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条命。

林凭死死按住胸口，弯下腰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方才溺毙的窒息感依旧存在，仿佛还有混杂着泥沙的污黑血浆灌进他的口鼻心肺之中。

林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了好一阵才平缓下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虚虚握了一下拳。

钻心刺骨的疼。

只不过他的手掌是健全无损的模样，全然没像几分钟前那般——五指一根一根的脱落。

“……”林凭默默地盯了掌心两秒，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他环望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最初那幢小木屋前面。

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刷新点”。

正值夜晚，路灯投下昏黄的光，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四面八方都是林立的高楼，下班的行人们神色匆匆，俨然是座现代化城市。

而“木屋刷新点”就坐落于马路中央，在玩家的眼里看来格格不入，在副本世界中却好像不存在一般。

正下着淅淅沥沥地小雨，林凭随手撩起额前的碎发，正考虑要不要再死一次时，一个黑衣女人从远处朝他跑了过来。

女人名叫孟新，骨相优越，眉眼凌厉，两颊带着几颗雀斑，一头红色的短卷发格外惹眼。

是本批次玩家之一。

她的实力似乎很强，跑这么远连气儿都不喘，直接一把抓住林凭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凭神色无辜：“我干什么了？”

“每个副本只有三次肉身消亡的机会，”孟新忍不住攥紧拳头，“这一关才开始了十分钟，你就这样把一条命浪费掉了，通不了关怎么办？！”

“体验一下而已，紧张什么？”

林凭好脾气地拍拍孟新手腕，示意她放开自己，“你不是屡次暗示我这个游戏低风险高回报么，还会担心无法通关？”

孟新揪着他衣领的手陡然松开。

她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眸子里。

面前的男人长相俊朗，眸子漆黑，弯起眉眼时看着很好相处，可细看之下才发觉他眼底全无一丝笑意。

孟新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你说什么呢？我都不认识你。”

林凭轻轻笑了一声。

“这游戏每一个副本都没有任务、没有限制时长、难度不定，唯一的目标是通过所谓的「门」离开然后获得积分，”

他抬起眼皮，声调慢悠悠的，“你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在各大无限游戏中的职业玩家，费了半天手段拉我进来，是真觉得这游戏简单、想帮我混分呢，还是另有所图？”

--

半小时前。

“喂，这哪啊？老子怎么会在这里？”

“哑巴吗，说话啊？！”

“不会是个傻的吧，那个大哥，要不咱走吧？”

林凭睁开眼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偌大的客厅里围了一圈单人沙发，每个人都坐在上面，大约有十来个人的样子。

他此刻也倚靠在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客厅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男人的脸上戴着一个毛绒绒的猫脸面具，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声音，只是目光炯炯地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走？往哪走？！把老子拐到这个鬼地方来，真是想死了！”刚才那个暴躁男人又吼道。

男人是个寸头，说完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面露凶光，走到猫脸男身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喂，给老子说话啊！”

其他玩家被寸头的举动吓了一跳，登时有些慌乱。

猫脸男被揪住领子后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慢慢抬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寸头男的嘴边。

“嘘——”

猫脸男沉沉的语调里带着笑意，手指往门边的方向指了指，“再不放开我，你也会变成那样哦。”

林凭轻轻挑了下眉梢。

感觉这人说话有点神经质。

他顺着猫脸男指的方向看过去。

靠近门边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身型削瘦的男人，五官相当好看，留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皮肤苍白，露出的薄唇上没什么血色。

此刻他指尖撑着一根皮筋，正抬手将长发挽起。

大约是注意到了猫脸男的动作，白发男人掀起眼皮，露出颜色浅淡的瞳孔，然后缓慢地眨了下眼。

下一刻，一个刺眼的激光红点对准了他的眉心。

寸头男不禁疑惑：“什么玩意儿……”

话音没落，只听“唰”的一声，一道激光没入白发男人的眉心，他指尖半撑着的皮筋一下子弹走，男人霎时间没了气息。

林凭呼吸一窒。

方才还有些吵闹的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还不等众人反应，那道激光就瞬间膨胀了几倍，将白发男人整整齐齐地切成了好几段，一大摊鲜血汩汩冒出，整间屋子顿时充满了血腥气。

细碎零落的肉屑飞溅到了距离较近的玩家身上，几人恐惧地捂住口鼻，不敢叫出声来。

屋子里的人全都傻眼了。

旁边的一个女生没忍住，见状直接干呕了起来。

“可以放开我了吗，秦立刚先生？”猫脸男客气地询问。

被点名的寸头男人浑身一颤，连忙松开对方的衣领，往后撤了两步，神色戒备：“你怎么敢杀人……这是犯法的，你、你……”

“犯法？哈哈哈哈！”他的话音被猫脸男爆发出的大笑掩盖了下去。

“你是强制卷入的新手玩家，不了解很正常。没来得及介绍，是我的问题。”

猫脸男笑够了之后说道，“那么，欢迎来到我们的无限游戏——精神栖息地。在这里，死亡将常常相伴各位左右。”

他说完之后，整间屋子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怎么？大家都很内向吗？”猫脸男环视一圈，有些苦恼，“怎么没人提出疑惑？”

