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申鹤

自那以后,留云便发现小团子对她亲近了很多,时常会在留云化作人形的时候看着她乌黑的头发发呆。

这个孩子被她原先的家人养的很好,也很聪明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可是……她就和小时候的申鹤一样,明明只是个孩子,留云却看见她在摔倒后愣愣地坐在地上,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走进了洞府。

这让留云有些烦躁 有时甚至会自暴自弃的想,要是归终在就好了,她向来深受小孩子的喜欢。

申鹤约在酉时回到奥藏山,还是那么的冷清,没有一点人气。她开口轻声唤了一声“师父”没人回应,申鹤呆在原地,沉默片刻后,她来到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前,扣动门上的禁忌。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留云伸出翅膀摸摸沉迷于围棋中的霁月。斟酌着开口,“甘雨有没有和你说过?本君有一弟子,名之申鹤。”

霁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之前甘雨姐姐和我说过的”留云颔首,伸出手牵住霁月,走出洞府。仅仅是走了一两步,霁月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抬起头,撞入了一双银色的、不染尘埃的眼睛。

霁月眨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那片令人熟悉的银色,然后惴惴不安的揪住留云的衣袖,躲在留云后面,只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这就是……甘雨姐姐的师妹吗?”

申鹤退后半步,认真思考后说道:“应该是”

听到面前这位恍若天人的小姐姐是甘雨的师妹,那丝因陌生而带来的恐惧不翼而飞,霁月好奇的走向前,没曾想申鹤看到霁月的靠近,一连后退好几步。看着幼崽失望的神色,申鹤抿着唇,“我名申鹤,命格孤煞,易伤身边人。”

但是,霁月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于是申鹤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留云借风真君。留云温柔的看着申鹤,“无妨,霁月这孩子的命格特殊,不会有事的。”

听到留云借风真君这么说了,申鹤垂下眼,是叫‘霁月’吗?她静静注视着这个小小的生命,看着她抱上了自己的大腿,然后申鹤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抱住了这个脆弱的生命。

时间从指缝流出,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等甘雨处理好那一大堆公务并解决霁月的身份问题后,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某个小团子要每天散值后找她,甘雨不自在摸摸鼻子。

走上璃月的山间小路,难得的没有处理公务让甘雨感到一丝不自在。也不知道霁月在奥藏山生活的还好吗?这么想着,甘雨的脸上浮现些许担忧。

来到奥藏山,入目便是摆在霁月面前装的满满当当的五个糖罐,甘雨刚刚挂起的笑容凝固了。她僵硬的转头看着一脸宠溺、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的留云借风真君和申鹤。

感受着口腔里甜丝丝的滋味,霁月幸福的两个小脚脚一晃一晃的,眼睛快乐的眯起来。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甘雨拿走了她的糖罐,霁月睁着湿漉漉的,碧蓝色的眼睛,跳下来抱住了甘雨,“甘雨姐姐,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也想吃糖啊?”

甘雨看着这双眼睛,难得的不知作何言语。她深吸一口气,将石桌上的糖罐全部装入了芥子空间,“你最近不能吃糖了”

像是一只气鼓鼓的风史莱姆一下子泄了气,小团子委屈巴巴的看向了留云和申鹤。留云咳嗽一声,“只是吃个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在甘雨愈发严刻的眼神下,没了声音。甘雨又转头看向了申鹤,申鹤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甘雨的注视下她翕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看着自己的快乐源泉被收走,霁月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软软的趴在石桌上。甘雨坐在霁月的对面,声音柔和,“霁月,以你这个年纪,糖吃太多会蛀牙的。”

霁月声音小小的说:“我知道了”

“还有…霁月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糖呢?”

为什么喜欢呢?霁月舔了舔上颚,口腔还存留着糖的甜味,“因为……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糖了。”

甘雨沉默着伸出手,黑色丝绸手套上躺着两三颗圆润的糖果,“咳咳,说好了,一天只可以吃三颗。”

霁月笑着扑在甘雨身上“最喜欢甘雨姐姐了。”

……

‘遇到霁月的那天正是三月十七日,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于是我和师父以及申鹤决定将这一天作为霁月的生日,她像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明明在有些事情上过于缺乏常识,但有时候却语出惊人。’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在我面前的不是霁月,而是一个看遍世间万千景象的老人。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有胖了一点点,是不是师父和申鹤趁我不在的时候又喂了一大堆东西,明明都说过了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的。好想回去看一眼霁月,不……不对,工作还没有处理完呢。’

———《甘雨随笔》

奥藏山很高,高的可以站在山间就可以看到山下的万家灯火,山间缥缈的雾气如高山之雪一样让人察觉不到半分暖意。霁月最近有了一个新发现,申鹤有时会站在云海之上,一脸失落的看着人间的灯火,像是游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候鸟栖息在寒冷的冰原上一样。一种苦涩的感觉顺着喉咙涌进了心脏,但并不陌生,霁月站在山脚下,努力的抬起头,看向云雾缭绕中的那一个黑点,“鹤真君,我们为什么不上去安慰申鹤姐姐呢?”

