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情绪,继续回到阁楼。
当抄到: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
我以为这是一个君子的故事,君子与美人匆匆一撇,留下无限惆怅。
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接下来就是: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
呜呼!原来是个见色起意的故事。
关键还是个弑君、夺人妻之后过的挺舒坦的一个人,因为他拉了一个邻国的国君来做国君,自己继续做相国,后面被讨伐时有人保护,荣华富贵的过完了一生。
王诩大概是忙完了,走过来翻看我抄过的书简,我问他:“为什么灵姬有自己的家族,却一直生活在谷中?”
“她早些年与家人走失,被当作孤儿收养在谷中,近期才凭着信物认了家族。”
“这么巧?”
“她现在也是君王后的义女……”
“原来她的战场在这里呀。”我恍然大悟,大多女子毕生的战场都在后院之中,辅佐丈夫,养育儿子,为家族稳固财富权势。“灵姬在专心搞事业,她本来就是锦衣玉食,所以排除掉物质因素,难道是公子齐的个人魅力?”
“你从哪里觉得孙膑和灵姬是情侣关系?”
“……本能,就是看到就觉得他们在一起很美好。”我又补充说道,“这种感觉在谷主和姜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光看着就岁月静好,光会变得柔软,连风都会觉得温柔。”
“可惜了,想拼事业的时候另一半没办法给她提供战场。”
“把婚姻当毕生事业来经营,不拘泥于小情小爱,都不是一般人。”又想到在抄的书中的故事,“我还是会坚持本能的朴素的是非观,不想淹死在浩瀚的意识洪流之中。”
“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谷中这么多厉害的人,千万不要让我独当一面,制定战略部署什么的,识人用人好像也不会,与人沟通对我来说好辛苦,性格软弱刚不起来。”
“做个侍卫而已,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也想诗情画意,奈何周围全是大佬。”
“抱怨完了就接着抄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灵姬最近接触最多的人,谷主知道是谁吗?”
“庞涓的夫人。”
头又变得好大,庞涓、公主、魏齐、灵姬……出兵赵国,孙膑出事也就是在最近了……
打起精神,取得信任,说的话才有用,我抬起头望了一眼王诩,他正蹙着眉头在锦帛上写着什么,难道他不用睡的吗?
耐下心来才抄了一会儿,子虎进来了,说:“公子齐已经向灵姬的母家求娶了。”
我有些烦躁,这个公子齐对自己这么有自信?灵姬在谷中什么样有才华的没见过,日常又与孙膑一起,眼光不可能差。
继续抄书,贵族生活在哪个朝代都不会太差的……
战乱的不仅是史书上的记载,还有我脑中浮现的各种意识,凭什么以白当黑,以黑当白?凭什么精明的算计要披着伪善的外衣来愚弄平民?归根到底不还是抢占资源,霸占财富?
一想到这些我浑身瘫软,失去了力量。
我停下笔,想问一问面前的执棋者是什么力量在支撑他,去日复一日布局,去谋,去斗?
我看过伟人的一点读书笔记,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很自然而然的,我特别想知道在他们的棋盘上,弱者是不是注定要被碾压成泥?
我意识到笔下抄写的“周礼”是一种秩序规则,原来泰山祭祀这么早就有了。
从普世的价值观——“礼”中挑选出一些美好的东西,头脑才不会被杀戮的马蹄肆意践踏。
篆书这种书写方式,想快也快不了,放松下来盯着笔尖运动。
好像也为了一口气,王诩不停,我就一直抄下去。
长远的目标比不了,熬夜怕什么……
用侍女端来的水洗过脸,我有点儿头重脚轻,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迎着晨曦中的阳光,心里暗骂自己好傻。
虽然傻但是不能认输。
除了吃饭、偶尔的站起来一会儿。
整整三天!
我把《左传》抄完了。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王诩这厮不会是背着我嗑药了吧?
不管了,我回到自己房间,匆忙洗了个澡,倒头就睡,昏天暗地,谁叫都不醒,眼睛睁不开,只感觉有人进出我的房间。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房间里也被好心的侍女点上了炭火,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我换上冬衣,穿上鹿皮靴,去厨房吃了一些热食。
灵姬已经搬回母家,准备待嫁了。
孙膑不在。
我感觉要出事了……
我走上阁楼,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屋内侍女正在为王诩系上披风,路过我的时候说了句:一起走。
侍卫不带刀?我有些不安。
朱亥驾着马车,我又放心了。
雪天里的马车像被打了一层柔光,侍女坐在我的对面,穿上冬衣也掩不住窈窕身姿,柔顺的直发垂落下来,以简单的玉饰装点,清冷的装束,动人的风情。
看二人好似在核对财务账目,我拿过一本看了一眼,是一家药房的账目,这些都是要心算的吗?算了一会儿便困了,我拉开窗口的帘子看向外面,奴隶市场扔在,天寒地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告诉自己不要任性,认真的看起账目,实在是繁琐,于是我就只是大概的估算了一下结果。
一路上先到了马行,兵器铺,又经过客栈,没想到连我经常买药的药房也是谷中的财产,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药房离儒生聚会的地点很近很近,我还送过老板儒生丑化鬼谷子的图。
王诩此行好像就只是专门查收账目的。
真是低估了谷中的财富,如果我一开始就抱紧谷中的大腿,岂不是就可以多买几个奴隶了吗?
雪天也并没有阻挡住儒生聚集的热情。
我心想,王诩就算是心再大,也不可能开一家酒店任由儒生抨击自己吧?果然,隔壁的这一家客栈才是谷中的财产。
这是什么意思?监督?引导?自黑?
我和朱亥站在一起,等王诩和侍女出来。
然后又到了东阳书院,依旧是产业,书店和布庄的丝帛生意,最后到了城西的粮店,都是生意不错的店家。
傍晚回到别院,王诩没有下马车,说要出城,侍女下车,另一位侍女带着包裹上了马车,仍然是朱亥驾驶马车。
马车里有暖炉,炭火烧的正旺。
外面雪停了,出了城,我让朱亥休息一会儿,我来驾马车,朱亥换了马,在前面领路。
我们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但是子虎不在,还有几个陌生的户卫,一直往北走,难道是要去赵国?
一直到过了黄河,路过一个村子,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我问王诩:“是不是孙膑出事了?”
“还不确定,子虎已经去探查消息了。”
“是人失踪了吗?出事地点在军营还是将军府?”
王诩抬眼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等消息吧……”,然后进了宅子。
我手里攥的马鞭,立在大门前,原本还抱着侥幸,庞涓下手总要挑一个鬼谷子不在大梁城的时候,这个天气,孙膑的遭遇都让我坐立不安。
拉来一匹马顺着原路返回还是等待?或许也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是以前那个我,我一定会回去大梁城暗中搜遍庞涓的府邸,现在我有些不自信……子虎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去完成这件事?我太不懂人心了,灵姬、赢溪、孙膑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对他们的理解都不准确,提的建议都是无效的。
又是失眠的一晚,天亮去厨房,有人已经做好了吃食,或许定位一个简简单单的侍卫对我的情绪比较友好。
雪景,对有的人来说是风雅之事,比如我就撞见了王诩为仕女描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燕尔的夫妻,那仕女自然极美,又是极有上进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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