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清了清嗓子, “没什么。”

她把袋子递给魏许，“洗干净了的。”

魏许接过，不太在意的丢进后座。

关上车门时, 他听见沈柠轻咳了几声。

小姑娘皱着眉头, 一只手虚虚掩住口鼻。

“不喜欢烟味？”

岂止不喜欢，简直是厌恶至极！

掩在掌心里的声音闷闷的，“嗯！”

“行。”魏许低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

知道什么？

没等沈柠把疑问说出口, 魏许便开口催促道：“进去吧。”

“哦。”

沈柠和他道了再见, 顺从的回身往里走, 走到一半, 她才发觉似乎没听到车子发动的引擎声。

沈柠扭头，透过大门的围栏往外看。

漆黑的车身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借着路灯洒下的光，她瞧见了魏许的身影。

男人依然倚着车门，他偏过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视线不曾偏移分毫, 就好像, 在目送着她一样。

-

沈柠再次回到客厅, 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沈绫切了盘水果, 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看见沈柠，她十分热情的邀请, “姐你吃吗？”

沈柠点头, 伸手叉了块哈密瓜。

清甜的果汁在口腔中散开, 忙了一整天,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空闲下来。

电视上正播着综艺节目，里面的男明星沈柠还挺喜欢，她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半睁着眼看的津津有味。

等广告的空隙，沈绫挪着屁股凑过来，脸上闪烁着八卦的光。

“姐姐，刚才那衣服你拿给谁的？”

相处了这么久，沈绫的态度也不复之前的小心翼翼，一言一行都放松了很多。

她摸着下巴，察觉出沈柠有要拒绝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往下接，“是魏许吧。”

沈绫用的是肯定句。

沈柠：“吃你的水果。”

说着，沈柠毫不留情地往沈绫嘴里塞了一大口水果，看着她呜呜咽咽说不清话的模样，满意的收回视线。

没两秒，又转过头，“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昨天还忙到只能抽空来给她送花，今天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追综艺了？

沈绫费力咽下嘴里的水果，答道：“今天中午刚结束。”

“收尾有其他人做，没我什么事了。”

沈柠眯起眼，“这样哦。”

“那你接下来这段时间都很闲？”

沈绫一无所知地点点头，“对呀，等我研一开学才会再忙起来。”

沈柠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抿唇笑了下。

-

没过几天，就是毕业典礼。

那天天气很好，沈柠一大早就起床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然后再和沈绫一起被送去学校。

长长的学士服穿着有些热，并且上辈子经历过一次，沈柠早就没了对毕业典礼的期待感。

直到沈绫带着程芸沈毕松过来找她。

明媚阳光下，他们抱着一小捧花束，温柔笑着冲她招手。

沈柠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她恍然想起来上辈子的毕业典礼。

那天天气并不算好，云层很厚，阳光也不强烈，阴沉沉的好像随时要落雨。

她被很多人拉着拍了合照，一张又一张，笑得美丽灿烂，心里却仍觉得空了一块。

待到空暇时，她给父母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柠以为要自动挂断了才被接起。

“妈，”沈柠喊，“毕业典礼快结束了，你还不来吗？”

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停顿了一会儿，她说，“妈这还忙着呢，赶不过去了，你自己和同学玩的开心一点。”

她拒绝的很干脆，可沈柠分明听见，背景音里有女人的说笑声。

她垂下眼睫，又拨通了电话。

这回接的很快。

“爸，我毕业典礼……”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在公司，有什么事快点说。”

“今天……是我的毕业典礼，你不来吗？”

“沈柠，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懂点事？”男人的语气很不耐烦，“公司还有几千万的合同等着我签，我没空！”

“嘟，嘟，嘟……”

空中忽然砸下一滴雨水。

沈柠摸了摸脸，慢吞吞的抬起头。

她站在无人的角落，听着远处传来幸福的说笑，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天色依然阴沉，沈柠不甘地抹了把脸，努力扯开唇角。

她想，这样高兴的日子，她决不能哭。

有人很轻的摸了下她的脑袋。

沈柠骤然从回忆中挣脱，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程芸笑的柔软，“怎么不过去？是不是嫌弃你爸爸挑的花不好看？”

