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学的剑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惊雷打在百里姝脑中。

她当初是因为要到仙剑宗和闻人卓玺完成婚约，才以拜师学剑名义进的仙剑宗。而仙剑宗祖师又以剑证道飞升，剑修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百里姝根本就没问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练剑。

她看着手中的剑，良久不语。

危屠天在院子里环视一圈，走到柴堆旁拿起一把插在劈垛上的砍刀，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拿过来递给百里姝，说：“用这个试试。”

百里姝看到他找来的砍柴刀：“……”

她就是修为再阻滞不前，也没有沦落到用砍菜刀当武器的地步吧？

这家伙是故意寒碜她呢。

“你什么意思。”她冷冷瞪他。

危屠天说：“条件简陋只能找到这个了，好歹也算是一把刀，你拿它练试试。看看有什么不同。”

危屠天第一次见到百里姝，就是她被一剑穿心濒死之时。

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但那个血染荒坟美人不甘垂死的画面，实在令人难忘。

她本该死于那一剑之下。

可冥冥之中他们相遇，他替她回朔时空，让她重生了。

即便如此，她仍带着深重的怨恨与不甘，因为她曾为一个男人学剑，却被那个男人以剑穿心。

背叛和仇恨成了她化不去的心结，也成了她修为通悟的阻碍。

她自己身在其中看不穿，但危屠天凝视她时却看得分明。

她本就不适合练剑，再这样强行激进下去，只会越走越偏。

“试试刀吧。”危屠天说，“你性格直率灿烈，又不喜虚与委蛇，可能更适合刀修。”

他把那把嵌着最简陋木柄、甚至有些生锈的柴刀递给她，百里姝迟疑片刻，又犹豫地接过。

练刀？

她从未想过。

哪怕以前在羽山，她的贴身武器也是沧海凌，她从未练过刀，危屠天凭什么这么肯定她更适合刀修。

她把柴刀拿在手里挥了挥，这就是一把铁匠铺子里最廉价的柴刀，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根本毫无威力。

可当百里姝试着将招式套上去，把刀舞起来的时候，她真的发现了不同！

这把平平无奇的柴刀，突然在她手里生出强劲气势，她大开大合的攻击风格与刀的凌厉霸道完美结合，她甚至能听到呼呼的刀风在耳边擦过。

百里姝心下欣喜，在院子里试了几招后，凌空一跃将柴刀挥了下去。

堆满木头的柴房被她哗啦一下劈成两半，摇摇欲坠。

得，这下要收拾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就能提前把该避的地方先避一下，危屠天深以为然点头：“嗯，不错。”

仅用一把普通柴刀就能挥出这个气势，若是换成一把上品玄铁宝刀，她的修为会比现在直接跃一个层级。

百里姝落地，拎着刀看了两眼，却毫不犹豫将它往后一扔，说：“我是不会放弃练剑的。”

闻人卓玺用剑捅穿她胸口，她也发誓要用同样的方式十倍奉还。

否则就算报了仇她也不痛快。

不仅倔强，性子还轴。

危屠天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两分。

知道直接劝她放弃练剑不可能，他道：“你在使剑的时候把它想象成刀就行了。”

还可以这么操作？

百里姝狐疑。

她一转眼，忽然发现，小阁楼原本清静幽谧的院子被她弄得兵荒马乱，用一句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危屠天站在这乱糟糟的院子里，眉目迤懒负手而立，神态闲适得仿佛周围的凌乱不会给他造成一丝影响。

他的自如闲阔，与环境无关。

是他身上的一种气质。

危屠天说得对，她确实开始对他好奇了。

这家伙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才造就如今这副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淡定反应。

危屠天见她在看他，将脚下的碎木柴挪开，走到炤台前，将陶罐里剩下的汤盛了半碗出来，端到百里姝面前，说：“阿姝也帮忙品鉴品鉴我的厨艺吧。看看这些年我手艺是否生疏了。”

现在百里姝冷静下来了，心头火气一消，其实也觉得自己方才毫不客气将他做的一桌饭菜劈扫在地，实是有点做得过分了。

危三再怎么样，至少对她一直是好声好气的。

但百里姝又想，那也不怪她，谁叫他自己不知好歹，她都主动脱他衣裳了，他竟然还敢拒绝她！

打住，不要再想了！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吧，否则百里姝怕自己又会忍不住想揍他。

“不喝。”她没好气道。

唉，危屠天无奈一叹，生起气来的夫人还真不好哄呢。

“好吧，那下次阿姝来，我再给你做。”

百里姝睥着他，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卞无轼近日已经出关了，他修为高深，你要是还留在仙剑宗山脚眼皮底下，没几天好日子了。”

