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话间，眼瞳有那么一瞬间发红，周身溢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妖气。

白锦毓不动声色地放开他：“抱歉，没发现你是男孩子。”

少年“哼”了一声，抱臂站开，也没想着跟褚印道个谢。

胖胖的副导演吭哧吭哧地跑过来，拉着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确定无恙后长吁出一口气：“嗨哟，吓死个人，咱剧组可不能出事，要影响拍摄进度的呀。”

白锦毓皱眉：“拍摄进度，比人命还重要？”

“也不是这个道理啦，”副导演搓着手，“你看看，剧组这么多人要吃饭的，多耽误一天，那浪费的都是钱呐！”

白锦毓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导演可真敬业。”

副导演没听出他的话里话，还以为在夸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秃顶的脑壳：“过奖过奖。”

说着还推了少年一把：“苏砚，你没事就去准备下一场吧，动作快点。”

“哦，好……”

苏砚发出来的声音有点打颤，雪女是不用穿鞋的，所以他也是光脚踩在地上，两只冻得发白的小脚丫踩在一起，只着单衣的瘦小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白锦毓挑眉看他：“你冷？”

“我不冷！”苏砚倔强地瞪他一眼，“我才不会冷呢。”

白锦毓点点头，没再管他。

出生在雪域的妖族，怎么可能怕冷？

他不过是见这小崽子连四散的妖气都管不住，才多事问一句。

啧，不知好歹的小破崽子。

副导演之前听黎影后介绍过，知道眼前这位容貌出众的是娱乐公司的总裁，他问白锦毓：“白总，您旁边的这位也是艺人吗？能演戏不？”

他指的是褚印。

刚才褚印救人所展现的身手有目共睹。

“你不演打戏可惜了啊！”

副导演眯起眼睛，直接问他：“不如，来试试做我们男主的替身？动作戏很多，镜头里非常帅！”

褚印毫不犹豫道：“我听老板的。”

副导演只能眼巴巴又望向白锦毓：“白总，您看呢？新人嘛，从替身做起磨练演技挺好的。”

白锦毓浅浅一笑：“不露脸的角色我们拒绝。”

不是不能演替身。

但褚印就好像一块璞玉，只要稍加雕琢，自有能发光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看副导演对苏砚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剧组对替身起码的尊重和保护都没有，这么大的制作，替身演员出了危险，竟得不到丝毫歉意和安抚。

他飞升传媒的人可不受这窝囊气。

闻言，苏砚却不高兴起来：“你们不拒绝，付哥也会拒绝的。付哥根本用不着替身，他都自己上。”

褚印也疑惑：“对啊，付宇巍不是圈内实力派打戏小生吗？他从不用替身的啊。”

“哪能呢……”

副导演胖手半遮嘴巴，小声道，“也就是团队给操的人设，剧组帮着瞒，替身演员不会乱说话，再提醒后期剪辑注意着点儿就行。白总，你也是开娱乐公司的，能不懂这个？”

说着还给了白锦毓一个“少装啦”的眼神。

娱乐圈立人设是常有的事，有些明星展示给粉丝看的，跟他们私下的状态相比，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白锦毓深表赞同。

人设是不能少。

他们飞升传媒要是不立人设，各个原形出去，那还不把人给吓疯了。

苏砚却气得涨红了脸：“你们胡说！付哥人品好！他才不会撒谎！”

他吼完副导演就跑，雪地上留下一串细碎的小脚印。

白锦毓望着少年倔强的小背影，觉得有点好笑。

……这还是只追星的妖。

又想起付宇巍脖子上那条自称是人造毛的24k纯真毛狐狸领围脖，白锦毓摇了摇头。

可惜。

小妖怪注定是要塌房了。

也还好苏砚跑得早，不然塌房就在今天。

没过多久，付宇巍到了。

他显然没注意到白锦毓也在剧组。

由于车辆追尾在半山腰喝了不少冷风，付宇巍一进组就骂骂咧咧，完全不是之前遇见的礼貌艺人。

这时候场务跑过来通知今天拍摄暂停：“即将起大雾！各部门将东西收好封进营帐内，留几个人看守，其他人撤回酒店！”

付宇巍一听，骂得更嘹亮了。

他好容易才摆脱霍氏难缠的管家，这才刚上山顶，妆还没画呢，又特么要撤下去。

剧组中有些人在低声议论：

“怎么又起雾了？”

“每次起雾都有人失踪，前两天又一个……”

“不会真有雪妖吧？”

“嘘！别乱说！还想不想在组里干了！”

白锦毓的耳力很好，风里传来的这几句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跟褚印说：“有雪妖哎。”

褚印打了个哆嗦：“老板，您别吓我……”

白锦毓：“你自己都是妖了，怎么还怕妖？”

“但就是很恐怖啊……”

褚印搓了搓胳膊，忽然警惕道，“您该不会是想把雪妖招回去吧？！”

白锦毓咧嘴：“你想要新同事啦？”

“不不不，不要不要！”

褚印摇头速度太快，差点把帽子甩下来，又赶忙捂住，生怕自己的狼耳朵露馅。

白锦毓忽然明白为啥叶小青喜欢逗褚印了，他拍拍员工的肩膀：“放心吧，我们飞升传媒门槛很高，不是谁都能进的。”

