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横冲直撞,原本想要说教他们的路人在转身看到二人略显凌乱的衣衫,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后,万千言语被吞进肚中,只呆呆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人潮缓慢流动,江郁锦带着他逆流而上,苦苦挤了一刻钟后,她放弃了。有轻功不用非得在这里凑热闹,她八成是傻,季康安也好不到哪里,明知有捷径非要带着自己在人海中挣扎。
季康安真是冤枉,他又没住在江郁锦脑子里,怎么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裴府。
也不知是不是打了胜仗的缘故,今夜的星空比以往见过的都要美。整个裴府,和昨日一般,已然与夜色融为一体,和周围格格不入。江郁锦懒得回去,索性躺在屋顶看星星。季康安在她身侧躺下,星光流转,是江郁锦只在视频中见过的景色。
星辰万千,落入江郁锦眸中,季康安侧头去看,亦是如此。
许是酒精作用,江郁锦又一次梦到了季康安,这次她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他面前。也不知道季康安说了什么,她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意识再次回笼,江郁锦已经做到了季康安的后座上。
梦境是毫无逻辑可言的,但她几次和季康安有关的梦似乎可以衔接上。先是季康安莫名其妙躺在自己怀中,又是在现实世界和他相遇,若非这些她都没有经历过,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
日光悄然洒落屋顶,江郁锦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却还是依着本能摸索着确定自己现在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昨日太过惊险,她本不想醒这么早,奈何梦里季康安非要骑电车带自己,而这人似乎和自己的车不是很熟,起步摇摇晃晃,叫江郁锦觉得自己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可能。
更要命的是,季康安他带着自己,齐齐栽进了道旁绿化带,鼻间是泥土的芳香,身旁是罪魁祸首,路上还有特意停了车围观的吃瓜群众。她江郁锦一生老实本分,从未如此丢人过,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一棵树,就此扎根在大地上。
“郁锦兄?”身旁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季康安突然出声,江郁锦一个鲤鱼打挺蹲在他身旁,瞪大眼睛看着他,如视鬼魅。
季康安见她反应如此之大,起身动作一滞,四目相对,江郁锦率先破功,她捧腹大笑,丝毫不顾及太子颜面,“康安兄,你、你醒的时候都没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吗?”
他低头去看,果然,衣服皱巴巴的,还有嫌疑猫留下的猫毛。很快江郁锦便笑不出来了,在季康安的提示下,她看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走吧,你刚醒不清楚,裴兄方才一直在找我们。”季康安敛了笑,正色道,“这次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听说抓到几个战争期间想出城的。”
他凑近江郁锦,“修罗府内部消息,里面还有玉胡人,我估计是坐不住了,准备强攻,幸好早早便让裴兄守在那里。”
江郁锦了然,看来今日又有事干了。她跟着季康安左拐右拐,走了好一阵才到。看着面前高大恢弘的建筑,江郁锦沉默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季康安带自己来这烟花柳巷之地干什么。
“昨日裴兄有言,府上兄弟追人时亲眼瞧着他进了这里,我们先把人拿下,迟则生变,还是快些。”季康安在门前站定,面色凝重,往那一站,目光坚定,丝毫没有初入此地的青涩,眼中全是对抓获细作的渴望。
“呼——”江郁锦双眼微阖,深深呼出一口气,人在面对未知时难免会慌张,她心里给自己打气,抬脚跟上季康安。
门内,一女子身着外族服饰,略施粉黛便迷倒一众看客,怀抱玉琵琶,斜坐在正中央圆台之上,忽而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垂首,随意拨弄琵琶,尽显异域风情。
一门之隔,天差地别,市井喧嚣,亦或是醉生梦死。
江郁锦好奇地打量四周,季康安一把揽过她,贴近她耳边,“郁锦兄,淡定。别让人看出你是第一次来。”
“看你这样,应该没少来。”江郁锦收回目光,直视前面眉眼微弯,面上含笑,却暗中观察他们的琵琶女。
“怎么会,”季康安轻笑一声,“和你一样,第一次。”话落,他带着江郁锦直找老鸨,“兄台,你们老鸨呢?”
