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久不见

棚户区间的帐篷都是紧挨着的,留出来走路的街道很是狭窄,所以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

外围倒也还好,四个轮子的勉强能开,再往里,能够使用的交通工具只剩下摩托或者自行车,自行车没人管,摩托的声音实在太大,夜里是不让开的。

不过冯金向来不在意,小时候他就是这片区的孩子头,大了点,带着帮毛小子爬垃圾山,跟人抢泔水里的骨头,一贯凶狠霸道,这几年身边又经常跟着些流里流气的同伴,周围住着的更不愿意招惹,因而老远的,白浅眠就听到了摩托夸张的轰鸣声。

他忙从帐篷里钻出去,刚抬头,就见冯金骑着自己那辆造型奇特的摩托来了个潇洒的神龙摆尾动作,溅了他一头一身的雪。

“......”擦了把脸,白浅眠相当无语。

“眠哥!”一同来的还有两辆摩托,染着紫色头发的两个年轻人下车后对白浅眠点了点头。

白浅眠认识这两个人,同是在这片棚户区住着的,也是很早前就跟在冯金屁股后头鬼混的。

“你们,”白浅眠主要是问冯金,“吃过饭了吗?”

“在外头等我。”冯金头也不回的对小弟们吩咐,掀开帘子钻进帐篷,那两个小弟见怪不怪,往旁走了几步对着其他人的帐篷开始撒尿。

白浅眠轻叹口气,跟着钻进帐篷。

“你今晚上还走吗?”看冯金将地上的床板掀起来,白浅眠蹙眉道:“路上不好骑车。”

“这床你没动过吧?”冯金双膝跪到地上,背对着他出声。

“没有。”小小的帐篷除却中心的火盆,三个方向各放了三床被褥,冯玉住院去了,冯金又经常看不到人,白浅眠会帮着晒他们的被褥,但不会将底下垫着的木板掀起来。

“我接下来可能要出去个把月。”冯金从怀中拿出个小铲子,在地上挖着什么。

白浅眠意识到哪里不对,走上前几步,“去哪里要这么久?”

“龙哥说这次表现好的话,下次活动就带上我。”

白浅眠看清了,冯金挖了这半天,原来不知何时地下被埋了个木盒子,冯金将其挖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检查。

不大的盒子里装满了蓝色药剂,拿了它们,冯金起身就想走。

白浅眠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跟护鸡崽的母鸡般,伸直双臂挡在人身前。

“你干什么?”冯金皱起眉。

“你不能出去,你拿这么多药水是要去卖吗?”白浅眠没想到人会把这害人的玩意藏到自家来。

棚户区里经常丢东西,各家都是搭建的帐篷也没有扇门,来往出入人员复杂,没人会在家里藏什么值钱东西,可是刚刚那盒药水,他虽只看了两眼,估计不少于二十支。

“我说过让你少管!”抬手推了把,冯金跨步就要出去。

白浅眠往后退了半步又站稳了,苦口婆心道:“你真的不能再卖药水了,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害人吗?”

如今住在棚户区的一些人,原来的生活并不差,就是因为沾染上这药水,活生生堕落到地狱。

“让开!”冯金无意多说,自从被白浅眠发现自己卖这个后,两人就没少发生争吵。

“你也看到小果那丫头了吧!”前段时间住到棚户区来的一个可爱小姑娘,就因为被人强迫喂食了药水,那么爱笑爱闹的小女孩,死去的时候只剩下包着骨头的一层皮,“她和小玉一样的年龄啊,你怎么忍心碰这东西,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是你这样得来的钱不干净。”

“不干净?”冯金被激怒了,他红着眼睛一把揪住了白浅眠胸口的衣服将人提起来,嘶吼道:“我问你,干净重要还是小玉的命重要?”

“我......”白浅眠双手抓住冯金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然而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身前的男人用力将他往旁甩去。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冯金胸膛起伏着,低声道:“我最讨厌你不管沦落到什么境地,总还有这样多没有意义的坚持,怎么,这世界上就你伟大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白浅眠愣了片刻才想起要补充说点什么,他之所以阻拦,不只是因为药水是不好的东西,还因为冯金继续这么干下去很危险。

就算只是在城里洗车,忙碌的时候听得多了,也曾八卦打听过陈八刀这个人物,白浅眠很害怕,怕冯金还没能救得了小玉就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对他来说,家早就没了,从科涅狄格州到西弗,他像条狗般整整流浪了一年,因为冯玉这个女孩子的善意,自己重新拥有了家人,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他想要守护好他们。

白浅眠受够了失去的滋味,不想再尝试。

只是......

