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听完方桔梗的讲述之后,围着长桌,众人陷入沉思。万载音美眸微蹙,猜测道:“这个黑影极有可能是凶手。”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此事告诉女皇,加强宫中戒备。”楚丹阳吃着手里的点心含含糊糊道。
话罢,他拿了两个山药糕递给方桔梗,而对方一看到好吃的瞬间露了笑容,高兴地接了过来。
楚丹阳朝谢浮州邀功似的使了个眼色,对方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崔玄微开口道:“光加强戒备有什么用,这极有可能是妖魔或者邪祟,一群凡人能做什么。”
“废物罢了。”他冷笑了一声,对凡人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眼底透出几分阴沉。万载音闻言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
空气寂静了片刻。
“阿微你……”徐翠弱弱道。
崔玄微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换上熟悉的温和表情道:“不好意思,是我激动了,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情况太危险了,不适合他们来做。”话音一落,万载音才松开了皱起来的精致眉眼,她想,毕竟崔玄微平时都是很温和的,应该不是故意那么想的。
方桔梗嚼着山药糕,心里冷笑连连,她心想,装不下去了,露出真面目了吧。
“既然这样,趁时候还早,我们还是尽快开展调查吧。”万载音正色道。
“我赞同!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这样速度会快些!”楚丹阳立刻举手表示支持。还没等万载音开口,他迅速接着道:“我已经想好怎么分了。”
“首先方姑娘和长陵去遇害的大寺庙调查。”他指向两人。
“然后,这位翠妹妹……”他朝徐翠眨了眨眼,对方的脸蹭的红了起来。“就和这位崔兄去城中打探消息吧。”
“至于我呢……”他朝万载音歪头一笑,开口道:“自然是和万仙子去皇宫四处转转咯。”
他的一番自主分配下来,众人神色各异。不过属最高兴的,便是方桔梗。
她暗暗扯了扯抱剑站在身旁的少年仙君,抬起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浅浅一笑。谢浮州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偏头看过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咱们就出发吧?”楚丹阳扫了扫神色各异的几人,装作毫无察觉地问道。
“我没有意见,那阿微……我们便启程去城中吧。”徐翠因为能和崔玄微待在一起,高兴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崔玄微一顿,瞬间抽了回来,下意识看向万载音。
而万载音本来想说些什么,在看到二人亲密的举止后,表情一僵。随后,她有些赌气道:“就这么办吧。”
窗外,涌动的风云暗潮正悄悄袭来。
……
群山环抱,参天古树。袅袅青烟悬于古寺之上,殿宇巍然重重,远处的钟声悠然入耳,一片肃穆庄重景象守望着人间。
方桔梗站在寺庙的青石路上,望着眼前高高挂起的木匾,轻声念道:“圣秋寺。”随后,她又朝身边的年轻仙君说道:“听说这就是最后一个被血洗的寺庙。”
“进去吧。”谢浮州的神色平静疏离。
两人踏进寺院,方桔梗四处望了望。
“寺里的血迹和尸体都被清理干净了,听说遇害的有一百二十一人。”方桔梗不解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妖会对佛门抱有这样浓厚的仇恨呢。”
谢浮州安静敛眸,长身玉立,古树的影子笼罩在少年无声的背影。
“不过我刚刚听到钟声了,这里不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吧……”
“啊!”院墙的右方忽然伸出一个硬物砸在方桔梗的腿上。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躲在谢浮州的后面。
“抱歉,这位施主,小僧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正在打扫院子,没有注意到有人。”一个身穿寺袍的年轻僧人映入二人眼帘,对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慌张无措。
方桔梗顿时尴尬起来,她立刻站了出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夸张了。“没……没事,也是我没注意看路。”
僧人看着二人,有些疑惑道:“在下慧心,两位施主是?”
“我们是女皇陛下派来调查圣秋寺遇害一案的。”方桔梗回答道。岂料她话音刚落,对面慧心的眼眶瞬间一红,泪花摇摇欲坠。
他向两人深深鞠躬道:“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女皇陛下,感谢二位,愿意为我佛寺无辜的亡魂点化真相。”
方桔梗看着对方的举动一惊,连忙扶对方起来:“不用,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随后,她补充道:“您是当时的幸存者吧,能和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慧心含泪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那天我并不在此,师父叫我去后山取一些蒲草回来,因此,我躲过了那一劫。”
“等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寺庙都被官府封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能看到。”说着说着,他眼眶中的泪水垂落下来:“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回来,或许就能保护师父,保护寺中的其他人,即便是死,也应该和他们一起。”
“而不是一人苟且偷生在此。”
方桔梗急忙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你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活的好好的。”
慧心含泪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浮州开口:“这座寺庙建成多久了。”
慧心回想着说道:“伴随几朝更替,自念能圣僧建寺以来应有百年之久了。”
方桔梗问道:“念能圣僧?”
