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颔首。
“言过了。顾掌柜,时侯不早了,我们先去干正事吧。”
“是,的确该先做正事了。”
顾碧松笑着应下,侧头本想斥责两句,但当看见顾伏苓那带着胆怯的表情,刚窜起的火苗霎时被熄灭了。
最后,她叹息一声。
“傻愣着做甚?还不去选匹马?”
顾伏苓抬头看向自家姐姐,见她没再生气,才松了口气,双眸亮起,打起精神。
“好!”
少女重拾起劲头,立刻跑去选马了。
顾碧松瞧着那风风火火跑走的背影,面上扬起丝不易察觉的笑。
回过神后,她看向凌霄,语气带了些歉意:
“让您们见笑了…”
“姑娘,我都听苓儿说了,您把她这小丫头找到,还阻止了她干些不好的勾当。”
“将来,无论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帮您。”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遇见您与他,着实是我三生有幸。他救了我一命,您救了我小妹一命。您们是我顾碧松天大的贵人。”
凌霄并不知晓霍骆是如何帮的顾碧松,但也可隐约猜到。
眼下听她一言,更为肯定了那个猜测。
能让人如此重视,能让人在乎他的生死。
那人还是霍骆,帮的什么忙,很显而易见了。
生死之交,在他眼里不过尔尔。
他一直都是如此。
视自命如草芥,视仗义为天下。
顾碧松这话说的很隐晦,模棱两可,却又能让凌霄听懂。
“助人为乐,善莫大焉。不必虑于这些,好好生活,对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报恩了。”
对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泉惜愣了愣神。
助人为乐,善莫大焉。
这句另一个世界中脍炙人口的话,对于泉惜而言,却是从未在文书典故中见过。
曾经是,现在也是。
他博览群书,这么多年以来,明里暗里,都没有松懈过阅读明诗著章。
可是,至今 这句话,他都只听闻过两次。
一次,是他。
一次,是她。
茉莉花瓣随风吹落,马蹄声响在耳侧。
少年郎翻身上马,后背箭桶,手执弓箭。
凌霄站在一旁瞧着他,没有上马骑射,借口推脱说自己想晚点再骑射。
瞧着少年郎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凌霄再次恍惚一瞬,泉惜的背影与记忆中那道模糊身影相重叠。
那时自己身中一箭,肩头正汩汩流血。
自己失力,只得靠着树坐下,一手摁住冒血的伤口,一手翻找所需药品。
危墙之下,走于刀尖的生活难免见血流伤。
对此,她没什么感触。
若非要说,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伤处在发麻。
痛感什么的,对那时的凌霄而言,太微不足道了,微不足道到不足以提起。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变大。
她正思考如何离开那是非之地时。
马蹄扬尘,一道骑马的背影,遮住了自己面前的阳光。
没有任何的对话,凌霄却是心领神会了对方的意思。
或许是常年游迹江湖的缘故。
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另一方就能立即反应过来。
即使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能做到心有灵犀。
凌霄抬头望那道背影一眼,而后匆匆借着掩饰逃离。
是谁,自己不知晓。
为什么那么做,自己也不知晓。
可能是阴谋诡计,可能是出于好心。
自己都无从考察。
或许是这种好心着实少见,她躲在高处,一边上着药,一边注意那处,以防出什么意外。
奇怪的是,那些个追杀自己的人似乎是因为忌惮那人,竟然离开了。
凌霄蹙蹙眉,尔虞我诈的过往让她下意识不安起来。
出于感谢,她还是留下了一袋钱财,放在了那株树下。
她能猜到,那位神秘的男子,定会回去再看。
不出意外,翌日凌霄故地重游,那袋钱财已然消失不见。
原本放着钱袋的位置,此刻铺了一张纸,一角还用一颗小石压着,以防被风吹跑。
她拾起纸张,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简洁明了,没有署名。
多谢。
此处荒凉,本就了无人烟,此信没有被他人拾起,乃意料之内。
凌霄莫名觉得,那人没什么恶意。
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特地去寻找那人。
一面之缘,来往互利,就足够了。
她一直都是如此。
就算心中再怎么觉得对方好,也还是会为了保险起见,去彻查考究,相信眼见为实,或是断了念想,不再在乎。
这是作为一个刺客的基本自保准则。
利益往来的官场遭受背刺伤害的不计其数,更何况是吞人于无形的江湖呢。
这么多年以来,这已经成了她视人的一项习惯。
就算心中对对方再有好感,也要对方真的做出什么符合印象的举措自己才会安心。
少年郎似有所感,侧目看来。
“霄霄。”
凌霄这才回神,眨眨眼。
“怎么了?”