……

天眼山滑雪温泉山庄是个酒店群，由多个不同品牌等级的酒店林立组成。

白锦毓一行住的是谛听给报销的酒店，位于山庄偏北距离山顶比较近的位置。这家豪华酒店分东西两个区域，白锦毓他们在B区，剧组高层及明星则刚巧住A区，两区都设有温泉，其他人员则住在稍远些的普通宾馆。

在前台登记的时候，白锦毓觉得这家酒店的徽标很是眼熟。

前台小姐：“这是我们总裁亲自设计的，是个龙衔尾的造型，代表气运生生不息。”

“很有想法。”

还好总裁不是条龙。

自己咬自己屁.股不变态吗？

白锦毓拿了房卡，招呼员工们去温泉。

他都观察过了，失踪案导致整个山庄都没人气，酒店B区除了他们几个就没人了，总统套房倒是被订出去一间，但他不认为住总统套的大佬会来跟他们抢公共汤池。

如果问有什么能为妖族修行提供助力，唯泡汤和晒月亮莫属。

自古就有开灵智的小妖通过拜月和沐浴温泉，妖力大涨，顺利历劫化形，成为一方大妖。

“呼——”

白锦毓头上顶着毛巾，躺在温暖的泉水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太爽了。

灰雀不喜水，但也把两只小爪子伸进水里，鸟喙奋力啄着一只刚烫熟的温泉蛋。

叶小青甚至变出了半截原形，在水下舒展开长长的一条蛇尾。

一旁褚印可怜无助且大只地蜷成一团：“你能不能别变蛇尾巴啊？我会觉得像在泡蛇酒……”

叶小青一尾巴抽过去：“就你煞风景！”

褚印抖抖狼耳朵上的水珠，颇有几分兴奋地说：“我今天也挺厉害的！都能救人了！”

白锦毓闭着眼睛点头：“是啊，褚印今天可厉害了，脚踏碎冰，飞身救人。”

叶小青眨巴星星眼：“听说了！那我们要不要去吃东西庆祝下？”

一听到吃东西，灰雀立马抬起沾了一脸鸡蛋黄的脸：“好啊好啊，吃东西！”

白锦毓无语地挥挥手：“去吃吧，尾巴都收收好，账记在谛听头上。”

他还要再泡一会儿。

几只小妖咋咋呼呼地闹腾，放在远处的手机叫了两声也没人听见。

另一头，霍渊看着手机里发出去的两条微信颇为郁闷。

他调查了半妖的踪迹后就回酒店休息，山上酒店都靠在一起，他就想问问白锦毓他们住哪一间，结果信息发出去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看来还得想办法让白锦毓把他也设为亲密联系人。

霍渊披着浴巾边琢磨边往公共汤池走。

总统套房的浴缸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就算不能完全变回原形，至少也得把尾巴放出来透透气。

装了太久的人，尾巴都快闷烂了。

……

其他几人去觅食，白锦毓一人趴在温泉边的石头上，下半身泡在水里。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那还是千年前，他尚未陷入沉睡时。

三界俱全，天地间灵气充足，他可以变换成巨大的兽形，在云层中穿梭，在海浪中翻滚，天上地下，无他不能去之地，无他不可为之事。

他喜欢喝酒。

游累了就开始惦记龙宫的佳酿。

低头一看，发现都到了入海口龙宫大门的位置。

来都来了，不蹭杯酒就不是他了。

白锦毓一个俯冲没入海中，扑腾着四只爪子嗷嗷叫唤：“龙神，我来你家坐客啦！”

可等他到了龙宫门口，就发现情况不对。

巨大的门上，代表龙族的龙衔尾图腾被敲去了半边。守门的虾兵蟹将死成了厚厚的一堆尸骸，龟丞相的乌龟壳就插在龙宫大门口，门内没有半点生气，倒是隐约透着一丝血腥味。

白锦毓眨眨眼，有一丝殷红的血从他眼角边飘过。

那一天，龙宫没了。

耳畔传来哗哗水声，鼻尖闻到浓烈的龙宫酒香。

白锦毓一下惊醒，茫然四顾。

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温泉里，刚才只是不小心睡着了。他脑袋晕乎乎的，想抬手揉一揉，伸出手，眼前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

白锦毓朝水中的倒影一看——

他又变回本体了。

并且是泡了水的本体。

目前的形象足以说明他毛毛还是比较丰盈的，平时身材都靠毛撑着呢，一泡水，就变成小小的一只。

啧，还是原来威风凛凛的本体好。

男人谁不喜欢大呢！

可惜妖力被封了八层，只能用这个小号的……

白锦毓攀着岸边石从水里出来，仰头抖了抖身上的水，一下子没法儿抖得太干净，回去还需要用烘干机吹吹。

正要离开，忽然浑身一凛。

他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不是这么巧……吧？

不会这么有缘……吧？

白锦毓脖子一顿一顿地，像个小木偶似的缓缓回头。

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双玄黑色的凤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这双眼底藏着一抹暗金，竟带了一丝妖性。

扑面而来的，还有浓郁的，他最喜欢的香味。

霍渊半身泡在水里，上身线条流畅的肌肉在月光下泛着润泽的光，两眼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也不知看了多久。

锦锦：我变猫被看到了吗，好慌！

霍渊：我尾巴还没来及收，好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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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龙衔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