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熔炉

雷声轰鸣,暴雨在狂风中乱舞,发了狂的雨点打在了东门已的眼睛上,是冰凉的。

东门已死死揪着高大雌虫的裤子,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拖,可雌虫却依旧不为所动。

情急之下,东门已咬上雌虫的腿,可他牙口弱的连一条厚点的裤子都咬不穿。

任他怎么嘶喊打骂,雌虫的步伐都没有停顿一点。

眼看着熔炉将近,雌虫一抬腿,将东门已踢到了门外。

东门已在门外滚了一圈儿,反应过来之后又立马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当东门已冲进房门的时候,灼热的浪潮将他身上的泥巴迅速烤干,他自己没有察觉,因为刚刚的雌虫就站在熔炉边上,而雌虫的手里已经没有了雌父。

东门已冲过去趴在了熔炉旁边,不顾快要将他灼伤的热浪,睁大眼睛往下看,红灿灿的铁水里很平静,找不到一点他雌父的身体。

东门已着急地将身体往下探了几分,还没彻底下去,他的后脖子就被雌虫揪住了。

雌虫单手毫不费力地将他拎起,东门已悬空,又弹又扭地在雌虫手上挣扎,但力量的悬殊让他无法挣脱。

还没等东门已用尽全部力气,他就被雌虫拎出了熔炉。雌虫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同时脚往后一踢,将熔炉大门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下摔疼了东门已,他觉得自己小腿上的骨头好像断了,很尖锐地在里面扎自己的肉。

但他是雌虫,他不怕疼。

东门已咬着牙,顶着一头的冷汗,跑一下跳一下的往熔炉大门去,粗糙的小脏手不断拍打着大门,可无虫回为他开门。

东门已回头一看,带来他雌父身体的雌虫已经冒雨跑了。东门已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他鼻子一酸,想哭,但憋住了。

雌父说,作为雌虫要凶一点,不能哭。

一想到雌父对他说的话,东门已就提起了一口胆气,张嘴向又湿又沉的门锁咬去,这一口他没留劲儿,只听咔嘣一声,他的牙从他嘴里弹走了。

紧接着就是一股直冲天灵盖的酸疼刺挠,激得他握着拳头在门口转了好几个圈圈。

拼尽全力无法战胜铁锁的东门已颓废的坐在大雨里,好似灵魂出鞘一样,呆呆傻傻的。

他坐在雨里偷偷的哭了一会儿……应该是很长一会儿,但此刻的他有雨水帮他打掩饰,他还能自欺欺虫的想,都是雨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的都是雨水!

东门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大概是雨过天晴的时候。

身上的泥巴结了块,想长了牙齿一样咬在他的皮肚上,让他的皮肤发紧,头发也应为泥巴干了变的硬硬的。

东门已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要干什么,他想从地上起来,想要抬起右手撑一下地面,可他不管怎么想,右手就是不动一下。

东门已以为自己的手麻了,但当他想要去操作左手的时候,左手却十分听话的撑在了地上,并且用力将他顶了起来。

东门已站起后,他的右手无力的垂下,像是一块木头一样。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东门已抬起能动的左手拨了一下死木头一样的右手,他右手没有了知觉,一按一个坑,那手感不像是按在肉上,像是按在一团海绵上。

认知道自己右手变化的瞬间,巨大的恐慌像是一张巨网,从他的后脑勺渐渐展开,带着阵阵麻意和让他胆寒的冰冷。

东门已四处看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在了一块被舍弃的铁片上,铁片生锈了,但它边缘十分锋利,东门已快步走了过去,拿起铁片划破了右手的皮肤。

因为紧张,他划了四五下才彻底划开。

他的皮肤下不是血肉,皮肤划开后甚至没有流血。在他皮肤里代替了他血肉的是盘根错节的肉粉色菌丝。

交缠的菌丝间有密密麻麻的空隙,但空袭间却没有一点他的肉,他的右臂已经被两季菌柱空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凉,像是一块冰突然被包进了他的心口,同时还有一盆冷的刺骨的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他的雌父,就是被两季菌寄生死掉的。

他记得,他的雌父被寄生的是双腿,也记得他的雌父被按在床上砍掉双腿的样子。

虽然他没看见雌父被砍掉双腿的全过程,但他透过窗子看见了被按在床上的雌父,和高高举起又飞速落下的斧头,以及随着斧头降落又高高溅起的血。

他的雌父是个健壮的雌虫,可他被砍掉腿了之后,整个虫都变的灰败了起来。他的脸变的青灰,整个虫都在不停的抖,他似乎死死的盯着什么,但东门已去看他眼睛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他在盯着什么。

雌父脸上的皮肉十分粗糙,平日里紧实的贴在脸颊上,不笑的时候微微向内收。东门已每次抬头看他,都能看见一个威严的弧度。可现在,那些紧实的肉全部松垮了下来,随着他的抖动,跟着不停的抖啊抖。

