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冷汗直冒，想到狼胡在树林中不肯吃蘑菇的场景来，于是讨好地露出一个笑容：“蘑菇……不能吃？”
狼柰一脸严肃：“这树林之中每一块地上都长满了草，并不是只有蘑菇不能吃！葱、姜、蒜、韭菜、苛草、蘑菇……这些草吃了轻则呕吐，重则丧命！采集队必须要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把这些东西掺到能吃的野菜中去！”
见陈曦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狼柰误以为陈曦是不认得这些野菜，于是伸手把陈曦拽到身边道：“你我可得仔细盯着！我看脑子坏了的不是那只长毛狼兽，而是你！也不知道狼葵那个老婆子怎么想的，把你放进采集队采上一天野菜，回去之后半个部落都要被你毒倒了！”
陈曦并不是因为不认得这些植物而疑惑，她是因为狼柰所说的这些植物蓝星上的动物们也不能吃而疑惑。
狼柰带领着大家往树林深处走去，整个队伍虽然松散，但每只兽之间都不会离得太远，大家保持在只要一个人喊一声，其他人都能迅速聚过来帮助的距离上前进。
看着这个距离，陈曦忽然想到了夜爬那一晚。如果那时她们没有分组，而是按照这个距离守望相助，是不是她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呢？
本来陈曦以为林中会有一片固定采摘野菜的地方，但现实并非如此。狼柰折了一根树枝，随意用树枝抽打着脚下的植物，既是为大家开路，又是防止草丛中有野蛇出没，提前敲打来吓跑野蛇。队伍里的狼兽则边走边拨开一丛丛不足一米高的灌木，头探进灌木丛中，地毯式寻找一切能吃的菜。
可即便她们翻找的如此仔细，一个上午总共找到的野菜加起来也装不满两只筐。一丛两人环抱大的灌木中可能只找的到一株巴掌大的野菜，这还算幸运的，大部分情况下，扒开一丛灌木，只有无数飞虫从缺口处一涌而出，扑在人身上脸上。
尽管狼柰语气和态度都算不上好，但一路上，她都在尽职尽责地给陈曦指不能吃的植物长什么样子，能吃的野菜又经常在哪生长，一个上午下来，陈曦就把这片林子里的植物认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正如狼柰所说，这片林子看似植物繁茂，但八成植物兽人都不能吃。
采集队地毯式扫荡了十几亩地也只寻到了两种能吃的菜。一种野菜长得低矮，枝条又多又杂，乱蓬蓬一团，长得跟扫帚一样，狼柰叫它扫帚草。另一种野菜长得高挑，但叶片只有巴掌大，有的叶片整个都是绿色，有的叶片边缘是绿色，靠近茎的部分发红，叫苋菜。
无论是扫帚草还是苋菜，在陈曦眼里都跟菜扯不上什么关系，与其说是菜，倒不如说是蓝星路边肆意乱长的杂草。甚至于这种草要是长在绿化带里，估计都会因为影响市容，而连夜拔掉。
但采集队员们明显不这样觉得。中午回去的路上，大家一改出来时的沉默，都语气轻快地说今天上午的收获不错。
狼胡比陈曦结束的早，等她回到帐篷时，刚好吃上了狼胡煮好的米粥。
吃过饭，陈曦稍微眯了一会，便背上自己的筐，跟狼胡一起朝着部落大门走去。只不过狼胡是去狩猎队，而陈曦是去采集队。
下午，狼柰带着采集队直奔部落外的小河。一如陈曦在野外时见到的那样，水面上漂浮着许多圆盾型的叶片。采集队员们一部分卸下筐，蹲在水边采摘近岸的叶片，另外的队员们则在离河不远的湿土地上翻翻找找，不一会便抱着一捆叶片又圆又大的野菜走来。
经狼柰解释，陈曦才知道在水上漂浮着的叫莼菜，而叶片又圆又大，叶柄细长的草叫做虎耳草。
陈曦本来正在认真记这些植物的生长习性，听到莼菜这一名字后她不由问道：“莼菜的莼……是狼莼的莼吗？”
狼柰一顿：“是种粟米的那只小狼吗？”
得到陈曦的肯定，狼柰点点头道：“狼莼是种地的好手。你既然认识狼莼，为什么还要来采集队呢？种地一年的收成可比采集一年的收成多得多，狼莼性子和善，心肠也软，只要你求，她一定愿意教你种地的。”
陈曦解释道：“我也想种地，但现在我无地可种啊。在部落外面流浪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时刻小心巨大的野兽，我和狼胡实在活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灰狼部落，但没有巫月的允许，我们怎么敢自己私开一片地种呢？现在我们只能等巫月的同意，可即便巫月同意了，一年都已经过了一半了，现在才开始种地，恐怕撑不到过冬我们就要饿死了。”
狼柰长叹一口气道：“活不下去……你们才二十岁，有的是力气，只要找个活干，又怎么会饿死呢？反倒是看看我们。”