正在擦拭酒具的小二手上动作一顿,眼神闪躲,“这……”
江郁锦秀眉微皱,余光瞥去,季康安神色依旧,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这下她确定了,季康安是真的从未踏足这种地方。但凡他有点经验,都干不出上来就找人老鸨的事。
她一把拉过季康安,站在他身前,嬉皮笑脸的,一副纨绔做派,“我们兄弟俩初来乍到,今偶然路过,便想着来开开眼。”江郁锦瞪了眼季康安,俯身从他怀中摸出钱袋,拿出一两碎银,面不改色放在小二手中,“给兄弟们行个方便。”
江郁锦手摸上来的刹那,他身形僵硬,浑身肌肉紧绷,周遭嘈杂的叫好声和乐声忽而消失,耳边只剩下江郁锦的呼吸声。季康安心跳加速,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极力忍耐着什么。
直到她压着自己跟小二道了谢,“康安兄?你还好吗?”江郁锦担忧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他好似灵魂游离于身体之外,唯有她的声音才能唤回。
季康安下意识点头,“还好,我们走。”
这次也不等她了,季康安闷头直走,江郁锦快步追上,拉住他,“错了,你要见老鸨,最好的办法是成为这里的大顾客。”
江郁锦拉着他回去,“小二,你们这里,花魁是哪位?”她再次从季康安身上摸出钱袋,又拍下白银十两,心里滴血,但想到季康安是太子,这点小钱他应该不在乎,更放肆了,“拿票券来。”
小二见到桌上银两,笑得合不拢嘴,做贼似的四下观察,迅速将银钱收入囊中,转身去给他们拿票券。
“康安兄,修罗府不至于付不起这个钱吧?”江郁锦拽着他衣袖往下,在他耳边轻声问,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连季康安都出不起,那她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就更不用说了。
“自然,这个你不必担心。”季康安淡淡点头,暗地里却在想为何她如此熟悉,瞧着真不像是第一次来。
“那你说,我们出多少合适?”江郁锦眼巴巴望着季康安,拿着毛笔手上动作也不听,下意识转笔,沾满墨的笔在她手上划过完美的半圆,墨汁飞溅,在他们刚换的白衣上留下一道墨痕。
江郁锦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一个不注意,她好像又闯祸了。
但仔细一看,他们站在一起,衣服上墨迹刚好成一条线,墨点毫无规律点缀在其周边,她笑着挠头,“不好意思啊康安兄,”江郁锦小心观察他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默默松了口气,“其实,康安兄你看,这衣服也不是不能穿是不?”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小二回来后看到的便是憋得满脸通红却不好意思笑出声的江郁锦和一旁站着面容冷峻的季康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手中的票券一时也不知该给谁。
季康安瞥了眼已经背过身去笑弯了腰的江郁锦,默默拿起笔,“给我。”他接过票券,眼都不眨一下,大手一挥便掷出千金。
江郁锦颤着手扶上桌子,另一手也不老实,摸索着去抓季康安。“哎呦,康安兄,扶我一下,快,扶我。”
她抬头,正对上脸上写满无奈的季康安,他一手抓住江郁锦,同时把票券递给小二,“去修罗府,找裴良平。”
“好嘞,二位里面请。”小二正要去拿,却被人截了胡。他脸色刷的变了,正欲和那人争个高下,一见那人正是方才二位大顾客要找的老鸨,立刻老实退到一旁。
“听说您二位找我?”老鸨收了票券,满脸笑容接待他们,“不知二位找我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江郁锦抢在季康安开口之前拉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不过是初来乍到,也不知此处花魁是何等神女,想见识一二罢了。”
“哎呦,二位公子可真是赶巧了,柳儿现下刚好在二楼休息,您二位请。”老鸨招呼小二去给带路,自己当即回屋去收拾行装。
楼梯上,季康安无意看到老鸨匆忙离开的身影,自己留下的票券直接被她给撕碎了,他毫不怀疑,若非屋内点的油灯,她怕是当场便烧了。
江郁锦也注意到老鸨的异样,抓住季康安的手,在他手心写字,“有问题。”
季康安微微点头,眼神看向二楼,她会心一笑,看来是要先从这位柳儿入手了。
二楼雅间内,衣着华丽的女子端坐着,脚步声一前一后,在她面前站定。
柳儿温婉一笑,抬手为他们斟茶,“公子们,可真是叫柳儿好等。”
季康安自觉退后一步,站到江郁锦身后,沉默地看着她。江郁锦无奈,只能顶上。她盘腿坐下,热茶烟雾缭绕,模糊了视线,江郁锦伸手去拽季康安,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已经死了。
“柳姑娘真是好雅兴。”江郁锦清清嗓,看似随意开口,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叫柳儿乖乖听话,交代昨日那人踪迹。
“公子不必客套。”柳儿根本不吃江郁锦这套,纤纤细手端起茶水,清澈透亮的茶汤映照出她貌美的脸,“二位今日前来,不就是想知道巫大人的下落吗?”
“巫大人?”季康安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巫琏铄?”若是巫琏铄,那一切倒是合理了。季康安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小,母妃也尚未离世,巫琏铄是他母妃侍卫,自幼一起长大的那种,可后来,自从母妃离开后,他也销声匿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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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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