摩托轰鸣声很快远去,被掀开的床板还在原地,就连地上的洞也没有被埋起。

白浅眠慢慢握紧双拳,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背,能够做的太少了,这种无力感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自己,婴孩啼哭时阻挡不了母亲的病去,懵懂年岁时留不住心中最为炽热的向往,成年后更无力挽救重病的父亲,如今......难不成还要继续重蹈覆辙吗?

白浅眠第二天到店里后请了假,因为心中的不安,他去找了冯金,只是没能找到,想要找往常老是跟着冯金瞎混的那帮年轻人,可平常很容易就能撞见的那群人这会也没半个影子。

没有办法,他只能蹲在冯金以前经常去的那些娱乐歌舞厅门口守株待兔。

第一天没什么消息。

第二天还是没什么进展。

第三天,白浅眠带上点吃的去医院看望了冯玉,小姑娘非常坚强,看到他后一直表现的开朗乐观,只最后小心问了句,“哥哥呢,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白浅眠没有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情,编了点借口应付过去,因为这样他心中更发的急躁。

第四天,他换了家城中的KTV继续盯着,从早上到晚上就只就着冷水吃了两个包子,前几天一直在下雪,这两天化雪冻得他瑟瑟发抖。

老板那能请的假就这么几天,第五天,他再无奈也得回去上班。

这之后的几天里只要一下班,他就会去主城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转。

他想起那天冯金提到过的龙哥,也试着跟身边所有认识的人打听,不过还是一筹莫展。

他逐渐陷入悲观,情绪明显的身边人都能看出来,一起工作的中年男人问了他几次,白浅眠只含糊回答说在找人。

“要不,你去政府问问看。”虽说军政府完全靠不住,但万一呢?

“谢谢。”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漠卡城,没有钱还想找政府部门办事?神圣军可没这么好说话。

“不然你有那个人的照片吗?我们可以帮忙啊。”

白浅眠为人很好,店里的人乐意帮他。

“不了,我先回去了。”这几年冯金没做什么正经行当,怕连累到自己,二人的会面都约定的其他地点,店里的人没有看到过他。

白浅眠不打算继续去蹲守了,他计划今晚先去买点水果,明天去看望小玉。

大概是兄妹之间有什么感应吧,上一次去,医生就说冯玉的状态很差,他有些担心。

白浅眠计划着,手中提着两个包裹好的苹果也没太注意前方,在回棚户区的路上被迎面跑来的男人猛的一头撞上。

“嗨!”手中提着的袋子脱了手,人也被撞的往后跌倒,身上穿的厚倒是不怎么疼,只是着急那两个苹果怕给摔坏了,白浅眠都没顾得上爬起来,忙将苹果捡回来,“你怎么回......”

边起身,他边要质问抱怨,只是话都出来一半了,因为鼻尖嗅到的血腥味,他马上就止了声。

在漠卡城这样的地方生活,对腐朽和血液的味道没人会感到陌生,这下他更不想去看清对面站着的男人了,低着头说了声抱歉就准备绕过去。

他往旁走,心中已提起十分的警戒,担心遇上歹人。

“你干什么?”才走两步,胳膊果然被人拽住,白浅眠抬起手就准备挥一拳过去,同时嘴里还大声呵斥对方,不过没等他真的攻击到,那拽住他胳膊的人影忽然面朝他倒了下来。

“你怎么回......冯金?!”那人手还抓着自己不肯放,白浅眠下意识搀扶住他,借着对面楼房的灯光,他一眼就认出了人。

“嘘!”冯金喘着粗气,看白浅眠认出自己后站直靠到墙上,“别声张,你这大晚上的不在家去哪了?”

“你怎么回事?”白浅眠顾不上手中提着的苹果了,大步上前紧张道:“你受伤了?”

“嗯。”

“怎么回事啊谁做的?我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找你,不然我们先去医院!”白浅眠上手想要解开人身上的大衣检查,“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别问。”在路上等了有一会了,冯金的气息慢慢微弱,凭借着股信念,他强撑着从一旁的垃圾堆里翻出个黑色的提包,“拿着!马上带上我妹妹,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然后想办法离开西弗。”

“你在说什......”白浅眠急了,还想继续问,远处却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因为这动静,冯金白了脸,紧绷身体推了白浅眠一把,急促道:“带上钱快走!”

