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是你们杀了我，所以，一个也别想逃哦～”

女性的声音柔软而俏皮，尾音上翘，内容则给人一种割裂感。

杨小凡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苏茉则端的四平八稳，连笑容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是吗？”

“小慧姐姐，可是现在正在逃避的，不是你吗？”

小慧的反应慢了半拍，她掀起睫毛，眼神中流露出一份真实的疑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看这座城市吧小慧姐姐。”苏茉叹了口气，扯了扯绳子，似乎在测试绳子的牢固性。

她的眼神从血色弥漫的落日上缓缓移过，天空中压的极低，猩红色的背景下到处是蠕动的眼睛，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明明是你在逃避，明明是你分不清。”

苏茉的语速很慢，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可你偏偏要把罪过强加在我头上，而让这些真正的罪人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己一遍一遍的困在这个循环中，一次一次的失望，又一次一次的开启。”

“停手吧，小慧。”

【系统提示：距离循环结束时间还剩：5分钟！时间即将结束，副本开启（困难模式）！】

【请注意，目前主线完成度最高的玩家（玩家苏茉）即将获得最高怪物仇恨值。】

【温馨提示玩家苏茉，您当前的生命值为22，无法抵抗困难模式的攻击，建议您立刻放弃推进主线任务，或更换更高阶玩家继续推进主线任务】

可是苏茉连眼神几乎都没分给系统面板一个。

她只是递给杨小凡一个眼神，自己仍然拉着那根绳子，平静的等着小慧的回应。

杨小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直面那些以最高速度向他狂奔而来的丧尸，狂化后的丧尸表情更加狰狞恐怖，牙齿尖利爆出，似乎被咬一口就能断掉脖子。

“好吧……来就来，大不了就死。”

【系统提示：玩家杨小凡的被动技能（聆听虚妄之言）被触发！该技能发动后，玩家可对当前局势做出预知，并可通过预言方式重塑未来！】

【系统警告，玩家杨小凡等级过低，在此场游戏中触发技能次数过多，技能会遭到一定削弱！】

【目前该技能等级：B （对当前副本异化npc的攻击，成功率仅为83.3%）】

小慧缓缓转过脖子，柔声问道：“可我为什么要停手？”

“苏茉，是他们杀了我，是他们不给我活路走！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们逼的！！凭什么你要我停手？！！”

她在高耸的栏杆上缓缓站起，只有一双手扶在铁质围栏上，表情有种崩溃后的偏执：

“你知道吗苏茉！！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自以为自己是神，他们一句话就可以定下一个女孩的生死，他们大笑着说，丑陋的人就不配活着！！！”

“是！我是不漂亮，可我也是个人啊！！！！”

她崩溃地大笑起来：

“你好好看看我的样子，鬼知道我为了得到这张脸付出了多少代价？！鬼知道为了去讨好这群人究竟放弃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明明是他们要求我美丽！！明明是他们一人一句的挖苦和打击！！可到最后我整容失败的时候，他们一个一个的，没有一个人有罪！！！！”

“他们都说是我的罪！！！！”

她在血肉纷飞的末日的城市中拼尽全力的吼道，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说清楚一点心中的恨意。

“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浑身颤抖着，松开了一只扶在围栏上的手。

“小慧，停下！”苏茉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变得又冷又凝，声音斩钉截铁，“所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那些罪人还没有死，你一遍一遍的自杀，难道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吗？！”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原罪！你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要你来这里逃避！”

“我相信你，小慧，我相信是他们将女性物化，是他们把女性当成美丽的附属品，我们都是受害者，可是真正的罪人还没有死，所以——”

她快速后撤，修长的手指攥紧了绳子，险之又险的在小慧松开第二只手之前把她暂时控制在了上面，字字掷地有声：

“——你也不能死！！”

小慧的眉眼间终于透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情绪。

——好像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不能让她死的话。

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活着了。

最后记忆里只剩下那些人恶意的讽刺和挖苦，嘲笑她的容貌，只剩下小南对她嫌弃的眼神，只剩下同事上下打亮她时的不屑，只剩下整容失败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的，那份惶恐与痛苦。

那些人在网络上对她说道：

“贱人。”