“少废话，好好介绍游戏规则就够了。”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

林凭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目光最终落在对面女人的身上。

女人眸光锐利，留着一头红色的短卷发。她翘着二郎腿，满脸写着不耐烦。

大概是感受到了林凭的目光，女人敏锐地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陡然相撞。

林凭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点了下头，对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然后得到了一个白眼。

林凭无奈地扬了扬眉。

“哦？”猫脸男凑近了女人，抬手去摸她的脸，“看来有个老玩家……孟新是吗？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被叫做孟新的女人冷笑一声，而后“啪”的一声，给了猫脸男一巴掌。

在座的其他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白发男人的可怖死相还印刻在众人的脑海中，现在这个女人又跳出来，这不是……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果不其然，猫脸男默不作声，隐隐就要发作。

“缔造者不能在游戏中直接杀掉玩家。”孟新冷眼跟他对视，“别想着给我下马威了，介绍吧。”

整间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猫脸男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重新站回到客厅中央。

“有了解规则的玩家就是让人不爽啊……”

猫脸男环视一圈，终于开始一板一眼地介绍，“欢迎诸位来到‘精神栖息地’，本游戏没有具体任务、没有时长限制，而各位的目标也只有一个，”

“就是在每个副本中找到「门」之后，活着离开。其中，在副本中肉身消亡三次或者‘迷失’，都算做彻底死亡。”

猫脸男说完就不再开口了，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就没了？”寸头烦躁地摸了把脸，忍不住开口，“你耍老子呢？这两句跟屁话有什么区别？”

“别、别冲动，刚哥……”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拉住了寸头。

寸头没好气地甩开他：“你哪只眼看见我冲动了？”

小眼镜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说话。

正当大家依然处于状况外时，林凭开口：“‘迷失’是指……？”

猫脸男古怪地笑了一下：“丢弃自我意识，成为副本内的NPC。”

众人皆是一怔。

猫脸男没管他们，继续流程：“我们这款游戏旨在关注人们的精神世界，注重人文精神，所以有必要让大家相互了解一下。”

“现在诸位有缘相聚在一起，可以完成唯一一项具体任务了——”

“请各位在规则宣告者，也就是我本人的见证下，完成简单的自我介绍。”

“内容包括姓名、职业以及参与本游戏的目标。”

“你大爷的！会不会说点儿有用的啊？”寸头气坏了，他一拍大腿，就要指着猫脸男的鼻子开骂。

“能不能安静会儿？”红发女人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他不能在游戏里杀掉玩家，但玩家之间可以。”

她静静地看着寸头男：“你如果再吵，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寸头男从没见过这种女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险些咬了舌头。

猫脸男见状很满意，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就由你开始吧，这位小姐。”

林凭眸光微顿，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女生。

女生穿着一身蓬松华丽的公主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下，五官小巧精致，看起来十分纯良。

她被指到后吓得抖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大家好，我……”

“我叫李和光，是一名大三学生，参与游戏的目标……”

她欲哭无泪：“我没有目标啊，我本来正在过生日的，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我……”

“可以了。”猫脸男打断她，“下一位，这位先生。”

猫脸男请到了林凭。

林凭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自从这个所谓的“宣告者”开始介绍规则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设定好的？

林凭无意识地摩挲指尖，半晌才缓缓开口：“各位好，我叫林凭。是一名……心理治疗师。”

林凭往后靠了靠，姿势放松。

他的目光落在猫脸男的面具上，上面的胡须微不可察地抖了两下。

林凭移开视线，继续道：“进入游戏的目标是赚取足够的信誉积分，以便重新获得行业资格。”

他语气淡淡，似笑非笑地看向红发女人：“主要是听人说这边的副本……最简单，想来混一点积分，希望各位多多关照一下。”

女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飞快地避开了。

“心理医生还得赚信誉分？”小眼镜没忍住插了句嘴。

林凭简单解释：“我是无限游戏大厅的心理治疗师，这是他们的从业规定。”

“由于本人没什么职业道德，总被来访者投诉，信誉分已经被扣光了。所以需要进入游戏赚取积分，再转化成行业信誉分，达标后才能继续从业。”

方才的寸头男也问：“无限游戏大厅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凭不再解释，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该下一位朋友了。”

“我叫孟新，是一名职业玩家……”

后面人的介绍林凭没再注意听，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项没什么意义的活动终于接近尾声了。

林凭撑着头，视线在所有玩家中逡巡了几遍。

正当猫脸男按部就班准备进行下一项时，他幽幽插了句话：“还有人没介绍吧？”

整个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

唯有猫脸男古怪地笑了一下：“林凭先生的意思是？”

“那位。”林凭指了指靠近门边的沙发。

那是方才那个白发男人的位置，此刻上面还堆积着尸块。

他的话一出口，屋内罕见地安静了一瞬。

随后就是其他玩家的窃窃私语。

“是不是吓疯了？”

“人都死了还介绍个什么？”

“他在说什么啊，尸块要是能开口就该我疯了。”

然而下一秒，众人就看见散落各处的尸块和血迹消失了。

片刻后，一个虚影慢慢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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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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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