东门已记得那种感觉,像是身处在黑色的漩涡之中,他清楚的意识到雌父再也不能保护他了,他威严的雌父变的脆弱,他的天塌了。

要是宇宙中真的有虫神,并且恰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用充满怜爱和叹息的语气感叹道:崽子,天塌早了。

大雨渐渐停息,东门已漫无目的在熔炉周围游荡。

他现在应该去医院的,可他刚往医院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因为他没有钱。没有钱,他不敢去医院。

东门已有一刻是想要算了的。

自己烂命一条,雌父也不在了,算了吧,别挣扎了。

他的大脑混沌,身体开启了漫游模式,无目的的游荡到了隔壁的垃圾场里。

他有点累了,往斜的很好躺的垃圾堆上一摔,准备就在这里睡上一觉。

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腰,有点疼,东门已艰难的挪了一下身体。

同时,他感觉那个硬硬的东西的另一端戳着另一个软软的东西,似乎还水水的。东门已临了还带着几分虫崽的好奇心,东门已起身扭头,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

一转头,就看见一个闪着金属寒光的刀柄,刀柄上贴合着更适合把握的材料,贴合掌心弧度,还有防滑设计。匕首很帅气,要是在以前,东门已一定把它捡走藏起来。可今天他不想活了,连带着这把匕首也不想碰。

感到无趣的东门已再次躺了回去,却感觉自己抵着匕首,似乎对另一端那个软软水水的东西造成了二次伤害。

什么嘛……

东门已再次爬起来,用还能使用的左手开始挖垃圾。

挖了一下有一下,看见了一条爆浆的幼虫。幼虫溅出来的蛋白液洒在周围的垃圾上,幼虫自己却已经了无生机的摊在了那里。

而那把好看的匕首,正事爆浆幼虫的真凶。

东门已鼻子一酸,眼泪又啪哒啪嗒的往下掉。他感到悲哀,那是物伤其类的悲哀。

作为一个失去雌父保护的孱弱雌虫崽,他未来的命运,估计和这个被爆浆的幼虫差不了多少。

东门已一边狂吸鼻涕,一边把爆了浆的幼虫挖了出来。

幼虫的身体瘪瘪的,蛋白液已经全都粘在了东门已的身上。

东门已抱着成年雌虫手臂大小的幼虫尸体,在垃圾堆里伤心的哭出了声。

这一哭,哭的那是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东门已哭累了抱着幼虫就睡在了垃圾堆里。

第二天中午,东门已被刺眼的阳光照醒。

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小幼崽,小幼崽睡的很安稳,白嫩嫩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前,水嘟嘟的嘴巴因为压迫张开,晶莹剔透的口水就这么淌在了他的衣服上。

咦!好恶心!

东门已一个机灵从地上弹了起来,双手将虫崽举远。一张薄薄的虫蜕从他们之间落下,应该是幼虫一次分化后的产物。

东门已很嫌弃这个刚刚蜕变的小崽子,可又不敢扔,怕把脆弱的虫崽扔死。

……

……

……

哎!

东门已猛的回神,自己的右手?能动了?

这个认知让东门已又惊又喜又急,他举着虫崽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圈圈,才找到一个破旧的座垫将还在呆萌眨眼睛的幼崽放下。

东门已很快在垃圾堆里找到了昨天那把匕首,深吸一口气,握着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右臂。锋利的金属划开皮肤的触感无比真实,带着刺痛,鲜血流了出来。

东门已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怕疼一样的扒开皮肉,看见自己右胳膊里的确实是实打实的肉,不是交织在一起的菌丝。

东门已愣住,东门已大笑,东门已转圈圈。

就在东门已因捡回一条命而狂喜的时候,被他放在座椅上的幼崽没坐稳,砰的一声,很瓷实的掉到了地上。

东门已将手里的匕首收起来,立马跑过去,把还在乱动的虫崽抱进了怀里。

东门已其实是有家的,他的家是矿场安排给他雌父的员工住所。

东门已带着他捡回的小命和虫崽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旧楼房里,当他爬上七层楼时,却看见自己家的东西被整齐的码在了门外。

东门已感觉奇怪,从领口扯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拿着钥匙去开门。他尝试了好几遍,钥匙都无法插进钥匙孔里。

东门已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家的对门开了。

是邻居付叔叔。

付叔叔披着外套,似乎是刚刚从床上起来,一头灰蒙蒙的头发乱的像鸡窝,满脸的胡茬没有一点修饰,裤管也一高一低的,整个虫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小已?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随即,付叔叔看见了东门已怀里抱着的幼崽,脸色一变:“这是哪里来的幼崽?”

此刻的东门已急得直跺脚,完全没有听进去付叔叔的问话,只一味倾诉着:“叔叔,我的钥匙坏了,打不开门了。”

付叔叔看着东门已,眼神复杂。他蹲下身,将着急的东门已拉到自己的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逼他冷静下来,语气严肃的说:“小已,你家的房子是矿场分下来的,是分给矿场的工虫住的。现在你的雌父不在了,这套房子也就被矿场回收了。”

东门已看着付叔叔,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这么惨都没想灭世,你在矫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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