“诶，说什么呢！”沈毕松走过来，“不要质疑我的审美，柠柠你来评评理，爸挑的花好不好看？”

沈柠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好丑。”

她把花束抱到怀里，戳了戳粉白的花瓣，声音大了一些。

“但是，我还挺喜欢的。”

“喜欢就好。”沈毕松大笑两声，揽过她的肩往外走，“还是柠柠最乖了，不像她们俩，只会嫌弃我。”

“爸你又在乱说什么。”

沈绫从后边追上来，没理会沈毕松刻意卖惨的行为，拍了拍手里的学士帽转而给沈柠戴上。

“快点啦我们来拍照！”

……

和家里人待了许久，照片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张，沈柠才被准许离开。

施奈还没回她的消息，沈柠就背着手，顺着小道漫无目的的走。

她今天格外有耐心，有人让她帮忙她就帮，有人来求合照她也欣然同意，心平气和的样子和平时反差很大。

小道的尽头是行政楼。

这儿是老师办公的地方，来的学生也少，沈柠看了两眼就准备原路返回。

走了没两步，她又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回头。

行政楼大门敞开，一行人正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那个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怎么看怎么眼熟。

沈柠愣了两秒，和她隔了大几十米的男人也扭过头，视线穿过层层障碍，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她。

沈柠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见他和身后的人交代了两句，便毫不犹豫的朝她走过来。

男人宽阔的肩背挡去了大半刺眼的阳光，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怎么在这儿？”

沈柠回答的很快，“随便走走看看。”

学士帽被她拎在手里，深沉的颜色和她莹白的手背形成强烈的反差。

长长的袍子垂下，衬得她更加瘦削。桃花眼浅浅弯起，眼尾勾出一抹诱人的弧度，长发也被整齐的捋到耳后，气质更加娇贵。

沈柠探头往行政楼的方向望了眼，“你来谈工作？”

魏许：“嗯，有个项目在谈。”

“是那个公益活动吗？”

沈柠记得，魏许和学校合作了个公益项目，让在校大学生为山区的小朋友们录制有声读物。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得到沈绫的音频。

魏许否认的很快，“不是。”

沈柠盯着他，话锋突地一转，“我们来拍照吧？”

魏许没反应过来，“什么？”

“合照啊。”沈柠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熟练的打开相机翻转摄像头。

“不行不行。”她摁着魏许的肩膀往下压，小小声抱怨，“怎么长这么高。”

“我都拍不到了。”

话声软糯，尾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撒娇。

魏许还没来得及动作，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你来你来！”

说着，沈柠已经迅速摆好姿势。

两个人靠的很近，魏许略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的发顶。

呼吸间，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浅淡香气。

沈柠催促他，“快点拍啊。”

脸都要笑僵了。

魏许动动手指摁下快门。

拍了几张，沈柠便自觉把手机拿回来。

她一张张认真翻看，片刻后满意的点头。

魏许那么直男的拍照姿势都把她拍的这么美。

果然她的美貌无时无刻都在营！业！呢！

小道四周是栽种成排的银杏树，沈柠边走边P图，还时不时举起手机让魏许看看有什么不同。

那他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好在沈柠也不在意，一张一张P的很起劲。

“等一下。”沈柠忽地停下，食指抵在唇边，“嘘——”

片刻后，她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这句话像是征兆一般，下一秒，可疑的声响骤然加大。

有女生的娇娇低喘，也有男生的低沉哑笑，亲吻时发出的暧昧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沈柠尴尬地移开视线，慢慢慢慢的红了脸。

她轻轻拽住魏许衣角，小声提议道：“要不我、我们，先走吧？”

魏许没说话。

沈柠抿了抿唇，心想魏许看上去人模狗样的难不成还有偷听墙角的习惯？

她抬起眼，想看看他怎么回事，却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漆黑的眼。

深沉，幽邃。

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浓重情绪。

沈柠呆住了。

她拽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用力，一眨不眨地望着魏许。

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红意渐渐从她脖颈蔓延到耳尖，最后连脸颊都染上了浅淡的粉色。

