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耍了。

池承的心里只余这一个念头。

那个抽着烟的男人着实狡猾，池承怀疑那人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尾随，不然怎么解释树林明明那么大，偏偏他钻出的地方直撞向警方来的方向？

好在湖前一个正常运作的摄像头为他洗清了嫌疑，再加上刚拍摄的一小段视频，没多久池承便被成功放离了那片树林。

只是在看那段视频时，旁边的警察瞧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

主动开口问，又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琢磨不透其间深意，池承把疑惑吞回肚子，回宿舍去了。

果不其然，到了白天，湖边已被层层戒严，警车亮成一排，路过的学生纷纷投去或好奇或担忧的一瞥。

整体还算有条不紊，照今早池承在网上搜寻的记录来看，这起案子估计是被成功压了下来。

不过还是有漏网消息。

肩膀被撞了一下，池承转过头，室友高宇冲戒严区域努了努嘴：“承哥，你知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当然知道，池承想，他甚至还是那历史的见证者，或者说造就者也不为过。

这一想法让他隐隐有些低沉。

但高宇声音里藏着的情绪不似好奇，更似邀功，池承顿了一下，还是顺着舍友心意开口：“不知道。”

高宇便露出了早知如此的欠揍表情。

“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他还很会营造氛围地东张西望一圈，再凑过来低声说，“昨晚有人落湖死了。”

池承敷衍地一点头。

高宇声音继续：“而且据说，落湖人的死因并非溺水，而是……”

他往脖子上一划拉：“绞杀。”

池承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高宇跟着停步，倒是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池承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自觉了解自己这位话少的室友，情绪波动极少，胆子又贼大，就他那三脚猫的叙述方式能吓到这位，那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后知后觉地，他顺着池承的视线，看向了被一群警察围于正中的一个男人。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男人，原因无他，他太出众了。

散漫的站姿也藏不住挺拔的身材，垂下头说话的时候，微卷的黑发划过带着戏谑笑意的嘴角，直抖入修身大衣的衣领。

似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他微侧目，漫不经心地朝这个方向投来轻飘飘一瞥。

几乎同时，池承已收回视线，朝前方走去。

下意识地，高宇追逐上池承的步子，犹豫：“认识？”

池承默然不语。

他自是记得这个男人，就在昨晚，这人还在案发现场悠哉抽烟，并有意无意把他带向了警方的方向。

而现在，这个十足可疑的男人，居然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这里，还和警方愉快地聊着天？

池承想不通，本也不无意纠结，余光中便瞥见那个男人长腿一迈，就这样穿过警方的重重警戒，朝着出事湖的方向走去。

他蓦然皱起了眉。

“待会帮我请个假。”

只匆匆丢下一句话，池承转足，朝男人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

也因此，他没顾得上高宇崩溃的答复：

“你要害我，那老师对请假程序抓得有多严你不知道吗？”

……

知道池承也会装作不知道。

为了写作，他曾拜读过一些犯罪心理学的著作，明白有些罪犯会在犯罪后重返现场，目的千奇百怪，或是为了毁灭证据，或是单纯为了见警方束手无策的满足感。

这个男人的举止实在过于可疑，导致他不能不脑补出一系列穷凶极恶的犯罪剧情。

通往湖边的大道路口已被围封，池承凭借对自己校园的熟悉程度，七拐八拐，从一侧无人的小道拐回了大路。

正好是昨晚系统出现时他所处的位置。

他微一驻足，黑眸眯起，盯着前方无人湖边的视线带着探究。

停顿了片刻，像是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慢慢朝前方走去——

“滋啦啦——”

牙酸的摩擦声在耳边炸开。

阳光黯淡了，飞扑而至的巨大阴影遮挡住了周遭的光线。

不祥的预感在脑内升腾，他回过头，呼吸一滞，眼里倒映着一辆大卡车撞过来的影子。

压根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车以极缓的速度，呼啸着朝自己袭来——

世界再次沉入了时停的状态。

池承后知后觉地抬起眼，寂静像潮水一般朝他涌来，停滞的卡车，扭曲的司机人脸……

像一场荒诞的哑剧，被硬生生地按下了暂停键。

同时被限制住行为的，还有池承本人。

在试图动弹无果后，池承把视线再次投回了空中流转形成的大字上：

【日常级死亡剧本已载入】

【面对着失控扑来的大卡车，你决定（）】

【A.向前一个猛扑。】

【B.往后一个仰倒。】

【C.可怜巴巴呆在原地。】

池承：“……”

