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露出了点细微的笑，然而苏茉读得懂，这是种轻蔑的笑。

苏茉也不急，慵懒的往她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心说别笑的这么早啊，谁赢谁输真不一定呢。

“杀过人吗？”安柔突兀的问。

“你指哪种？游戏里还是现实里？”苏茉一点也没打顿，顺着问下去。

“废话，当然是现实里。”安柔盯着苏茉，毫不掩饰表情里的不屑。

苏茉这次顿了一下：“没有。”

“连人都没杀过，嗐，我还以为会长看上的人是个狠角色呢。”她往后一仰，百无聊赖的抽起了烟。

她说：“等什么时候杀了一个，再来找我讲话。我这人不太喜欢跟花瓶浪费时间。”

苏茉缓缓抬眸，表情没什么波澜，眼神却有点危险。

“不好意思，我来纠正一下你的话，是你来找我讲话，你才是那个希望得到我的注意的人。”她一字一顿的说，“以及，花瓶这个词来形容我？你自以为贬低我可以抬高你的身价吗？”

“我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是从哪来的，但我知道一点——”

“——在你希望抬高自己身份的同时，你就已经暴露了，你在把我当做一个很强劲的竞争对手。”她慵懒一笑，“不然你就应该像对郑依澜那样，不理睬，那才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再多说一句，你引以为傲的杀人经历，才恰好证明了你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安柔，至少如果我杀了人，我不会把它当谈资。知道吗，你只是想表现的自己很强大，以此来震慑新人而已。”苏茉平淡的下了结论。

安柔面无表情，苏茉也不着急，纤细的食指搭在宽背扶手椅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综上，我对你表示怜悯。怜悯你不得不为了树立威信而杀人，怜悯你遇上了我。”她笑了，神情中透着点悲悯的嘲讽。

将军。

苏茉没有等她的回音，而是顾自站起来，饶有兴味的观察着整个会议室。

就像她说的那样，不理睬，才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不过呢，这次她还是给安柔留了点余地，没太好完全戳穿她。毕竟也是上一轮第一，又和她即将在同一个公会，她苏茉可没什么功夫去管这人，万一她搞点小动作，那可真是令人不快。

苏茉正想着，注意到会议室的墙壁上捐刻着一行行的黄铜小字，她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神坛殿堂会员基本守则】。

没注意看，暗门就被从里推开。出来的人是郑依澜，不过这次……苏茉敏锐的发现，郑依澜看自己的眼神，不知怎么也带上几分冰冷。

与之前的那种冷淡不同，前者是郑依澜与生俱来的气质，后者则是人为影响的情绪。

苏茉有点无语的发现，她今天遇上的人，可都对她不怎么友好。

苏茉目送着郑依澜毫不留恋的出去，挑了挑眉正欲推门，一道极不情愿而冰冷无比的声音从后面插了进来。

“我跟你说过，同一轮两个第一，并不多见。”苏茉有点惊奇的回头一看，安柔虽然眼神想把她撕了，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哇哦，忍辱负重啊！苏茉在心里喝了个彩。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安柔抬眸，缓缓道，“系统以同批新人通关最快的为第一，你和郑依澜的直播我都看过了，看起来是同时通关，实际上你比她慢了12秒。”

苏茉神色一正，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这就说明，系统为了你，整整等了12秒。”安柔紧紧盯着眼前少女，眼神像是要把她烧出个洞，“这种事情前所未有，苏茉，你究竟有什么价值，能做到让系统为你作弊？”

这个问题，苏茉选择认真回答。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安柔紧紧的盯着她，掂量着她话语的真假。十秒钟后，她收回了目光，继续若无其事的抽起了烟。

苏茉沉思了几秒，转身推开了门。

———

令她有点惊奇的是，暗门内的内饰风格可是跟整个公会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门外是蓝色与银色的世界，空旷中带着唯美与清冷，神圣又纯洁。

