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去一别

龙雀用力搓了搓脸,想把所有伤感和疲累赶走继续忙手头的活计。还没等他开始,就看见秦九霄拉着师兄周子舒跑了过来,即使是被一路拖拽而来,周子舒还是第一时间稳住身形给龙雀见了礼,才道:“龙伯伯好!”反倒是九霄吵吵嚷嚷地叫道,“大伯,我的机关雀掉地上摔两半儿了,师兄给修好的,你来帮我看看修好了么?”这机关雀雀身工艺复杂,翅膀全凭巧妙的排列才可以借助风力,因此物件虽小,技术却格外精细,外行人根本摸不到门儿,更别说修了。可龙雀接过机关雀左看右看,竟没看出哪里不对,迎风一试,雀儿立刻乘着风飞了出去。九霄听到他说“没坏”,立刻跑着追了出去。

龙雀看看周子舒,问道,“是你修好的?不简单。”

“谢谢龙伯伯夸奖,子舒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龙伯伯指点。”因为时间短,任务重,所以掌握所有机关使用方法的重任就落到了博闻强识,触类旁通的周子舒身上,是以他这两天一直和其他几个师兄弟跟在龙雀身侧学习。聪明机灵,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龙雀对周子舒的印象自是极好,如今又见他能修好机关雀,心想这孩子于机关一途竟也颇有天分啊。

他和蔼地拍了拍周子舒的肩膀说,“你说吧。”

“是,子舒见这机关雀精巧灵动,空中飞行时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是假的,雀身虽繁复,但因为要借助风力必须轻盈中空,所以就想如果在雀腹中增加一个密闭的卡槽,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传递消息了?”

“咦?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啊!”龙雀听了立刻来了精神,他这些年隐居在龙渊阁,所造之物除了为了生活便利,就是取悦儿子,阁外有老管家替他料理生意,只接老客户的订单,所以再无创新,他几乎都忘了机关术本可以有很多实际功能了。周子舒的这个想法并不难实现,却在一瞬间点燃了龙雀发明制作机关的兴趣,他有点兴奋地说,“你等着,等我把今天的活儿忙完,晚上就和你一起研究。”

“那就有劳龙伯伯了!多谢!”

此后,龙雀就从没日没夜的忙活庄里的机关变成了白天干公事,晚上和周子舒研究机关雀,没两天,能传递信报的机关雀就诞生了。

龙雀看着周子舒观察雀鸟时兴奋的模样,重新找到了制作机关的成就感。可这种成就感还没延续多久,他就又被周子舒摆了一道儿,托着报信机关雀的小周圣人又带来了新的难题,“我见古籍中提到过一种可以一弩三连的弓弩,子舒斗胆想请龙伯伯帮忙,看看是否能造得出来,不知龙伯伯意下如何?”

“一弩三箭?听起来可是厉害的武器,你造它想做什么用啊?”

“子舒知道戎狄中擅射者通常可以连发连射,我们中原的兵士则不擅此术,因此对阵中常处于劣势。如果能够通过武器性能的提升弥补兵士射艺的不足,就能大大提高我军的战力。”

“你这孩子,竟有这等思虑,将来是要去领兵打仗当将军么?”

“若真有一日奔赴沙场,戎狄胆敢来犯,子舒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此言一出,确实让龙雀对周子舒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周子舒热心机关术纯粹是出于兴趣爱好,就如龙孝一般,如今看来这孩子竟是存了报效国家之志,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只是这等志气于这乱世之中会有如何结果……龙雀有些黯然,却也不愿打击孩子,便道,“你若真想研究一弩三箭,先去把古书找出来,我们从根据描述设计图纸开始,争取亲手把它做出来。”

见龙雀不仅没拒绝还打算跟他一起做,周子舒欢欣鼓舞,立刻应道,“是!子舒这就去做!”

此后这一大一小便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周子舒着迷于机关术的神奇,龙雀沉浸于发明创造的乐趣,这种全身心的投入倒是削弱了龙雀工作的疲惫和对儿子的惦念。时间倏尔就过去了半月有余,山庄工事修缮完毕那日,龙雀和周子舒一起研发的一弩三箭的新型弩弓也问世了。这把三连弩弓虽然只是木制,但是威力不容小觑,在周子舒箭无虚发的操作下,着实让山庄众人大开眼界。

龙雀将新弩弓交付给周子舒,半个多月的相处,他看到了这孩子在机关术上的灵气和天赋,着实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他望着给一众师兄弟演示新弓弩的周子舒,颇有些不舍地移开视线,转头向秦庄主探问,“淮章,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徒弟,看来四季山庄后继有人呐,分给我一个做徒弟怎么样?”

