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安被他两下拍的几乎要矮了一寸,等章长卿抬手,他急忙寻了个空躲了开来,道:“将军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当着人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陛下也没赏几个人,办事叫您的心腹去。”
章长卿瞪他,道:“这还用你吩咐?”
成林安苦笑一声,双手一拱道:“奴婢这就告辞了。”
章长卿送他到门口,道:“替我谢谢陛下。”
成林安也想翻个白眼,你以为是坐在你家村口老槐树下的二大爷?
替你谢谢陛下?
这话说出去他成大总管得先挨板子。
“武宁侯,您现在是侯爷了,这事儿得您自己进宫谢恩的。”话音刚落,成林安就觉得要遭。
果然,下一瞬章长卿便是:“那请成公公帮我通报一声,我进宫去给皇帝请安。”
成林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侯爷,您这才从宫里出来——”看见章长卿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道:“进宫不能太频繁,您过两天——”
说到这儿他又是一顿,道:“向您这样还没有实职,只挂着爵位的官员,每月能见皇帝两三次。”
章长卿叹了口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成林安觉得他这是嫌麻烦的意思,这次他再不多说什么了,匆匆告辞,上了马车就闭着眼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章长卿吩咐管家带着两个厨子去厨房,又说:“乔迁之喜,晚上要吃杀猪菜。”
说着不管他们两个一脸的为难,就把人赶走了。
虽然皇帝给他配了些人,只是这宅子大得很,正如那太监说的,要三四百人才勉强够用,皇帝不过给他配了几个管事,粗使打扫的人都是以前跟着这宅子的。
一道杀猪菜至少能绑住两个厨子外加一个管事。
他则带着丁司两个,沿着宅子慢悠悠的散步。
一路上安静得很。
章长卿长舒了一口气,他穿越到这地方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这样的清闲。
他轻轻擦了擦铠甲,觉得还是穿这玩意儿好,遇见什么都不用行大礼。
一句弯不下腰解决所有问题。
“前头花园也别全推完了,留一半也行,沿着内围墙修一圈跑道出来,正好我每天早上起来跑马。”
丁司道:“我已经差人去城外看田地庄子了,将军,你打算置办多少田地?”
章长卿瞪他,“这还要我吩咐?自然是越多越好,田地不够哪儿养得起你们这群饭桶?”
当然还有深层次的理由,比方他章长卿是泥腿子出身,没地种心里是不会安定的。
还有他从北戍王宫拉了不少东西出来,要适当的把表面上的东西销赃,省得被人惦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叫皇帝觉得他已经胸无大志,不想再上战场,只想着留在京城享福了。
未来两年……是争皇位的关键时刻,他不打算离开京城了。
丁司笑了两声。
章长卿的面色却渐渐严肃了下来。
按照正史上的记载,一年半后的冬天无双公主第一次和亲,皇帝又忧又气,年没过就一命呜呼了。
继位的皇子他不知道是哪一位,只知道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这一位皇帝在历史上的名号是魏哀帝,上位之后不到八年,大魏就灭亡了。
不过无双公主第一次的和亲对象北戍王子现如今就在他城外的大军里关押着。
可想他未来的命运是要留在京城当质子了。
但是大魏的灭亡除了外敌还有内忧,从他穿越到现在的所见所看所闻,就算没了北戍,大魏朝最多也不过是徒增两三年的寿命而已。
他是不愿意看着船沉,也不愿意陪着船一起沉。
“将军?”
丁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您看咱们才进京,要不要先偃旗息鼓一段?”
章长卿又把思绪拉了回来,他摇头道:“不用。”他不愿意当棋子,两年之后的皇位更迭,他至少要扶持一个有能力的皇子上去。
或者是个好忽悠的。
“还是按照以前的布置,借着开驿站建镖局的名义,这一次要把从京城到江南,京城到沽口的路走通。”
再加上他已经耕耘多年的北关。
兵马,粮草,港口……他也有了下场的实力。
丁司应了声是,章长卿声音忽然轻松起来,还带着几分笑意,“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好容易歇两天,你过两日再走。”
这边气氛还算不错,回宫的那辆马车上,气氛就不怎么好了。
成林安坐着,那小太监跪在他面前给他揉腿,一脸的委屈,“那章将军也太自负了,奴婢等了他一早上,陪着他逛园子,给他交待事情,他摆那么大的架子。”
“奴婢怎么也是宫里出来的,代表的是陛下,他别说客气一句,都没问奴婢姓什么!”
“这倒也还罢了,他竟然不给银子,不给奴婢也就罢了,可公公您是什么身份?您是宫里的大总管,是陛下身边第一人,他怎么就敢,怪不得早上在御书房——”
“慎言!”成林安厉喝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想陪着他们一起去!”
这小太监顿时不敢说话了。
成林安淡淡点了点头,道:“你路上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怎么回的,你一五一十都跟我再重复一遍!”