泉惜弯了眉眼,回应她道:
“没事。”
凌霄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郎,瞧见他无声地做起了口语。
泉惜嘴唇一张一合。
“记得想我。”
这话无声,却又像惊雷,炸响在人脑海中。
凌霄心中明白,他这是觉得自己再透过他看别人,提醒自己。
可她还是轻咳一声,移开眼,莫名有些兵荒马乱,耳廓泛了热。
凌霄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知道缘由,可还是会因为另外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可能而觉得不好意思。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再次看向还在盯着自己的少年郎。
她无声回应着:
“我会的。”
秋日的风很凉,衬得阳光也分外温暖,而不是感到炽热。
泉惜瞧着凌霄,读懂了那句话。
少年郎像是始料未及对方的回应。
他慌了神,侧头不敢看她,耳廓已经热得不像话,连带着面颊、脖颈都开始泛起热。
想要回应的是他,害羞的也是他。
凌霄瞧着泉惜慌张侧头,耳朵红透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莫名其妙的害羞,为何他也莫名其妙的害羞?
害羞这种东西,会传染吗?
一旁的顾伏苓正准备翻身上马,恰好看到这幕。
她先是满目震惊,后又忍不住兴奋起来,余光忍不住瞥向他们二人,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按照池流姑娘先前所言,两人还未走到一起。
卧*
池流姑娘这完全就是在拨人心弦又不自知啊!!!
还有那泉小公子,对外那样冷漠,面对池流姑娘时,却是那样的面孔,跟被夺舍了似的。
还用这样的方式想要获得池流姑娘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在听到后自己又羞涩起来。
卧*,这…
这简直…
简直太赏心悦目了啊!!!!!
光是看两眼就感觉自己还能再刷八百个碗啊!!!
顾碧松刚刚同他人交涉完,就瞧见自家妹妹表情微妙地瞧着那二人,瞬间明了。
她上前敲了敲鼓伏苓的脑袋,语气很严厉:
“别乱看,好好玩。”
分明是训斥的话,却莫名生出几分宠溺与无奈。
分别多年的妹妹,自己又怎会舍得当真生她的气呢。
顾伏苓听了这话也不恼,知晓姐姐已经不生气了,笑嘻嘻回头应道:
“嘿嘿,我知晓啦。”
倚靠着树的凌霄眼瞧着泉惜与顾伏苓离远了些,走向一旁的顾碧松,缓声开口:
“顾掌柜,鄙人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出手相助?”
顾碧松笑笑:
“姑娘,您但说无妨,在下定然竭尽全力相助。”
“不知您上京的这几日,可有遇见什么怪事?”
顾碧松闻言,倏然想起自己上京那几日的惴惴不安,那种空有心悸却抓不到源头的的感受实在难熬。
“怪事倒是没有,但是上京的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觉着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本以为是苓儿会出什么事,现下她相安无事,我便也心安了。”
凌霄直接抓住了她心悸的源头:
“是因为感觉有人在窥探,对吗?”
顾碧松愣住了,她误以为那种感受是因为害怕妹妹出事,可凌霄这句话一下子就推翻了她所有猜测。
因为凌霄没有说错。
的确,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窥探,不安、心慌、无措。
她本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就阴差阳错地归咎于对妹妹的担心,可那句话出来后,她觉得,就是那样的。
就是那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看着顾碧松面上血色逐渐褪去,即使对方还没回话,凌霄也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
凌霄面色一凌,想要再度开口,却见顾碧松的面色倏然异常起来。
不是劫后余生的害怕,是那种毛孔悚然的惊慌。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慌失措,顾碧松瞬间握住了凌霄的手。
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压低,藏着掩盖不住的慌乱。
“有人…在看我们…”
顾碧松本在回忆那几日的种种,就忽然听到了一道但有几分熟悉的嗓音。
“您这的马啊,可真好。”
上京的途中,自己心慌的那几日,似乎听到过三两次这样的嗓音。
她瞬间就笃定了那几日恐惧的来源就是那人。
而且那人,就在离自己背后的不远处,同自己刚刚还交谈过的掌柜,闲谈着。
她甚至可以猜想到,有一双眼睛,在用余光瞟着自己。
她忍着回头的冲动,向凌霄提示。
凌霄听着那压低的嗓音,神色没变,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顾碧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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