而这里，却是红色和白色彼此交融的殿堂。

说是红色和白色其实也不准确，白色指的是铺天盖地的白玫瑰，从天花板到地面，雪白的玫瑰开的格外茂盛。

而红色则是……

苏茉从一朵玫瑰上蘸了一点那腥红粘稠的液体，用手抿开。

……我希望这是红墨水。

灯光昏暗无比，唯一的一顶聚光灯打在房间正中央的一个王座上，王座上缠满了娇艳的白玫瑰，然而，这些花儿又被王位正中的那个人压的粉黛失色。

王座拔地三尺，上面坐着的女人雪肤红唇，身穿红丝绒吊带长裙，一头卷发慵懒的垂坠在胸前。在头顶聚光灯的角度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完美的睫毛线条在她脸上跳跃。

苏茉不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

“你是苏茉？”她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柔软温柔，比起她过于美艳的外表，其实有点出戏，“我叫叶浅沉，神坛的会长。”

“叶会长。”苏茉优雅的点头致意。

叶浅沉似乎是凝望了她一会，轻轻的说：“你和郑依澜都是这轮的新人第一。可能你已经听说了，自神坛殿堂立会之初，每一轮的第一几乎都会加入我们，我们也因此成为了第一大公会。”

好家伙，搁这搞垄断呢大姐！

就照你们这样搞，你不是第一谁第一啊！

不过明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苏茉点头道：“确实有所耳闻。”

“在这场游戏里，第一，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叶浅沉说，“但第一名有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

“———个人技能。”苏茉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讲完。

叶浅沉对她投去略显欣赏的目光，说道：“是的，游戏中的各种道具都有限制，哪怕是s级道具。”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茉，“但个人技能不一样。”

“每一百个新人，一般来说只有一个人会有个人技能，个人技能是系统给予强者的光环，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代表了你的一部分性格。与道具不同，技能将是你在这个游戏中最强大的依靠。”

“但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她缓缓抬眸。

“在这场游戏里，杀人是不会受到任何谴责的。甚至，很多玩家靠着杀人，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关注。”叶浅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茉。

苏茉心下了然。她就知道安柔不是碰巧遇见她的，是叶浅沉，是她特意安排她们见面的。

“你想说，个人技能可以转让？”苏茉已经隐隐猜出了她想说什么。

“转让？你说的太委婉了。”叶浅沉笑了，深棕色的眼眸温柔的弯起，“个人技能有两种转让方式。”

“第一种。比方说我向系统申请，要把我的技能转让给你，那么一旦我在游戏中死亡，我的技能即刻就会成为你的第二技能。”

“第二种，就是杀人。如果一个玩家直接杀死了另一个玩家，那如果系统判定谋杀成立，前者就会得到后者的技能。”

苏茉闻言顿了一下，问：“那不会有人同时拥有几百甚至上千个技能吗？”

“不会的，你要知道苏茉，系统虽然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但它是绝对公正的。如果你被削弱过，那你就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苏茉此时翻了个白眼）。”她说，“每个人的技能都有一个上限，每个人都不一样，但系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玩家破坏游戏平衡性的。”

“我对你说这些的目的是告诉你，苏茉，你现在很危险。这句话没有任何夸张成分。”她神色凛然的说道。

“在游戏维度两个小时前，第二公会的人对你进行了游戏外围杀。这只是个挑衅，真正的大战还没敲响。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下一次你进副本是绝对安全的。”

苏茉对此却没有太慌张，道：“那我总不能不进副本吧？系统告诉我说下一次副本是在十天内。”

叶浅沉却因为苏茉的话，沉思了很久。

“没事的，这事交给我。”她斟酌道，“下次副本，你进多人副本，我会派公会内成员保护你。”

苏茉怔了一下，挑眉道：“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存活。”

叶浅沉却笑笑，告诉她没关系。

“只要保证好你的存活就好了，苏茉。这就是我作为会长，给你这个会员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她温柔的弯起眼睛。

