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知道他是何意，但是她没有回头。

往前走的不仅是这个褶皱的核心——王宫，更是她通往未竟之城的路。

面前是伊择微笑着的脸，他从来没这么笑过，看她的眼神热烈得像朵太阳花。

“一路回来辛苦了。”他这话说的，郑重如同面对一个战士。

可在伊择心中，能把他从极荒之地带回来的甄柔确实与战士无异。

甄柔点点头：“还行吧，也没太累，有吃有喝的。”

伊择笑笑：“那就好。”

搜查队要跟随伊择入宫汇报中层星情况，包括公民伤亡和财产损失，可整个队伍当中只有队长有资格进去。那些搜查队队员都在王宫外待命。

有王宫里的随行侍官过来为他们领路，伊择一摆手，让他退下了。

伊择和队长走在前面，一路上说着中层星的事，说沙地起源，目前还隐藏的沙地数量。甄柔被撂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看伊择的康复情况。

这里的医疗科技比甄柔想象的还要发达，她不管用哪种方式评估伊择，他的身体姿态都跟他之前未受伤无异。

“哎，”甄柔叹着气对奇趣蛋说道：“我如果能……”

“不，你不能。”奇趣蛋拒绝了她。

甄柔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还记得你刚跟着我的时候是多么可爱，什么也不会，懵懵懂懂的，但特别为我考虑，跟我关系特别好。”

“我们现在关系不好吗？”

“好呀，”甄柔说道：“好是好，但是我总感觉你现在爹味特别浓。”

“………”

“就是那种父亲的威严你知道吧。”

奇趣蛋绕到她身前，回过身用死鱼眼睛盯着她看。

但是甄柔一点不都怵它，感叹道：“我还是想要以前的你。”

奇趣蛋说道：“以前的奇趣蛋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奇. 钮钴禄. 蛋。”

“……那你的趣去哪儿了？”

“活到最后的狠人通常只有铜心铁肺，没有趣，因为他们老爱挂在嘴边的两个字：无趣。”

“………”甄柔对奇趣蛋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已经勘探到了人类的核心机密，你懂的太多了，我估计人类以后不会让你回去。”

“那我去哪儿？”

甄柔有心逗逗他：“当然是跟我一起做人类啊。”

“不不不，”奇趣蛋赶紧摇头：“我才不要做人类。”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观察人类嘛？”

奇趣蛋说道：“观察人类，那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啊。”

“可你不喜欢人类吗？”

奇趣蛋想了想：“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我从一开始，仅仅是一张芯片，一个数据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我和人类关系密切，我需要去帮助人类，这是我的工作。人有多种多样的，也不全是好的，但也不全是坏的，我就见过为了窥探我们机密而利用系统的宿体，也见过最后和人类成为好朋友，直到那个人类老死也依旧记得他的系统。”

“但是我们不以好，或者是坏来区分人类，因为每个人都有好的和坏的一面，除非大善大恶的人，其余的都是普通人，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嘛？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然后从他们身上得到创造的能力。”

“因为我们的世界只有数据，机器可以再生已知的资源，这一切基于数学模型，但是我们没办法创造，我们可以用一个1来产生百亿千亿，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从0创造出1。我们喜不喜欢人类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依附于人类。”

它说出这样的话，让甄柔看了它一眼，王宫主殿已近在眼前，甄柔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惆怅，失落感来的猝不及防，让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心境起落。

“你们会活很长时间吗？”

奇趣蛋回头看她：“如果这种形态存在也能被称做活着的话，那么会。”

“我能知道人类的未来，时间的尽头，黑洞外的宇宙是什么样子的吗？”

“很抱歉，”奇趣蛋说道：“事实上，我们也就比你们多知道一点。”

“我每次一想到这些，”甄柔说道：“就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也许不想这些才能活的更好，太敏感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奇趣蛋转过身看她，但是它并没有说任何宽慰她的话，从一开始前辈们给新生系统培训的时候，就一再强调过，你希望把宿体引导入未竟之城，就不要想着能用语言劝说，嘴炮输出谁都会，但是只有嘴炮是不会让人宿体打开心扉的。