她仍抬着头，眼睫轻颤，眸子里泛着潋滟的水光。

魏许喉结滚动，最后那点情绪也被他掩盖起来，“走吧。”

“哦好。”沈柠默默松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她难得低着头安静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只乖乖地盯着地面。

没过两秒，她又按捺不住地悄悄抬起头，自以为隐秘的望向魏许。

却正好撞进他扫过来的视线。

冷静，沉稳，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她臆想出来的错觉。

沈柠莫名不太高兴，撇撇嘴，又重新低下脑袋。

身后传来树叶被踩碎的“噼啪”声。

沈柠下意识扭过头，意料之外的看见了两个人。

她停下脚步，魏许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

“好巧。”魏哲单手插着兜，懒散的站着。

他一只手还揽着姜珉珉的腰，两人衣衫都有些凌乱，唇上也有可疑的水光。

魏哲慢条斯理的理了理皱掉的领口，喊道，“哥，嫂子。”

魏许面无表情，“你怎么在这儿？”

魏哲低头笑了，伸手揽过姜珉珉的腰，吊儿郎当道：“这不是来参加女朋友的毕业典礼吗？”

“忘了介绍，这我女朋友，姜珉珉。”

说着，他把姜珉珉往前推了两步，“还不跟哥哥问声好？”

姜珉珉顺从上前，表情还有些被人撞见的羞涩，她伸出一只手，喊道：“魏哥哥。”

她抬眸凝视着魏许，乖顺的样子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爱。

沈柠拳头硬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姜珉珉有了男朋友还能随时随地散发绿茶的清香。

她抿了抿唇，开口想怼，“你……”

“不走吗？”魏许打断她。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随意点了下头当做回应，而后便低头看着沈柠，压根没有要回握的意思。

“走。”沈柠淡淡瞥了眼姜珉珉，临走前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嘲讽，“不是每个人都吃你那一套的。”

“姜、绿、茶。”

“你！”

沈柠不屑冷嗤，扫过的眼神异常轻蔑。

“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离开了那一块地方，沈柠开始了她的吐槽，“讨厌姜珉珉！”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存在！”

还叫魏哥哥？

和魏许说过话了吗就叫哥哥！

手伸出来干嘛？居然还想要和他握手！

上一次被姜珉珉瞒下消息她都没有这么生气！

魏许垂下眸，“这么讨厌？”

沉静的嗓音瞬间浇灭了沈柠一半的火气。

她反应过来旁边不是和自己同一阵线的施奈，而是对女生之间的斗争毫不理解的直男魏许。

说不定听她吐槽完，这男人还会觉得她斤斤计较。

沈柠闭了闭眼，按捺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她又忍不住想，当时魏许要是真的出于礼貌握了上去——

她大概会当场暴走。

为了不让自己的怒火牵扯到无辜的魏许，沈柠决定找个借口开溜。

“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我先去礼堂。”

她对魏许晃晃手机，语气听上去有点生硬，“有事微信联系。”

-

“她的绿茶程度再次刷新了我的下限。”

消失不见许久的施奈终于出现，并十分自然地加入沈柠的吐槽队伍。

“哥哥？亏她叫的出口，我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沈柠疯狂点头：“嗯嗯嗯嗯！”

“不过你这未婚夫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施奈赞赏的点点头，“知道自觉和陌生女性拉开距离。”

“等、等等。”

沈柠拦住她，不解地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施奈：“你不就是因为魏许差点和姜珉珉握手才生气的吗？”

沈柠表情凝滞，心跳骤然加快。

那些被她掩埋在内心深处刻意忽略的隐秘心思此时被施奈直白的点出来。

她莫名觉得心虚，反问的话听起来也很没底气，“是吗？”

施奈继续说道：“不是姜珉珉的话你有必要气这么久？”

“她之前招惹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不过也对。”施奈托着腮，“要是我男朋友……”

“停！”沈柠一只手挡在施奈面前，“你别说了。”

她指着正前方，“典礼开始了。”

说话间，两位主持人走上舞台。

毕业典礼的流程就那些，一个接一个的领导上台发言，官方的话宛如夜间随手点到的催眠曲。

沈柠撑着下巴无聊地半阖着眼，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哇哦——”

