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用钢管焊接起来的扶梯旁,六哥接过了东门已手中的营养液,示意让他往上爬。
东门已强忍着酸疼爬了上去,上面是一个带着围栏的金属平台,平台上是这架废弃重甲的厚重舱门,舱门已经合不严实了,门上被焊接了一个合金的锁扣,一把生锈的铁锁正牢牢的套在上面。
雌虫很快跟了上来,他把营养液再次递给东门已,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眯着眼睛挑出其中一把,将其从钥匙扣上取下,递给东门已让他自己去开门。
东门已打开了门,迎面一股热浪袭来,闷闷的气息让他不禁往后仰头。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这是一个机甲驾驶室,空间不大,操作台上推满了杂物,里面只有一张焊接起来的钢铁床板,床板很窄,只够躺下一个成年虫。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六哥最后叮嘱了一句,“记得藏好你的营养液。”
东门已解下背后的崽崽,将裹着被子的崽崽放在了钢板床上,然后才出门将营养液搬进来,就在东门已出门搬营养液的时候,就发现一个陌生虫正站在楼下,直直的盯着自己。
东门已立马想起了六哥对自己的告诫,他几乎是跑进了屋子,动作慌张的差点摔了一跤。一进屋东门已就立马从里面把门锁上,机甲驾驶室有着绝佳的封闭性,门一关,屋里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东门已摸索着找到了灯的开关,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钨丝心灯泡,很脆弱,耐久性也不高,经过多年的工作,灯泡已经变得昏黄,给这个狭窄的小房子镀上了一层老旧的滤镜。
东门已看见了安安静静坐在钢板床上的崽崽,走上前去,把崽崽抱在了怀里,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他有新家了,虽然这个家小到只多放了两箱营养液就无处落脚,但依旧让他感到了安心。
说到营养液,他和崽崽已经快要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他作为一个半大雌虫还能忍,可崽崽这么小一点,居然也没有哭闹,他的崽崽真的很乖。
照理来说,幼崽在无法自行活动的时候,为了保证自己能存活下来,最重要的两个技能,一是大声哭喊,引起成年虫的注意,二是大范围释放刺鼻的求助信息素,引起成年虫的注意。
可东门已捡来的这个崽崽,在屡次受到危险的时候,都没表现出以上任何一种状态,这本身就不怎么正常。
放松下来的东门已弯腰拿起了一支奶白色的营养液来喂崽崽,崽崽很乖的小口小口喝着,喝了大概三分之一,崽崽就闭紧了嘴巴不喝了。
东门已不知道崽崽的用量是多少,见崽崽不喝就开始着急,掰开他的嘴强硬的又灌了小半瓶,虽然崽崽有些不高兴,但好歹是被灌完了一管。
崽崽喝完后,东门已才拿出自己要喝的营养液,他很快喝完一管,饱腹感几乎实在瞬间将他充斥,虽然胃里还是空空的,但身体里的能量回来了。
身体不用耗费能量消化食物,东门已也没有了以前吃饱饭就犯困的毛病。但累了一天的东门已还是在梆硬的钢板床上躺了下来,他把崽崽抱进怀里,拍着他的喃喃自语似的说:“崽崽,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以后就只有我们了……”
不知怎么的,东门已的鼻头一酸,眼泪顺势就要掉下来,可他还没来得及掉小珍珠,他怀里的崽崽突然一yue,刚刚被他咽下肚子里的奶白营养液一股脑儿的从他嘴里涌出,吐了东门已一胸口。
突然出现这种事故,东门已也顾不得那些莫名的情绪了,猛地从床上做起,抱着崽崽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崽崽出什么事情。
崽崽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粉嘟嘟的小嘴巴一抿,圆球一样的身体绷紧突然一拱,再次yue出了一口奶白的营养液。
东门已是真的急了,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之前在镇上找工作时看见的一家小诊所,立马抱起崽崽,哐的一声打开了们就往外冲。
他身上只有80星币,不知道这点星币能不能让医生给崽崽看病。感觉到崽崽在怀里越来越弱的挣扎,东门已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他不敢想,这个一个鲜活的崽崽就这么在他怀里失去生命。
东门已花了28分钟徒步跑到了镇上的小诊所,此时的诊所已经关门,东门已抱着崽崽在诊所门口一边拼命敲门,一边大喊道:“开门啊!开门啊!救命啊!救命啊!”
在东门已又敲又叫的努力下,很快就吵醒了诊所中的医生,医生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诊所内传出:“别敲了,大晚上的叫魂呢!还让不让虫睡觉!”
医生打开了诊所的门,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穿着松垮的睡衣,随意披了件外套就走了出来。
东门已跑的气喘吁吁,小脸蛋被夜晚的寒风冻的又白又红,要不是因为眼泪和鼻涕都是热乎的,他怕是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一路了:“医、医生,救命……”
看见东门已这副可怜模样,医生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侧身让东门已进了诊所。
医生抱住崽崽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有些不耐烦,语气很冲的问:“这幼崽咋了?!”