“去死！！去死！！去死——！！！”

“你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像你这种人，活着都应该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愧疚！！！”

“…………”

一个两个他们都没有罪过，却一眼两眼推她下悬崖，在键盘的掩盖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拿起键盘，还自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

她害怕看到整容后的自己，那张脸就像是她的阴暗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现在丑陋的可怕。

她拒绝接受心理治疗，而躁郁症的治疗药物只能让她产生依赖性，如果没有吃药，她会去自残。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那个女孩也美的惊天尤人，却那么认真的对她说道：

[那些罪人还没有死，你一遍一遍的自杀，难道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吗？]

[我相信你，小慧，我相信是他们将女性物化，是他们把女性当成美丽的附属品，我们都是受害者。]

[可是真正的罪人还没有死，所以你也不能死。]

[………]

是神明某一刻的怜悯吗？

小慧默默的想。

还是……

还是真的有救世主存在呢？

……

【系统提示：核心npc小慧对玩家苏茉的好感值上升，目前好感值？？？%！！！】

【警告！警告！出现来源不明的bug数据！！】

【游戏上层介入中……校对失败！无法清除bug数据！】

……

同时，杨小凡捂住汩汩流血的肩膀，绝望的看向苏茉的方向，作为一个预言辅助他已经做到极致了，可是现在哪怕他把都命搭上，还是拦不住这些世界扑面而来的恶意。

他缓缓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声音微弱而清醒：

“苏茉……对不起啊，我可能，撑不住了……”

“嘿！”

“别胡扯了小帅哥，你当你齐哥我是吃素的？”突如其来的一道成年男性的音色打断了他的话。

于是杨小凡躺在地上颠倒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张染着血的脸。

“……齐航？”杨小凡的思维有点迟钝了，半晌他突然激动了起来，“齐航？！！”

“至于吗，不是我是谁啊。”齐航轻描淡写的说道，“啧啧，就这一点小丧尸你都挡不住，说出去别说是我弟啊。”

【系统提示：玩家齐航对玩家杨小凡使用道具（治愈泉——S级），注意，该治疗系道具极其稀有，是否确认投入使用？】

【确认。】齐航平静地对系统说道。

【系统提示：道具（治愈泉）已投入使用，玩家杨小凡濒死debuff解除，生命值上升至50】

七彩色的泉水悬浮着包裹住少年单薄的身躯，在痛苦的濒死感解除后，杨小凡的眼角有一滴水，没人知道，那是不是泪。

“行了，接下来有我出场，你就歇着吧。”齐航看着少年的眼神似笑非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毕竟咱们的苏大队长，似乎离了我也不行呐。”

……

狂化的丧尸朝苏茉狂奔过来，可是她手中攥着的绳子是唯一能扯得住小慧的东西，她躲无可躲。

【系统提示：距离副本结束时间还剩：2分钟！】

就两分钟了！！！

“……小慧，你听我说，”苏茉长翘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正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蝴蝶振翅，“我知道，你在现实里因为容貌被他们攻击，你在各种情感的驱使下选择去整容，结果整容出了事故，从此你患上了严重的躁郁症。”

之前早已陷入像上一轮循环那样没有意识的小慧，听了这句话却突然动了一下，苏茉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的推论再一次浮现，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在哪。

系统不会平白无故帮玩家，所以调低npc的攻击性，放他们过来，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帮玩家的举措！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在做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完成主线任务的方式！！

妈的，怎么才想到这一点？！！！

苏茉只觉得思绪纷乱，系统的倒计时在她脑子里一分一秒的划过，可是她明明离真相就只差一步了。

怎么甘心。

快想。

快想啊！！！

【系统提示：距离副本结束时间还剩：1分钟！】

也就是在这一秒，那些丧尸终于扑到了她面前，苏茉眼神里第一次显现出一分不甘。

妈的，死在这也太憋屈了……

“嗨，我亲爱的队长？”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茉略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齐航含着笑的眼睛，他迅速地问道，“需要一点帮助吗？”

【系统提示：玩家齐航使用个人技能（玄冰之盾-S级爆发性技能），该技能为玩家的最高阶技能，可在选定的物体上施加一个坚无可摧的保护层，在技能生效时间内抵挡一切灵异或非灵异攻击，技能延续时间12分钟，技能CD时间12小时】