骤然响起的欢呼声把沈柠吓得一激灵。

身旁的施奈也激动地扯她的手臂，“你快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

沈柠脸上满是困倦，敷衍的看过去，视线却猛地一滞。

为优秀毕业生颁奖的神秘嘉宾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宣传，相比起其他人的兴致勃勃，沈柠并没有多好奇。

毕竟以她的绩点和过去四年的表现，优秀毕业生注定与她无缘。

现在——

“你们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他没告诉你他是颁奖嘉宾？”

沈柠慢半拍回答：“没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魏许缓缓踱步到舞台中央。

他一身纯黑西装，身材高大挺拔，眉眼冷峻，在灯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气质冷漠矜贵，光是站在那儿，就能A到人腿软。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漠的视线在台下随意扫过，不知看到了哪里，突然停顿下来。

沈柠听见旁边的女生在尖叫。

“啊啊啊——他是在看我吗？”

“不不不是在看我！！”

“早知道颁奖嘉宾这么帅我前四年就好好努力了呜呜呜。”

施奈状似不经意的靠过来，“是在看你没错吧？”

沈柠面无表情，“不知道。”

随着校长上台，那抹视线也跟着移开。

由于人数限制，每个学院都仅有两个优秀毕业生名额，他们按照顺序上台，由魏许和校长两个人颁奖。

轮到理学院时，沈绫和祁炀肩并肩走上台。

沈柠忽地抓住座椅扶手。

眉毛也霎时间拧起。

好在她担心的那幕并没有发生。

沈绫和魏许全程无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只有礼貌的点头微笑，合了张影后便走下台。

沈柠松了口气。

下一秒，姜珉珉的身影出现在台前。

沈柠眉间褶皱更深，她问施奈，“我们院的名额给她了？你怎么不去申请？”

施奈耸耸肩，“错过时间了。”

“而且，申了大概率也不会给我。”

姜珉珉惯会装样，老师们对她的好感都很高，在这一方面，她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沈柠不轻不重的“啧”一声。

台上，姜珉珉和院里另一位男生共同站在舞台中央。

她温柔笑着，主动和魏许打招呼，语气很活泼，“又见面了。”

魏许没理她。

姜珉珉也不恼，她动了动脚步，往前站了一些，声音压得很低，“没想到您是颁奖嘉宾，刚才怎么没听您提起？”

魏许往后退了半步，眸色极淡地扫了一眼。

校长：“你们认识啊？”

姜珉珉：“认……”

魏许漠然道：“不认识。”

姜珉珉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

但她从来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击退的人，方才小道上的短暂一面，更让她看清——

真正掌握权势的人，和魏哲那样的花花公子是不同的。

而且……

魏许就是汇演那晚接了沈柠的人吧。

姜珉珉敛下眸中深色，唇角弧度并没有消减分毫。

恰好魏许递了奖状过来，她礼貌地弯腰道谢，一只手却在隐蔽处伸直，极轻极轻地挠了一下魏许的手背。

隐晦的暗示，在成年人的交际中并不少见。

姜珉珉满意地收回手，合完影下台。

她满心都在方才那下充满勾引意味的触碰中，自然没有注意到魏许变得更冷的神色。

……

最后一项流程结束，学生们有序退场。

沈柠走在人群后方，闷闷不乐地板着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见到魏许出现在台上的那刻起，心里就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所有情绪都被人密封起来了似的，找不到出口，也不知道要对谁发泄。

而在见到姜珉珉身影的刹那，那种烦闷感到达了顶尖，迫切的需要宣泄。

她跟着人群走出礼堂大门，炙热的阳光倾洒，空气中飘满难闻的汗味。

沈柠心情更糟，正想加快脚步离开这儿，却冷不丁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喊得并不大声，在嘈杂的人群内很快就被淹没，仿佛这一声只是她的幻觉。

可沈柠还是回了头，她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在无数路人的眼光中陡然撞进一道视线。

魏许站在角落，脸庞被墙体投下的阴影挡去一半，他双手插着兜，眼睛没有移开分毫。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对沈柠说：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上辈子的柠柠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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