东门已一边抖着下巴一边开口回答:“他晚上吃不下东西……”
东门已的声音越来越低,没忍住再次掉下了小珍珠,东门已倔强的抬起袖子在脸上狠狠一擦,故作坚强的问道:“他是被我养死的吗?”
医生听着东门已的尾调都抖出颤音了,叹了口气,没在说很重的话。
“你的弟弟没事儿哈,暂时不会死,”医生给东门已吃下定心丸后,耐着性子问,“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东门已憋住了打嗝的冲动,冷静了下来,开始回忆:“崽跟着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还被打了几次,我抱着崽崽摔了几次,不知道有没有压到他……
我们今天晚上睡在钢铁坟场的机甲里,我给崽崽喝营养液,他喝了一点就不喝了,剩下的大半管都是我硬灌进去的……”
医生终于听见了重点,立马打断了东门已:“你说你给这个小虫崽灌了多少营养液?”
东门已对医生的问话毫无所觉,老实回答到:“就一管啊……”
医生无语闭眼,他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骂东门已蠢货的冲动,保持风度的谆谆教诲道:“他这种刚刚一次分化还没有完全适应新身体的崽子是不需要吃很多东西的,你一周喂他四分之一管的营养液,喂养1到3个月,等他身体适配后,就能正常食用营养液了。”
“啊……”东门已懵懵的,大脑正在理解医生刚刚说的话。
医生把崽崽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揪了揪崽崽的后脖子,突然皱起了眉头,又掀开崽崽的衣服,看见崽崽光洁一片的后背,皱起了眉头,抬手按了按崽崽的肩胛骨,那里出了软肉之外就是两块骨头,医生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奇怪,这也太奇怪了吧。
见医生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东门已立马正襟危坐,紧张的看着医生。
“你的弟弟……是雌的还是雄的?”
医生的问题很奇怪欸,他的弟弟当然是……
东门已脑袋卡壳了,对啊……他的弟弟是雌的还是雄的呢?
“有空带他去城里的大医院里检查一下吧,他的腺体没有发育,无法释放信息素,他的背部没有雌虫有的翅囊,也没有雄虫有的虫纹,可能是性别缺陷,有条件最好去大医院里做个全方位检查。”
医生没有收东门已的治病钱,挥了挥手让东门已离开了。
东门已抱着崽崽,在冷风中加速行走,脑子里只有医生的一句‘有条件最好去大医院里做个全方位检查’。东门已揣着80星币,突然感觉十分无力。
夜晚的风很冷,东门已把崽崽护在怀里,当他迎着呼啸的冷风回到家的时候,看着大敞开的舱门时,脑子翁了一声,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雌虫临走前提醒他的那句:“记得把你的营养液藏好。”
东门已急走两步进了屋子,屋子里的灯泡依旧是一闪一闪的,可原本整齐摆放在角落里的两箱营养液却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东门已急吼吼的跑了过去,一双眼睛快要把地面盯出洞来。
突然的刺激和长时间的疲惫让东门已眼前一黑,身体短暂的断了线,一屁股坐在地上。无悲无喜的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很久,久到虫造太阳从打开的舱门里照射进来的时候,东门已才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东门已其实有点绝望了,崽崽生病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后面一个月的口粮也因为自己的粗心被偷了。
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压死刚刚开始独立生活的东门已,更何况是这几件事同时压在了他的身上。
在阳光照在他身上的前一秒,东门已手脚发僵,冻得麻木了都不想动一下。可当阳光照慢慢将他笼罩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暖意在一点点的解冻他。他的身体自觉动了起来,脑子也适时的想起了他刚刚得到的工作。
这次东门已出门锁好了门,虽然概率小,但他也怕崽崽在家会被偷走。
东门已没有看时间,来到厂里的时候,似乎已经迟到了一会儿。
被安排带他的老徐是个长了白头发的中年雌虫,一直板着个脸看上去很不好惹,他看见东门已来了没有教训,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些搬东西的杂活儿。
可怜东门已小小一个,搬着自己极限重量的东西,艰难的窜梭在不熟悉的车间内,搬完之后还会被嫌弃手脚不利索或者被指责说他在偷懒。
对此,东门已一言不发,只是用力锤了锤自己颤抖不停的腿脚和手臂,在心里呵斥它们,让它们争气。
晚上天黑的时候东门已才下班,那是的他的双腿发虚,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云上,老徐瞅了他一眼,问他:“要不要休息一天。”
东门已摇了摇头:“不用。”
“嗯。”老徐没有多说。
“我想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发工钱?”
老徐抿了抿唇,并不想回答东门已这个问题:“看情况吧。有的时候一个月一发,有的时候三个月一发。”
初来咋到的东门已不敢多问,就嗯了声。
老徐提醒道:“厂里供饭的,你可以多带点回去。”
“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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