危屠天含笑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阿姝提醒。”

百里姝瞪他一眼，转身重新跃上长剑，就要离去。

“等等。”

危屠天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回炤房，将一碟糟糕装进提篮里，拿过来递给她：“这个阿姝带回去吃吧，挺甜的。”

百里姝：“……”

也罢，万一她今日行踪暴露，带着这个回去，还能借口说是下山到桃花村村民家买糕点。

她夺过提篮，头也不回地御剑而去。

危屠天站在院子中目送她身影逐渐远去，良久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脚下的狼藉，认命一叹，开始重新收拾。

下回绝对不能在她生气的时候叫她吃饭，否则她是真的会掀桌子。

-

百里姝回仙剑宗一路上十分谨慎，御剑选的都是最僻静的路，尽量不让自己踪迹暴露。

回到朝霞峰，她看见几个侍女在山院前采树上的花苞，有说有笑的，看见她回来，结伴跑了过来。

百里姝站在树下问：“你们采这个做什么？”

辛夷笑道：“做花糕呀。我跟仙剑宗那些丹修学的，他们就采这种灵气葱郁树上的花蕾做糕点，据说吃了能有益修为。我们也不知道真假，便采来试试。”

“咦，小姐，您手里提的什么呀？”连翘发现今天小姐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竹编提篮。

百里姝顿了顿：“哦，这个啊，山下带回来的枣糕。给你们吃吧。”

“有枣糕啊！”连翘高兴得双手过来接：“太好了，我要吃！”

侍女的手刚碰到提篮，百里姝又突然不想给她们了，她下意识将提篮往后一收，说：“这个你们不能吃，万一有毒。”

连翘和辛夷面面相觑：“枣糕里怎么会有毒呢？”

“谁知道。”百里姝想到某人那张冶灔的脸，语气不太温和，“万一他下了毒呢。”

“……他？”这下连翘和辛夷更诧异了，“小姐在说谁啊？”

“没谁。总之这个你们不能吃，吃你们的花糕吧。”百里姝蹙眉，说完大步走了。

回到寝殿，百里姝直接把提篮扔到了榻边的案几上，不打算管它。

她在自己的储物囊里翻翻找找，找到一把很久以前过生辰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族亲上辈送的刀，这些东西都被她一股脑放在锦囊里，平时不用也很少拿出来。

这回她特地把这把刀找出来，握在手里掂了掂。

这是一把玄铁精炼而成的凤尾锦绣刀，呈半月形状，上面镶嵌着七颗彩色宝石，好看的作用大过于威力，但比起普通砍菜刀，威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百里姝想了想，拿起凤尾锦绣刀，走到寝殿外的庭院中，双手凝聚修为在月下挥动起来。

换成上品宝刀后，在她手中挥出的每一招威力都陡然大增，她整个体内的真气也畅行无阻，甚至在刀气锋芒划过时，她内心有种得到释放的酣畅淋漓感觉。

百里姝停下来，看着手中的刀陷入深思，难道……她真的适合练刀？

危屠天对她说，如果她不想放弃练剑，在使剑的时候把它想象成刀就行。

可剑招和刀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百里姝又回房，把她之前惯用的那把剑拎在手中，闭上眼，想象自己拿的还是刀，开始重新练招。

皎洁的月光下，百里姝一袭丹霞红裙，手中的长剑泠泠寒芒，却被她舞得虎虎生风，整套招式的气势全然改变，变得霸道凝炼，雷厉风行，与剑的轻盈灵活完全不一样。

百里姝睁开眼，缓缓做了个长呼吸。

危屠天说的话居然真的可行，即便她不换成刀，只是闭上眼把手里的剑想象成刀，练招式和运行真气时就没有那种滞阻的感觉。

她回到房中，走到案几前，看着被她带回来就扔这儿没管的提篮，把盖子掀开。

里面是一碟枣糕，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百里姝犹豫片刻，伸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唇齿间顿时溢出股软糯的清甜，带着浓浓的枣香。

味道确实不错，百里姝不自觉又吃了一块。

在她没忍住伸手去拿第三块的时候，无名指上的红线闪烁起来。

仍旧是先轻轻拽扯一下，问她是否有空，只要等上一会儿她没有回应，一般那头就会再轻拨三下，一如既往的节奏。

而这一回，大概是恰好在百里姝吃枣糕的时候红线闪了起来，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她怎么看那懒懒轻拽的三下都有点别的意思。

就好像他在笑着问她：“怎么样，枣糕好吃吗？”

百里姝将提篮盒子一盖，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指尖在红线上弹了两下以作回复——

意思很明显，态度很傲娇：

“本小姐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