仙鹤优雅的抖露翅膀上的水珠,“本仙帮不了她,这孩子的心结只有自己才可以走出来。”

“本仙做不到的”

做不到和这个孩子亲密起来后,眼睁睁的看着她风烛残年,如同枯木。她想让申鹤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可是凡人的一生如同镜花水月,有时仅仅是仙人的一个闭关,人间已过一甲子。沧海桑田,莫过于如此。

留云叹了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原本安安静静呆在树下的幼崽不见了。留云心下一惊,转头看见霁月正费力的爬过一个小山丘,原本素洁的衣物染上了灰尘,明净的脸庞也变得灰头土面。

留云又好气又好笑的站在霁月面前,“你想干什么?”

霁月灰扑扑的一张脸上一双眸子亮的惊人,“我想爬上去安慰申鹤姐姐”留云用仙法攘除霁月身上的灰尘,“算了,本君和你一起去。”

说完留云便叼起了霁月,展开双翅,飞向高天。申鹤站在山巅,看着远方不明显的一点灯火,苦涩的石子被投入水潭,化为一圈圈的波纹,在平静的心中晕染开来。明明已经佩戴了红绳,为什么还会对人间产生眷恋呢。申鹤低声一字一句的讴吟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霁月趴在留云借风真君的背上,看着申鹤孑然一身的样子,眉头紧皱,“鹤真君,不是说好了去安慰申鹤姐姐的吗?”留云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降落在申鹤旁边。用元素力刚把霁月放下来,霁月就迫不及待的朝申鹤伸出双手,“申鹤姐姐,抱”

申鹤还没有从师父怎么到这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听到霁月这么说,下意识的将她抱了起来。怀中的温暖似乎驱散了高山上严寒,似乎申鹤都没怎么注意,笑意不经意爬上了眉梢,就像云端上的姑射神人也会为刹那盛开的花朵而停留。

吃过早饭,霁月无聊的托着腮,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就在刚才真君说要去山下一趟,申鹤姐姐带来早饭后就去山间进行每日的修行。看着空荡荡的奥藏山,霁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拢了拢宽大的袖子,跳下凳子,她试探性的迈出脚步,然后朝着山下走去。

尽管奥藏山坐落于群山翠谷之中,但偶尔还是会有求仙访道之人前来拜访。当然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通常连仙人的一面都见不到,往往是满怀希翼而来败兴而归。

这不……就遇到了一个吗。看着面前身着布衣的年轻女子因体力不支渐渐倒下,霁月有些颇为无奈 ,环顾四周发现荒无人烟后,她咬着唇,拖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走上了山。

等这位女子醒来时,鹤真君也带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和一堆书籍回来了,兴致勃勃的准备往霁月身上比划。听见霁月说有外人在时,留云收起了笑容,端的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垂眸看着缓慢起身的女子,“尔等所谓何事?扰了本仙清净。”

闻言女子“扑腾”一声跪下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我弟弟因患魔鳞病,无药可医,连不卜庐的白术医者看了都连连摇头。我别无他发,听闻奥藏山有仙人踪迹,所以特此前来拜访。”

说完,她朝着留云重重的磕着头,“求仙人救救我弟弟”

听到熟悉的三个字,霁月一愣,然后僵在了原地,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小小的嘟囔了一句,“我想家了”

思忖片刻后,留云便决定去轻策庄一探究竟,面前的屋舍俨然,与女子身上的麻布衣衫格格不入。许是察觉到霁月的疑惑,女子敛眉,“我幼时家中有些许闲钱,后父母前去稻妻寻找商机被海浪席卷而去,不知所踪。”

霁月点头,捉住了留云的衣摆。刚进屋就感到一阵暖意仔细一看原来是屋内的地龙,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在霁月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孩脸上隐隐约约浮现的灰黑色鳞片。

是魔鳞病晚期了呀,将手揣在宽大的衣袖,霁月抬眼看着鹤真君无可奈何的摇头,然后递给女子一张写着名贵药剂的方子。

这一刻,灵魂在身体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将手掌蒙在眼前。霁月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就仿佛只要她对面前的苦难视若不见就可以真的忽略 ,最后,女子含着泪,手中紧攥那张方子,送走了鹤真君和霁月。

一路上,鹤真君显得格外沉默,时不时的叹气摇头。霁月扯了扯她的袖子,鹤真君也无动于衷,于是霁月抿着唇,“鹤真君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尽管接下来的日子里鹤真君表现的跟往日无甚区别,但霁月还是敏锐的注意到鹤真君有时的心不在焉,以及偶尔叼着名贵药材像山下飞去。

随着耳边叹气声的越来越重,梦魇也随着而来,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安德薇娅牵着霁月的手,注视着面前庞大而可恐的“怪物”

她再也不是那个在艾薇拉身旁谈笑风生的谢晚意了,面前之人或者说是“怪物”挥动着触手,警惕又满怀恶意的睁着无数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安德薇娅和艾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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