“好啦，作为正式会员，我们得走个程序。”叶浅沉点了一下系统面板，苏茉的系统邮箱瞬间收到了一封邮件。

【恭喜玩家苏茉成为公会（神坛殿堂）的一名会员～您的会长赠与您会徽使用权以及公会会长的所有特权～】

【下面是《神坛殿堂会员基本守则》，请玩家务必熟练背诵哦～】

下面是十条苏茉在会议厅看到过的守则。

——————

⊙神坛殿堂会员基本守则：

1.在任何情况下，生存率都是第一要义

2.与所有人保持利用关系，请记得不要向任何游戏玩家投射情感，有血缘关系者除外

3.不要低估对手，不要高估人性

4.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大多已手沾鲜血，请忘记曾经一切你对人性的定义

5.禁止仁慈

6.禁止唯心主义者入会

7.尽量不要树敌，尽量不杀无辜之人，自卫时除外

8.神坛殿堂欢迎所有符合要求的玩家入会，一经入会，禁止退会

9.严格按照章程遵守等级秩序，不可僭越

10.请勿必熟背以上守则，神坛殿堂预祝所有会员，游戏愉快

——————

苏茉看完后，陷入了长久的失语。

反正概括一下就是：玩游戏要首先保证你活着，再保证队友活着，不要树敌，苟着就行。

很好，非常容易遵守，尤其是对苏茉这种不安分的玩家来说。

好叭，背就背呗。

至于剩下的那几条，对苏茉来说都跟空气一样。首先她不信神，其次她不会随意信任他人，最后她也不可能随意施舍情感。

然后叶浅沉给苏茉科普了一下一些游戏内的基本公理。苏茉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上的这个黎明榜有多抢手。

“新人进入一般是在新人区，所有到新人区去看的，一般是去挖人的。如果你数据好，系统可能会把你分到中央屏幕边缘区，这个概率就已经很小了。至于中央屏幕强力推荐区，那可是很多资深玩家都辈子都登不进去的。”叶浅沉语带欣赏，笑着说，“至于黎明榜……苏茉，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黎明榜排位共50位，是专门给新人开放的福利。系统对新人的定义是进入游戏一年内的玩家，按照每个月进三批新人来算，这个概率已经小到了1.3%，就更别提你是个首秀新人玩家了。”

“系统规定，首秀玩家不能进入任何排行榜，这次是系统为你破例进的。”她语带调侃，叹息着说道，“黎明榜被你挤下去了一个幻昼的种子会员，也难免他们狗急跳墙来围杀你。”

“同样是第一，你看看，你把人家郑依澜真是比的，那叫一个一无是处。”

等一下！

苏茉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真相！

“……你跟郑依澜说什么了？”苏茉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

“没说什么，就说她数据不行，临场应变能力不够，做事太暴力，实力上也比不上你，粉丝吸引度不够，建议她多向你学习罢了。”叶浅沉好似无所谓的说道。

好了，真相出来了！！

谢谢你啊叶大姐！我们俩还没见过面呢就帮我拉了一堆仇恨！！

苏茉深呼吸一下，以防被自己这个会长气死。

“我觉得你和依澜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你们挺搭的，就是她好像不太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浅沉满怀憧憬的说道。

苏茉：“……”

你知道你很茶么，叶茶茶会长？

———

一阵熟悉的炫金色光晕后，苏茉被系统送回到了现实。

重新感觉到自己在原地站定后，苏茉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不免顿住了。

清晨的阳光从有些斑驳的窗台上泄进来，盛夏的暖风轻轻拂过窗台上的一本闲书，发出轻盈的翻书声，金色的阳光为这个逼仄狭小的房间镀上一层温柔的暖色调，像极了岁月静好。

———假如抛开刚才游戏里的经历的话。

苏茉转身去看单人床上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几件单薄的衬衫搭在敞开的行李箱上，在金色的阳光下有些晃眼。

窄小破旧的小圆凳上，一个屏幕有些模糊不清的的电子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8：37am.】

时间对得上。

苏茉深吸一口气坐到床上。

她进入游戏自我感觉已经很久了，在副本里苟了两天，又在公会里讲了半天废话，但是———

———在现实里，连一分钟都没过。

幸好苏茉是一个比较有自我的人，相信自己没有精神分裂。那么抛去这个离谱的可能，只能说明———游戏和现实，根本就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不管在游戏里呆多久，现实里一分钟，甚至一秒钟都不会走过。