【检测到该技能CD期已结束，正在向玩家苏茉投入使用！】

一道冰蓝色的保护墙在苏茉身旁迅速升起，那些丧尸的利爪在最后一秒被挡在外面，发出了“铮！铮！”的阵阵悠长脆响。

“队长，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包括在情急之下放弃我。”齐航似笑非笑的隔着保护墙看着她，某一瞬居然像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宽容，“但我这人是记仇的，那我就罚你……”

“罚你一直活到最后，成为一个光杆司令好了。”他笑道。

苏茉的呼吸慢了两拍。

意识深处的什么东西仿佛突然被唤醒，她的思维从来没有运转的这么快过。

眼前的一切都得颠倒过来看，系统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了狠，还搞了个困难模式，只能说明一点——她正在接近真相，系统心虚了。

再想想主线任务——“阻止小慧真正的自杀”？

【真正的自杀】到底是什么？

等一下……

等一下！！！

她压住狂跳的心脏，声音急促的问被她攥在手里的小慧：“在现实里，你是不是还没死？！”

这句话起作用了。

小慧突然之间像是被唤醒了，她深色怔忡：“我不知道……”

苏茉是终于从思路中抓住了要点，她死死抓住小慧，接着问道：“每次循环结束你都会去现实，对不对？！”

“——这里的死亡不是你真正的死亡，我们要阻止的也不是你现在的死亡！！”

原来如此！！！

【系统提示：距离副本结束时间还剩：20秒】

【20，19，18，17……】

苏茉血色弥漫中回眸，在最后的倒计时中，她下达了自己的命令：“齐航杨小凡，跟着她，一起跳下去！！”

“什么！！！”齐航原本流畅的动作一顿，“跳到这条河里去？！！！你确定吗苏茉？？？”

【……14，13，12……】

“相信我，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苏茉已经站在了栏杆上，与小慧并肩而立。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却那么有力量，有种让人想要冲动地抛开一切去追随她的，令人癫狂的蛊惑。

“再相信我一次，齐航！！”

那个一向擅长控制人心的少女，如此真诚地对他喊道。

齐航一顿。

【10，9，8，7……】

“妈的不管了！！！”他一个箭步回过头，一把捞起了躺在地上的杨小凡，并在最后的时间内冲到了桥的栏杆旁。

【5，4，3，2……】

“跳！！！”

随着苏茉下命令般的一句大喊，齐航硬是咽了咽口水，闭着眼不去看那条被血染成猩红色的河，心一横，抱着杨小凡，跳了下去……

四个人在猩红色的背景下，如同四片飘零的羽毛，缓缓落入了河水的怀抱。

………

说来奇怪，苏茉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

意识更像是前几次循环中间的过渡，被拖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不见了，只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等到她真正感觉到浪潮在一浪一浪拍打着自己，苏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明媚而温柔的阳光。

……副本结束了吗？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少女捋了捋额前被水浸湿的头发，慢慢坐了起来，跳进河里之前的记忆都想了起来。

她眼神扫过四周，否定了自己的第一想法。

很明显，这仍然是城市，但是这不是上一次循环的那个城市了。

——这是第一次循环时看到的城市。

严格来说，是真实的城市。

“我没死吗？没死啊？！”另一边传来齐航高兴的跟二百五似的声音。

“ emmm……我这是在哪啊？”这是杨小凡茫然的声音。

三个人醒来的地方是在河滩上，苏茉笑着示意他们往上看。

齐航抬头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卧槽，这么多人？！”

苏茉适时的开了口：“放松，他们都是正常的npc，而且他们看的不是我们。”

“是小慧。”

顺着苏茉的话看过去，河还是那条熟悉的河，桥是熟悉的桥，城市也是熟悉的城市，但都是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无比正常的情况了。

清澈的河水中央，隐约可见一个白衬衫黑短裙的女性正在溺水挣扎。

“这里就是小慧每次跳河后会去的地方。”苏茉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平静，“她每次都会来这个现实里的城市溺死一遍，如果没有人救她，就自动判定开启下一次循环。”

