再现在眼前,哪怕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但胃里还是止不住泛酸,忍不住想呕。
脑子里的控制面板微微一亮,她瞬间清醒,就刚刚那么一刹那分神,精神值居然掉了5。
三级解梦师
代号:班芃
精神值:65/70
体力值:100/100
状态:健康
天赋:疾跑
班芃稳了稳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邢月,培训怎么不说说解梦会遇到莫名其妙的生物,她有猜到能被余昊说十几轮面试体测的工作,不会是用周易或者弗洛伊德这些的方法解梦,但至少说说像打怪解谜游戏之类的。
“新人,这是你的工位。”说完,落座在旁边的位置。
眼前是一把矮小的铁皮凳子,坐久了肯定屁股疼,班芃撇撇嘴,这让她回想起高中毕业的暑假进电子厂打工攒学费的日子,汗水混着潮热,后来的假期,她宁愿给多给几个小孩家教也不进厂。
这个工厂的流水线呈方正的S型,也就是说余昊原材料生产线处理好的产品,才会沿着生产线到她这里,再接着传递到下个组。
另一边,余昊现在正看着眼前的“原材料”,一摊腐烂生虫的东西,酸臭腐烂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屏住呼吸,思索该怎么下手?
斜眼看见旁边的工友从这团原材料里拿出来一个黑圆的东西,伸出舌头舔了又舔,上面那些黑的白的花花绿绿的扭动的,便顺着他的舌头唾液进入口腔,反复几遍,东西露出原来暗红的底色,像是个苹果,被放回传送带。
余昊心态炸了,这种蛋白质活的还是死的,吃下去是两码事,但无论梦里还是现实,他都不想入口。他从原材料里也抓起一个东西,指尖触到东西表皮缓慢蠕动的温湿的活物,稍一用力,就会在他指尖炸开缤纷的汁水。
他五指轻巧迅速地捏住那一团蠕动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塞进旁边人的嘴里,兄弟,不用谢,这东西还是你们自己享受。
旁边的人动作一下顿住了,转向他,脸上的肌肉细微提起,“新人,谢……谢……”。
余昊挑眉,好人有好报,他一投喂,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这些人虽然长相一样,但明显具有个体意识。
有点意思,“不客气,兄弟,我喂你”,余昊因为这个发现,隐隐兴奋,他直觉自己好像快抓到点什么了,什么蠕动,什么汁水,早被抛在脑后,投喂得更起劲了。
处理完的原材料顺着传送带,缓慢来到加工区。
班芃看着眼前这些“处理”过的原材料,糜烂淌水的表面能依稀辨别出是苹果;深棕红色的杨梅,泛着淡淡的发酵酒味,上面有莹白色的牙儿状缓慢地蠕动;她轻轻拿起一个看起来还比较硬的桃,掰开,能看见几块不规则的针线状覆盖物。
她果断地把桃放回去,那种翅膀扇动的嗡响声,仍然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鸡皮疙瘩顺着胳膊后劲掉了一地,好恶心的一个梦,这个食品厂的卫生情况放在她的世界,至少能称霸二十年的“315”曝光之最。
旁边领她来的人,用手肘拐了拐她,拿起一个软烂的芒果,送入嘴里,开始切块,吐回传送带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班芃被这套骚操作震惊了,胃里一阵阵地翻涌,这个梦是单纯来恶心她的吧。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的其他人,近的三三两两围拢在他俩周围,双手举在胸前,竖起大拇指,远的则向这里投来赞赏的目光,一只手“加工”水果,一只手竖大拇指。
一群一模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灰色工服,一样的表情幅度,嘴角上扬,眼眸微睁,班芃从他们提线木偶一般复制粘贴的表情里,读出他们对眼前这人浓烈的崇拜和向往。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乐不可支,这里居然也有拍马屁,打不过就加入,这份工作她确实不能胜任,她甘拜下风。
班芃拿出了压箱底的表演本领,苹果肌高昂地扬起,完美的45°露齿笑,手臂90°抬起,感情充沛地竖起大拇指。
那人驱散着围观的人群回工位工作,转头一愣,似是被这新人的热情打个措手不及,顿了顿,默默地把头埋地更低了,灰白的肤色里隐约透出一丝红。
哎哟喂,还会不好意思,班芃加大肢体幅度,表达着对此人的崇拜欣赏,还好前面没有有镜子,否则她一定会不忍直视自己脸上挂着的假而谄媚的表情。
那人示意班芃加工水果,她视而不见,只管加大幅度地拍马屁,事实证明很有用,那人工作得更卖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上的铃终于响了,伴随着一串长而尖锐的铃声,人群缓缓地站起,埋头塌肩地往右边的门汇去。
这地居然还有食堂,配置还挺齐全的,班芃逆着人群来回寻找,也没见余昊踪影,只见前面有一小撮人围在一起,奇怪,这些人不去吃饭吗,她大步挤进去一看,好家伙,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开全助了。
只见余昊浑然一副老师傅的做派,两手飞快地捻起,眨眼间以优美的弧度落入这些人口中,“不要抢啊,大家都有,别急别急。”
“班芃,你要不要加入啊。”
“……免了,谢谢。”
“那你等等,就最后这点了。”举手投足间俨然一位慈爱专业的饲养员,当然前提是投喂对象换成鸡鸭。
入门时那个没有眼珠的灰衣人过来了,漆黑的眼眶看向他俩,接着一拳打在了一个正在吃“全助餐”的倒霉蛋的脑袋上。
“砰——”,瞬时,脑袋分家,身体僵了两秒也松软倒在地上,那脑袋仍不安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散落的“全助餐”,伸出舌头,歪歪地去舔,一吃进嘴里,便立马闭上,可他现在是身首分家,这咽下去也没地去啊?
班芃正想着,就见那人脑袋下面截断处,皮肤在极力延展,眨眼间,脖子开始变长,似乎要长出一个新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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