沉默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开了口，带着点凉：“意外？”

系统回得很快：“请玩家正视自己的运气。”

池承快被气笑了。

戒严的路段，宽敞的校园大路，好好走在路边的自己。

请问，要怎样的巧合，才能导致这样一场车祸的发生？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问题，他昨天也曾问过，但明显，两句问话的意味再不相同。

但系统爱答不理的恶劣态度还是同昨天一模一样。

非但没有回答，还像是为了堵住池承的嘴，底下大字再起。

【所有选项中，有且仅有一个是正确求生选项。】

【作答时间：1分钟】

随即。

00:59

00:58

……

时间不断流逝。

池承冷着眼看着。

直到时间所剩不多，倒计时闪烁起来，他才冷冷道：“A。”

经昨晚一役，他早已明晰了这选择题系统玩文字游戏的恶趣味。

且排除明显是错误答案的C，看似无差别的A与B，用词险恶挖坑明显。

“猛扑”很好理解，那么“仰倒”呢？这是怎样的程度？

而依照只有一个正确选项的说法，池承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己仰卧马路血溅当场的场景了——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占据了他的身体，随着空气的大股灌入，耳边嘈杂声由模糊归于清晰，刺耳的车轮摩擦声伴随着鸣笛重新砸入脑海。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池承不由自主朝前方扑去。

卡车滑行带起的劲风将将擦着他的鞋底，沥青路面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一股大力猛然将他往旁一拽！

场景转换的眩晕感渐消，他深喘口气，视线刚一聚拢，便与身下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离得极近，浅热的吐息喷洒着，彼此呼吸交错混杂，带起丝丝水汽。

池承没愣几秒便稍一抬头，勉强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他这才意识到由于惯性，他与这个拽住自己的男人双双倒在马路边缘，无意中形成了这个有些暧昧的禁锢姿势。

念及此，他迅速后撤坐直，看着慢慢撑坐起来的男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多谢。”

正是那位被他怀疑且追踪的男人。

那人不语，视线偏转，落在了池承的手臂上。

池承顿了几秒，后知后觉垂下眼，灼烧般的痛感这才落后一步，焰火般舔砥上肌肤。

在躲避过程中，他的手臂将将滑过街边粗糙的树皮，因此被蹭破了一大层油皮。

此刻一看，鲜血淋漓，倒也有些触目惊心了。

池承只随意一瞥，压根没放在心上，身边男人已掏出手机，边起身，边对着电话那头简单交代着：“对，医药箱，绷带碘水什么的……顺便再来个人。”

男人顿了下，看着刚从卡车上下来，抖成鹌鹑的司机，轻声道：“这里有人违章驾驶。”

他也没动，只等着司机慢吞吞挪到自己身前，仿若闲聊般随意：“大早上的，上这儿来拉货呢？”

这话说得随意，但在知晓这一片前因后果的池承听来，“拉货”一词可以称得上意味深长了。

但司机明显比谁都懵。

他慌张摆手：“这真不赖我，昨晚不知咋给俺困的，直接在车上睡了一宿，结果刚醒来一懵，糟了不是，生生给俺错过昨天的单子了。”

“这一急，哎呦，这车不知为啥就不听使唤了，直接冲着这位小兄弟去了……”

他的视线飘忽着不去看池承，声音愈发减小：“哎，这得赔钱不，俺这也……”

男人截断他的话，声音玩味：“昨晚？你昨晚来这块是要做什么？”

司机嘀咕：“还能干啥，来学校，肯定是学校的单子……”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男人查户口般的问话，话都说不稳当了：“你……您是……？”

男人遗憾地叹口气。

他解开大衣衣扣，伸手从内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

池承跟着移过视线，在本子上“调查员证书”五个字上停顿了好一会儿。

“季正晨，只是个侦探罢了，你大可以不必那么慌张。”

话虽如此，司机看着递到面前的烫金证书，抖得更厉害了。

他哪知自己是因为那句“昨晚”出了错，声音都带上了惊惧：“俺……我这也没撞上人啊，没惹上啥事吧……”

惨不忍睹。

池承抱手看了会这场闹剧，余光瞟到跟赶到的警察交代完事的季正晨，正拎着医药箱朝他走来。

他仍靠在树干旁，撩起眼，看着渐近的身影不吭声。

“现在来处理处理咱俩的事吧。”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季正晨在他身前站定，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说说看，小同学，你跟踪我，是有何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