苏茉罕见的觉得自己无法处理眼下的这种情况，而且她并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或许是沉思的太久，她甚至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苏茉？你在干嘛？”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破旧的房门处传进来，“快点，九点报道，要迟到了！”

苏茉一听到这个声音，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她扫了一眼准备到一半的行李，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

今，天，报，道。

“袁姨，我来了！”苏茉一边感慨了一下玩游戏确实会降智，一边给行李箱飞速收尾。

袁姨是福利院的院长，算是苏茉长这么大唯一一个照顾她的长辈。她相貌平平，是并不爱打扮的类型，但她的眼神总是很柔和。

小的时候，苏茉曾经住院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总会坐在病床边给她讲故事听。

那是一双苏茉印象很深的眼睛。

———

“你呀！真能拖！”十分钟后，袁姨拽着拖着行李箱的苏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高中了！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跟我说忘了？上车！”

苏茉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拽皱的袖子，爬上了老旧的车的后座。

阳光悄悄晃动，苏茉从后视镜里看着袁姨，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袁姨？”她突兀的开口，“我刚才……进入了一个游戏。”

“什么？”她有点疑惑的问道，视线从马路上分给了后视镜中的苏茉，“你再说一遍？我刚才好像耳鸣了，没听见。”

苏茉已经明白了。

是啊，这么一场骇人听闻的游戏，久久以来没能在现实中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只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非玩家根本就不可能听得见。

“没事。”她笑笑，“袁姨，你好好开车吧。”

早上**点钟的阳光悄悄的晃着树影，汽车在跳动的阳光中开上公路。终于在九点之前，高大整齐的学校建筑晃进了视野。

九点钟人都已经来齐了，大门处早已不再拥挤。三三两两的人群背后，是一块巨大的黑底烫金宋体牌匾。

【H市第八中学高中部】

“快点快点，来我这边登记一下！”一个面容严厉的老师站在登记桌后，不耐烦的说道，“然后进去录入你的信息，马上会有宿舍分配，再迟点就录不上了！”

“你倒是填啊！”见苏茉半天不动笔，那老师蹭一下火就上来了，肥胖的手指戳着纸面，“家长的姓名地址电话，你怎么都不填？！”

苏茉缓缓抬眸，没什么表情：“不好意思啊，我是个孤儿。”

那老师肉眼可见的噎住了。眼前这个十五岁的漂亮女孩没有动怒，但气场里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震慑。

“按照这种特殊情况，我填一下福利院的电话吧？”苏茉没有深究，礼貌的问道。

老师飞速的看了她一眼，神情里竟有几分不敢直视，含糊道：“……哦好，好。”

“谢谢老师，我填完了，老师再见。”苏茉笑眯眯的欠了欠身，转身走了。

等到苏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门口，老师这才缓过神来。

她低下头去看着苏茉娟秀的字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被一个女孩震慑到了。

———

【南宿b栋208号宿舍】

苏茉手上拿着一张纸条，另一手拖着行李箱，往南宿舍楼的楼底下一站，一群早就伺机而动的高年级学长就锁定了目标。

“哟这位学妹！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学妹加个微信呗！”

“学妹学妹……”

苏茉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聚光灯般的目光，在她决定吓吓这群小朋友之前，她都是学校的校花。走到哪里，都有探照灯般的目光锁在她身上。

啧，真烦人。

苏茉突然觉得，在这点上，她很应该和叶浅沉交流一下心得体会。

甩掉这群烦人的小尾巴后，苏茉有点烦躁的把行李箱摔到208宿舍门口。

出乎意料的，宿舍里只有两个人。

“大家好，我叫苏茉。”苏茉进去后温柔的打了个招呼，“你们可以……”

不是苏茉突然哑了，也不是世界末日到了，是左边床位的这个人……

“……郑依澜？！”

“……苏茉？！”

妈的，还不如世界末日到了呢！！！

冤家路窄啊！！！

郑依澜：该喊冤家路窄的难道不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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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系统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