“没有玩家看破过这个副本的真相。”

“——于是，她就这么一遍一遍的死去，一遍一遍的失望，一遍一遍的挣扎。”

“是这样的吗……”齐航半是震惊半是难受，“没有一次有人救她吗……”

“不，是有的。”

苏茉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们。”

杨小凡已经明白了，他也站起来，眼睛闪过一道光：“我懂了，系统说的【阻止小慧真正的自杀】，其实指的是在这里，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正是去救她！”

看着苏茉和杨小凡扑通扑通跳进去，齐航抹了一把脸，满脸挂黑线：

“不是吧，又要跳河……”

………

十分钟后，三个人终于把小慧拖上了岸。

刚刚清醒的小慧一看到苏茉，就控制不住的掩面哭泣了起来。

苏茉很有耐心的跪坐在了她身边。

整容失败的小慧的确面部看上去狰狞无比，只有嘴唇以下能看出是原先的痕迹，其他地方几乎都已变形。齐航和杨小凡看了都瞪大了眼睛。

而苏茉却对此熟视无睹，眼神依旧温柔。

仿佛不管小慧是什么样子，是副本循环里那样，还是现在这样，对苏茉来说都是一样的。

灵魂，都一样美丽。

“以后不要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好吗？”苏茉双手拂过小慧耳边的碎发，眼神温柔的好像是看着天使，又似乎在看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这个世界啊，确实很复杂。”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阳光照耀下的城市，波光粼粼的河水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反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可是，它也永远值得我们为之而活着。”

“小慧，你要知道，美丽不一定是在外表上的。”

她捧起这位女孩的脸，认真的对她说道：

“我就觉得你真的很美。”

“不仅是人美，心也美，灵魂更美。”

“还有，”她撑着河滩站了起来，声音里有很明显的笑，“不要说什么没有人爱你啦，那只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我而已。”

阳光明媚而盛大，她笑着对那个女孩伸出了手，一如她们在循环里的初见。

小慧只用了半秒，就毫不犹豫的伸手握住那只手，眼神中闪动着虔诚的信仰，像是深陷囵圄的信徒抓住神明的救赎一样。

“欢迎回来，小慧。”

——她的神明如此说道。

【系统提示：玩家苏茉完成副本主线任务——（阻止小慧真正的自杀）】

【恭喜三位玩家通关《末日之城》副本！完整推进了副本深层线！】

【曾经有一位女孩，因整容失败而选择跳河自杀，而她不甘的执念化作一个系统副本，将所有曾经讽刺辱骂过她的人困在这个副本内，通过一遍一遍的循环折磨着他们，将他们变为没有神志的丧尸】

【可是女孩不知道，她本人也在一轮一轮的循环中迷失了自我，她忘记了自己是否活着，只记得一轮一轮玩家进入，会被丧尸撕碎，或是错误的阻止了她虚假的自杀，最终葬身于此】

【终于她等到了这样一个玩家，或是神明的进入，于万籁俱寂之时救她逃离苦海，于末日之城之中打碎了循环的禁锢】

【她得救了，但是请放心，那些杀人的罪人仍然会被困在副本中，继续去赎他们的原罪。】

【该副本已通关，直播结束，请观众们有序退场】

呼！这个副本就是这么结束啦，大体意思想必大家已经明白了，算是我想要借此给大家的一个呼吁吧。

据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医疗美容行业洞察白皮书（2020年）》显示，目前我国医美行业中，合法合规医师仅占24%，非法从业者有10万之多。据中国数据研究中心、中国整形美容协会联合发布的《中国医美“地下黑针”白皮书》显示，医美“黑机构”数量超过6万家，是正规机构的6倍，平均每年黑医美致残致死人数约达10万人，且多数消费者投诉无门，维权艰难。

作为人类，追求美丽是无法避免的正常现象，但作为这个“看脸的时代”下的女性，我们不是受害者就是旁观者。

所以，如果你足够幸运，拥有美丽，请善待未拥有者。

如果你不是那么幸运，白玉有暇，也请不要妄自菲薄，毕竟美永远是多样的，这样一个健康快乐的你就很美丽！

祝全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们永远开心快乐！！

（Ps：高考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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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末日之城（最终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