小太监小心嗯了一声,又从头开始说了。
等回到宫里,成林安去御书房回报皇帝。
他一五一十全说了,犹豫片刻又道:“陛下,那些小太监最会装委屈告状的,奴婢倒是觉得——”
他话没说完,皇帝就打断了他。
“哦?”皇帝脸上带着点兴味,“他给你赏银了?”
成林安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皇帝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成林安出去,皇帝脸上也就没了什么表情,他坐在书桌上前,两手交叉,大拇指绕了几圈。
这么看……他的确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忽然发迹就找不到北了。又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分外的自卑,还不熟悉京里的各种规矩,带人接物也就越发的高调了。
皇帝心中多了点成竹在胸的把握,焦躁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而且……给他指点的那个人,应该没在他身边,不然不会放任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皇帝嘴角往上翘了细小的弧度。
新近的武宁侯是不可能认识谋士的,谋士只能是苏百战留下来的,苏家死的就剩下女人,这谋士必须得另谋主家。
这么说……想必是武宁侯不太耐烦他,因此也没叫他随身伺候。
皇帝想起监军太监传回来的消息。
武宁侯学了十年写字,写出来还是缺胳膊少腿的,韵律启蒙只背了个开头,诗文一句写不出来。
一瞬间,皇帝信心爆棚,觉得掌控这样一个人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礼部的官员来了,章长卿在正堂接待了他。
一个左侍郎,两个主事。
看来这次献囚规格挺高。
只是才坐下,礼部侍郎的眉毛就皱了好几下,章长卿客气了一句,道:“孟大人,我这是才进京,家里下人有限,伺候的不周到。”
孟侍郎欲言又止好一阵子,鄙夷和犹豫的神色在他眼中交替闪烁好几次。
终于,他道:“武宁侯,按说这事儿您将来也能知道,只是今儿下官瞧见了却没说,以后怕是要招您记恨了。”
“不会不会。”章长卿爽朗地回应道:“我昨儿就知道京里规矩多了,你有话直说。”
孟侍郎叹了口气,“这正堂虽然是最隆重的地方,但是一般是不做待客之用,这里应该是供奉先祖画像的地方。”
“祠堂供奉的是先祖灵位,只是不是人人家里都有祠堂的,尤其是朝中官员,老家多在异地,这时候就要在家里供奉先祖画像,也能时不时的瞻仰遗容,以尽孝心。”
“再没什么地方比正堂更隆重了,因此这地方就专门给祖宗留了下来。”
“另外左为尊,若是身份高于您的人来访,就在东厢房接待他,其余的——比方像今日下官这样的,就是在西厢房接待了。”
看见章长卿皱着眉头动了两下,抬了抬左手又抬了抬右手,孟侍郎又道:“是以主人座位的左右来区分的。”
章长卿这才松了口气,道:“您继续。”
孟侍郎拿着厚厚一叠纸出来,道:“三日后献囚,您里头的中单需得是白罗质地,用青罗缘边……”
听见他把里里外外身上所有的衣服的规定都念了一遍,繁琐到锁子甲上头用多粗的链条结几个扣都有,章长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外强中干,只剩下这些排场了。
章长卿打断了孟侍郎,“献囚就在三日后了,您就是天天在我耳边念,我这也听不懂,不如派个官员跟着?也好提醒我。”
孟侍郎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从未见过章长卿这样高大健壮的身子,又听说他一柄长刀骑在马上,冲过去能砍断十个人的腰,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就是现在说话声音还有些颤抖。
“侯爷说得是,这次献囚是朝廷今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务必要顺顺利利。”他干笑了两声,“捷报传来,翰林院又给礼部分了十个新科进士来观政,回头我给您送两个来。”
两人客气了两句,孟侍郎端起茶杯喝茶,门房忽然一溜小跑进来,道:“侯爷,公主来了。”
章长卿扬了扬眉头,“公主?”
“咳。是无双公主,还在马车上没下来,您看……”
章长卿头一转,一本正经的问孟侍郎,“您说我是该请公主去东厢房还是西厢房。”
孟侍郎的冷汗要流下来了,侯爷跟公主……大魏朝刚开始的时候是有品级规定的,可这除了明面上的规定,还得有两人权利对比,皇帝宠爱的对比……
那无双公主,别说跟侯爷了,连皇子都要压上一头。
听说侯爷昨儿向皇帝求娶公主来着。
“侯爷,按理来说,侯爷跟公主都是超品的爵位……”
孟侍郎慢悠悠的解释。
听他这个和稀泥的开头,还有脸上微妙的表情,章长卿就知道登仙阁里的事儿已经传出来了,而且这位孟侍郎明显误会他的用意了。
他是真不知道,也是有点无聊的调侃,更为了立人设。
孟侍郎……大概觉得他是想讨好公主吧。
章长卿不着急,不过公主是个急性子,许久不见人来招呼她,她直接跳下马车进来了。
前头有个小花园,她进来没那么快,不过报信的人一路小跑已经过来了,“侯爷,公主进来了。”
章长卿站起身来,“走,我去看看。”
孟侍郎左右为难,可是无双公主……若是后头起了冲突,叫皇帝知道他就在侯府坐着。
那他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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