“姐夫说笑了,九霄还小,性子不定,不堪大任,倒是子舒那孩子还更沉稳些,将来山庄不管谁继承,都少不了子舒来掌舵,淮章实在不能割爱。龙渊阁不是已经有侄儿在了么?侄儿继承了姐夫的才华,姐姐的聪慧,姐夫又何愁龙渊阁后继无人呐?”

龙雀苦笑了一下遮掩过去,再不提这个话题,只是说,“说来我离开龙渊已有月余,着实想念我那孩儿,今日山庄既已完成检修,就告辞啦!”

秦怀章一听大惊,“姐夫,你这就要走?我和灵枢还没为姐夫饯行呢?”

“自家人,饯不饯行无所谓,你们有这个心就行了。”

“可是姐夫,这么走未免太仓促了?”

“无妨,我只身一人,来时未约,去时不定,身上带够银钱,没什么不方便的。走了!”

“姐夫,总要和灵枢打个招呼啊!”见龙雀执意要走,秦怀章有些急,已经叫下人赶紧通知主母,收拾行李,准备马匹。

“淮章,就不必打扰灵枢了,她和素问长得太像了……你也不必麻烦,我这就先走一步。”龙雀说完拎起来时那根木棍,竟是说走就走。

“姐夫,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留,且让我和九霄,子舒先送姐夫一程吧。”马夫已经牵来马匹。

“如此也好!”龙雀不拘小节,不再推辞。

秦怀章带着秦九霄,周子舒一路将龙雀送至昆明城城外的长亭,亭边杨柳依依,随风拂面,不舍离人,四人翻身下马,再道珍重。

在秦怀章一再坚持下,龙雀总算拿上了一些银票和干粮,马匹却坚决不肯带走,他看似走得很急,其实又不想那么快回到龙渊阁面对只有与龙孝相伴的日子,只是龙孝的情况和这些心里话,他是决然不会讲与任何人的。

秦怀章不解龙雀做法,却也不会妄自揣度,只把他的性格孤僻,做事不合常理之处都当成是常年避世而居的怪癖来加以理解。一想到龙雀这么多年来只身一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孩子,秦怀章深感龙雀的不易。又承他纵使人生艰难也要掩护四季山庄之情,感他纵使个人不易也要偿还甄如玉夫妇恩情之义,即使他再不理解龙雀偶尔的古怪,却也感念在心,不疑有他。

龙雀拜别三人,拾起来时拄的那根木棍,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如他风尘仆仆地来。秦淮章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说道,“子舒,九霄,人贵乎二品,一为仁,二为勇。先贤论世间勇者,分为气勇、血勇、骨勇、神勇,皆为少年之勇,师傅在你俩这般年纪时,曾以为这就是世间勇者的全部品质了。如今到了我和龙伯伯这般年纪,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勇法,叫做孤勇!”

“师傅,何谓孤勇?”

“世间之事,千头万绪,世间之人,千人千面。是以为人行事,唯初心不可辜负,唯初衷不可遗忘,如此,方能有始有终,善始善终。孤勇者为坚守本心,敢于万马齐喑中鸣不平,敢于晦暗不明中擎炬火,敢为公义公理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信之,此即为孤勇!孤勇者乃人世间至勇之人!你们的龙伯伯,就是这样的人呐!”

周子舒和秦九霄听着秦怀章的教诲,此时此刻的他们还无法理解这段话的全部意义,却也明白了龙雀有着这世间难得的高贵品质。相处时间虽不长,但都对龙雀心生敬意,依依惜别。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没人能料到此去一别,竟会是许多人此生的最后一面。在龙雀离开龙渊阁的这段时间里,一个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利用龙孝针对他的阴谋已经在悄悄编织中了。

当初看山河令听到周子舒谈及秦怀章教导他孤勇这一段,我就曾无数次设想,秦怀章究竟是在何种场合下,又是因着何等缘故,才会对周子舒说出这样一番话。如今在描写龙雀与武库的秘密这一段时,突然意识到,龙雀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恩人和故人的做法不就是“孤勇”么?所以便有了如上这段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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