慧心点了点头,缓缓道:“这是我们圣秋寺的第一位佛僧。”
方桔梗接着道:“他本名叫什么?”
“裴徵。”
方桔梗一愣,裴是皇姓,除了皇族以外,没几个人能拥有这个姓氏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们去里面看看。”谢浮州忽然淡淡开口。
方桔梗疑惑地看向他,但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忽然要进去里面,他察觉到什么问题了吗?
……
殿内。
面容慈悲,手握佛珠,全身金黄的高大佛像立于庙宇正中间。他的表情安静肃穆,慈眉善目,似乎慈祥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参拜的人。
方桔梗站在蒲团前,抬眸看着眼前的佛祖,心底无波无澜,手臂垂落在紫衣侧旁。
神佛不曾眷顾于她,她亦不曾潜心礼拜过,从小到大,在每一次命运的分叉口前,拯救了她的都是她自己。
金黄的大殿中,方桔梗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谢浮州。青年身形颀长,从容淡泊地立于原地,整个人干净得纤尘不染,通身似乎都笼罩在冰雪中。
原著对他的描述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谢浮州从来都是如此,从一始终的淡然,从一始终的疏离,似乎世上没有能牵动他情绪的事情。绝对的强大,也意味着绝对的孤寂。
当他面对残酷的月光时,他的命运只会逆转在手中的剑。”
……
不追剑挂在青年的腰侧,谢浮州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慈佛,长睫微颤,白皙的脸庞被昏黄的光芒裹在其中,他的身形仿佛都融于和谐的画面里。
方桔梗勾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调侃:“真是没想到仙君您这种人还会信神佛,我还以为您是那种不折不扣的唯剑主义者呢。”
闻言,谢浮州也少见地露出几分柔和的神色,温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望向佛像,看向殿中的其他地方:“不过我确实并不信仰于此,能用武器解决的事情,还用不上神佛出场。”
谢浮州将目光转向她,黑眸里的情绪微动:“谢某不会将机会留给祂们抉择,想来方小姐也是这样的人。”
闻言,方桔梗有些微愣,没想到对方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她一时也忘记在对方面前立下的柔弱人设,杏眼微眯,漾起淡淡的笑意:“当然。”
某种程度上,他们从来都是一类人,不疯魔不成活。
她想到原著中的片段。
【重重血影中,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了大片的血,年轻仙君持剑踏过这一地的尸体。
“谢浮州,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永生永世都将坠入阿鼻地狱,哈哈哈哈哈!”满脸伤口,鲜血从他的腹部喷涌而出,男子疯狂大笑道。
菩提佛寺下,身穿袈裟的和尚坐在莲座上叹息:“长陵,你执念太深,杀戮太重,终有一日会因此万劫不复。”
“值得吗?”
“值得。”谢浮州薄唇轻启,淡淡开口。
悠悠竹林里,鹤重子把玩着手里的命牌,看着对面固执的身影,久久沉默着。
很久之后,他于心不忍道:“就这样把自己变成一件武器吗?”
“谢浮州,你是千竹宗历代最出色的弟子,拥有最能倨傲的天资,本来可以拥有很好的一生。”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青年:“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无法说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否定了自己的人生。”
“你终有一天会因自己今日的选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长陵甘愿。”少年回道。
纯白水湖中,鲜血顺着少年清瘦挺拔的身躯流下。白茫茫中,是浓艳的红。
浑身的镇痛下,他的表情仍平淡漠然。
“你不痛吗?”满头白发的老人笑着问道。
“痛。”谢浮州淡淡回道。
“那为何不停下。”
“越痛越快。”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
“疯子。”老人哼笑道。
“会下雪吗?”谢浮州静静地问。
“这里终年不落雪。”
“那真是,太遗憾了。”
或许,他辜负了一场经年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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