狼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采集队队员们：“我们之中最年轻的都已经四十三岁了，更不用说队里有几只缺胳膊断腿的狼兽，如果在其他小一点的部落，像我们这样年老和残疾的兽是要被赶出去的。即便不赶，我们也不能为部落出多少力了。地里一年长出的粮食就是我们采集到蔬果的三四倍，马上，我们就没用了。”
陈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狼柰一开始对她的态度那么恶劣。
自打进入农耕社会后，种地所得远比采集来的多、来的稳定，采集这一工作基本上已经被农耕取代。大批身强体壮的兽人占据了种地这一工作，农耕和狩猎成为了部落的中坚力量。
在这个生产力和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大部分兽人能活到六十岁都算高龄了。在狼柰看来，采集队是对部落中老弱病残们最后的收容所，但采集队也不是没有人数限制的，多了陈曦的一口饭，就少了那些真正快要活不下去的人的饭。
像陈曦这样年轻力壮，明明还有能力干活却靠关系塞进采集队的兽，在无形之中抢了弱者的饭碗。
太缺德了。
陈曦垂下头，低声道：“七天后，巫月同意了我在部落生活，我就退出采集队去种地。”
狼柰沉默着没有接话。
接下来的两天，陈曦干活格外卖力，平常采集队一天只能采到四款野菜野果，有了陈曦的加入，这两天采集队能比平常多采到一筐野菜。尽管一开始她采的菜里面偶尔还会掺几株跟苋菜、虎耳草相似的菜，但采得多了，陈曦的出错率也低了下来。
狼柰把陈曦的卖力看在眼里，第三天下午结束采集，陈曦正要和往常一样打道回府时，狼柰拦住了她。
“待会回部落后直接去祭祀的大火塘边等着。今晚要给采集队发粮食了。”
陈曦挠头：“可我才来采集队三天……而且狼胡煮好了粥在家等我呢。”
狼柰瞪了她一眼道：“叫你去你就去！整天光想着吃像什么话！你和狼胡每天早中晚三顿饭，你看看谁家每天晚上还吃饭的？攒不下过冬的粮就省着点吃，中午一顿饭是为了下午干活有力气才得吃，但晚上回来再饿也忍一忍，早点睡了，第二天早上再吃肚子不就饱了吗？每天你都这样吃，用不了多久就攒够过冬的粮了！”
陈曦感觉睫毛有点湿，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这三天的相处下来，她早已明白狼柰不是刻薄，她只是怕其他病弱的兽被挤掉活下去的机会，才会一开始对陈曦疾言厉色。自从知道陈曦的生活也很困难后，狼柰甚至会在午饭时分给陈曦和狼胡带一些果子来吃。
狼柰今天这么说，是怕他俩这么挥霍攒不够粮食，真心给他们传授经验。
陈曦赶回去给狼胡说了声待会有事，今天晚饭不吃后，便脚步匆匆地往大火塘处跑。
还未走近，陈曦便看见零零散散地有一些狼兽和鸦兽抱着满满一筐果子和野菜往外走，走近后就见大火塘边已经站了几列狼兽和鸦兽，队伍慢慢往前推进着，一只脖子上挂着一串尖牙项链的狼兽从脚边的一大堆果子野菜中或多或少地抱起来装到采集队员们筐中。
陈曦心中忐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过去，但狼柰已经发现了她，不断挥手示意她过去，陈曦只能抱住筐慢吞吞地挪过去。
狼柰的队伍靠后，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才终于轮到他们的采集队领粮。前面的队员一个个抱着筐转身离开，轮到陈曦时，这只分粮的狼兽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哼！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兽！浑身上下光头上顶着一把毛，真是笑死我了！谁把你放进部落的？我们这是灰狼部落，不是秃毛猴子部落！”
狼柰一把把陈曦拦到身后，竖起眉毛道：“狼牙！你是怎么说话的！”
狼牙见到狼柰，不仅没有收敛，然而更加嚣张：“哟，狼柰姆姆。这只秃毛猴子是你的孩子啊，您这么护着她。”
狼柰气的咬牙切齿：“猴曦是后葵放到我们采集队的，你就算不尊重我，也不能不尊重首领大人！”
狼牙收敛笑容，在野菜和野果中挑挑拣就，头也不抬地问道：“原来是后葵大人安排到采集队的呀！猴曦是吧，你也是领十天的粮吗？”
陈曦摇摇头道：“我刚来采集队三天……我领三天的粮。”
狼柰按住陈曦的胳膊道：“给她七天的粮。她还要在采集队干四天，可每个月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发粮。如果按日子取粮的话，四天后刚好错开了发粮时间，再找一趟你们也麻烦。我做担保，给她预支四天的粮。”
狼牙动作不停，笑嘻嘻地说：“狼柰姆姆是部落里出名了的心善和公正，有了狼柰姆姆做担保，那我肯定放心了。我算算……七天的粮一共就是……这么多，没错吧？”
说罢，狼牙从粮食堆中掏出了……七颗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