真正能做的只有，实践。

奇趣蛋想到这里，看见前方的伊择扭过头，对甄柔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伸出来的那只手皮肤白皙细腻，骨节纤细，修长有力，甄柔那天并没有看见，但是奇趣蛋看见了，就是这只手驾驶着机甲，硬生生劈断沙棘兽脊髓，将埋在里面的神经整条抽出来。

可是曾做过这样残暴之事的手的主人，正轻轻的，温柔的在邀请甄柔来到他的世界里。

但甄柔低头看着伊择的手，凑近了仔细看，还伸手握着左翻右翻，上上下下看个遍，末了拍一拍：“行，恢复得不错。”

奇趣蛋：“……”

但伊择半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爽朗一笑，伸手掐着甄柔腰身，把她提起来转了一个圈，放到自己身前，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进去吧。”

主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宽敞，甚至坐在王座上的女王，在甄柔眼里都略微看不清面容，左右身穿银色铠甲的护卫端着枪，神情肃穆的看着正前方。

甄柔看见女王对她招手，张嘴说了一句话，女王身边的内阁大臣连忙说道：“卜宁少爷，女王叫您过去呢。”

甄柔连忙小跑上前，到女王御座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喏喏道：“女王陛下。”

女王点点头：“好孩子，一路辛苦了。”

坦白说甄柔根本没听清女王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在耳朵上。怪不得能生出来伊择那么优秀的后代，女王容貌之盛，简直是甄柔平生仅见。

“……好孩子，过来坐。”女王又说了一大串，甄柔也恰好只听见最后这几个字。

内阁大臣看了眼女王御座下左边座椅，甄柔也没扭捏，走过去坐下了。

女王这才看向队长和伊择，仔细询问起中层星的事来，甄柔百无聊赖，暗地里发呆，直到他们说了很久以后，女王提到了卜宁的名字，甄柔条件反射，抬头看她。

女王依旧在说有关于她的事，但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下面的两个人，像是意有所指：“我听闻中层星已经将这件事汇报给王族，但此事一向是科学院负责，甚至连我也没有接到消息，科学院就已经投放了卜宁的身份序列。所以这件事，我们必须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卜宁……”女王这个时候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日后，将在科学院举行基因配对。”

这话一出，下面站着的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脸色已经刷的白了。队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大概也明白他的事情已经汇报完毕，这不是他该进的修罗场，于是自动退出。

“母亲……”伊择叫道。

“我劝过你，伊择，”与之前谈话友好的气氛相比，此时确实有些紧张了：“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劝过你。”

伊择一下不说话了，似乎也回想起自己母亲是如何劝自己的。

这母子俩在打哑迷，甄柔想道。

“你是王储，应该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说到最后，女王的声音已经暗藏警告之意：“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也不能太儿戏，此次基因配对，我要你在场，亲自保护卜宁。”

伊择抬起头看女王，但是女王不再看他，直接起身离开。内阁大臣看了伊择一眼，也叹息着摇摇头，跟在女王身后离开了。

这不愧是王宫，王族的地盘，不是王族之人的全部一脸懵比，看着他们打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哑迷。

甄柔看看搜查队队长，队长也看看她。

然后队长给她做口型：“我～要～不～先～走～吧？”

甄柔也回他口型：“那～也～行～”

队长说着，给伊择行了一礼，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离开了。

这殿上除了充当背景板的宫中护卫，就只剩下甄柔和伊择。

伊择不知道在想什么，帽檐压的很低，只看见刀削般下颌，大概是在紧咬着牙，因此看起来棱角分明。

即使没看见他藏在碎金发下面的蓝色眼睛，甄柔也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过分可怕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想偷偷溜出去，却被伊择一瞬间抬起来的视线锁在原地。

伊择看着她，眼神锐利。

甄柔心想：我这一句话也没说啊。

她转念又一想，明明是他和女王之间的矛盾，怎么伊择的怒气还冲她来了。

思及此，甄柔昂首挺胸，往外挪的动作也不再缩首畏尾。

可这又像是按住了伊择敏感的神经，年轻的Alpha一瞬间便冲过来，抓住她胳膊，一双蓝色眼睛盯着她看：“想摆脱我？你做梦。”

甄柔一瞬间，脑门上出满了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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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