“有人在追杀你?”白浅眠反应还算快,知道不该现在计较,他将那黑色提包拎起来,“一起走,我扶着你!”

“我让你赶紧走!”冯金伸手入怀,摸出把匕首。

白浅眠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慌道:“我不能扔下你,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冯金现在站着都困难,怎么可能逃得掉?

“你带着钱走才能想办法给小玉治病!”冯金看人还跟木棍子似的站着不动,气急了,压着嗓门吼道:“你他妈要是不走,老子今晚就得白死了!”

白浅眠很清楚自己留下无济于事,只是他实在做不到抛下冯金独自面对死亡,他固执的拉住人胳膊一起跑,另一只提着包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恨铁不成钢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再碰药水。”

冯金平常力气比他大,不过今晚受了伤又失血过多,早没什么力气了,挣脱不得只能被白浅眠带着跑,身后搜捕他们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这会再和白浅眠挣扎只能是自寻死路,冯金无奈又绝望,咬牙骂道:“都要被你害死,你什么脑子!”

“你有脑子!”白浅眠也不知怎么了,这时候还能跟人吵架,“有脑子把自己玩死吗,我们要是死了,小玉怎么办?!”

“你他妈刚带着钱先跑不就好了?”冯金也没想到陈八刀的手下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白浅眠还犯这样固执的毛病!

“有能耐你自己拿着钱带小玉走,”拖着一个人跑,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大袋子钱,白浅眠甚至想将袋子给扔了,只是他清楚自己要是真的敢扔,冯金就敢扑上来咬死自己,“你别找我干这种事情!”

“你!”冯金嘴上没服输,脚上速度却越来越慢,白浅眠刚想拖着人换个方向跑,迎面黑暗中突然有强光射出。

被迫和冯金一起止步,白浅眠扭过头......何止是身前呢,左边还有右边都有人在靠近。

“跑啊?”领头的男人骑在摩托上,摩托的大灯直直照向白浅眠还有冯金的脸,见对面两只老鼠因为灯光的刺眼而微眯起眼睛,他不怀好意道:“怎么不跑了?”

身后的追兵也赶了上来,白浅眠往后扫了眼,发现他们一个个打扮的都很相似,黑色外套,手中提着根铁棍,棍子一头刻意杵到地面,随着走动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是陈八刀的人吗?”白浅眠将黑色提包放到地面。

“这下就算你想,”冯金苦笑一声,“也走不了了。”

“你还能打几个?”白浅眠强挤出个笑脸来。

“谁知道呢,就......”领头的男人明显抱着猫抓耗子玩的心情,还想对他们说上两句,冯金没给人表现的机会,身子往前扑的同时大吼道:“干他娘的吧!”

白浅眠不擅长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只是刚到棚户区的时候为了口吃的不得不跟着冯金上,今晚情况一样,自己别无选择。

冯金往前冲,他也跟着怒吼一声往前撞去。

领头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就两个人居然还敢主动发起冲锋,嘴里嘲讽的话被打断,很不爽的抬起手。

他命令下,摩托边上站着的十几个壮汉纷纷抽出棍子迎击,白浅眠还没挥出两拳,就见身前的冯金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他们二人被包围在中心,冯金还没撑个两分钟就倒下去了,白浅眠胳膊上后背上挨了好几棍,虽没打架的技巧,但有一身干活的蛮力,抓住机会,他抱着其中一个壮汉就往旁撞去。

周围的人呼喝着要拦下他,白浅眠心想自己就算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他想从男人手中将棍子夺过来,没想到却被一旁的人找到机会给踹了一脚。

因为这股力道,白浅眠连连往后退去,混乱中脑袋上还挨了一拳,视线都变得模糊。

他仿佛听到了哨声,那些还想追过来的壮汉们止了步,白浅眠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口中吐出哨子,香肠拽起地上死狗般不动的冯金往前走去,“小子,龙成那孙子去哪了你知道吗?”

白浅眠看他们没再围打上来,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去。

“我不认识什么龙成。”口中全是血,白浅眠先往旁边吐了口唾沫,这才沙哑着嗓音回答。

“看来你是想跟这小子一起死了。”绰号叫香肠的男人因为他的不配合面庞阴沉。

白浅眠心知自己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启唇还想说点什么,后背却忽然撞上了某个宽厚的胸膛。

“好久不见。”潘洵一手扶住人肩膀,完全无视了场中的其他人,白浅眠这些年没怎么长个子,背对着,身高才到自己的下巴处,他微低头,因为压制不下的紧张和激动,嗓音稍有那么点颤,“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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