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孩子，能认得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很了不得了。

弥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苦苦坚持至今，就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希望寄托，考上一个好大学。

如果她的手废了，上不了学，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弥歆死死盯着裴妍的脸。

无边的燥郁怒火升腾，弥歆眼前一片血红，大脑里嗡鸣声尖锐，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握紧双拳挣扎，荆棘上的尖刺深深勒进肉里，血流如注，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右眼下的血痕像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越发红得耀眼。

她本来不想杀她的。

但为什么，无论在哪里，裴妍都这么讨人厌呢？

隐约间，弥歆似乎看到自己扼住了裴妍的脖子。

那张充血的脸比现在这个更美丽，像颗成熟的果子。

只要她再用力一点，就要爆开——

是谁打断了她来着？

没关系，她可以继续。

缠在手腕上荆棘瞬间绷紧，发出即将断裂的哀鸣。

侯白梦一惊，忙加大能力输出，但竟无济于事。

弥歆正要挣脱束缚，却听小巷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弥歆？”

积蓄起的力量瞬间流水般泄去，能量逆流反噬，弥歆喉口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裴妍躲避不及，正好被喷了一脸。

“啊！！我的脸！”

裴妍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下去——

突然横空出一只手卡住她的手腕，落下的巴掌再无法寸进一步。

其力道之大，几乎生生将裴妍的腕骨捏碎。

涂止歌微微歪头，面露疑惑。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在干什么？”

“哟，这不是那个小白脸吗？”

蒋又晴正憋了一肚子气：“想英雄救美，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她猛地抬脚，一个侧踢踢向涂止歌。

振华强者如云，但她的腿法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涂止歌轻巧地侧身躲开，同时揽住弥歆的腰把她抱到怀里，徒手扯断了满是尖刺的荆棘。

蒋又晴不依不饶地接着攻来。

涂止歌不躲了，一个前踢，和她正面相撞。

蒋又晴闷哼一声倒退三步跪倒在地，他纹丝不动。

没再多看她们，涂止歌小心地扶着浑身是伤的弥歆，让她靠着墙壁坐好。

少女形容凄惨。

粗粗扫视一眼，从头到尾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气极反笑。

涂止歌长相标致周正，眼睛大而水灵，冲弥歆笑时像撒娇小动物似的讨喜可爱。

但此刻他明明笑着，周身气息却堪称可怖。

笑意转瞬即逝。

涂止歌微微侧头，大而浓黑的眼睛在暗巷里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森森的，冷然：“你们不会以为，我不打女人吧？”

蒋又晴平复了一下喘息，拔腿又冲了上来：“少废话！”

她的能力双腿强化，自幼就修习剪刀腿法，两腿堪比刀锋，腿风扫过便能剐下一片血肉。

一般人绝不敢毫无防护地与她交战。

但涂止歌敢。

他不止接住了她的攻击，还还以同样的一个旋踢，靠着恐怖的身体素质和强大的力量，一下就生生踢碎了蒋又晴的腿骨。

“啊！！”

蒋又晴倒在地上哀嚎，彻底丧失了攻击能力。

侯白梦吞了吞口水，弱弱地向墙壁两侧后退了一步。

蒋又晴是她们仨之间，正面战斗力最强的那个。

她都打不过，她凑上去有什么用？

没擦干净血迹的漂亮脸蛋表情阴沉，裴妍横一眼侯白梦，知道她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涂止歌大步走向裴妍。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

涂止歌直接伸出手，抓向裴妍的面门。

就在此时——

分布在裴妍身边、在小巷阴暗光线下几不可见的数道纤细丝线猛然发动，组成细密的丝网向着涂止歌的面门激射而去，数根粗壮的荆棘从泥土里瞬发冲出来，目的明确，直奔涂止歌的双手——

裴妍和蒋又晴、侯白梦是一支小队，侯白梦是控，蒋又晴是近战。

蒋又晴的剪刀腿已有小成，与侯白梦的荆棘术配合下无往不利。

大多数时间，裴妍都是做壁上观保持优雅的那一个。

但所有人都知道，裴妍，才是她们中最强的那个人。

小巷中突兀亮起淡淡金光，照亮三人难掩惊喜的表情。

此击落实，他必死无疑！

“禁。”

随着一声微弱的女声响起，丝线、荆棘、通通定格在咫尺原地，被涂止歌像拨开蛛网一样拨开。

弥歆几乎已经没有对外界的感知了。

她放下手，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蒋又晴不可置信地看向奄奄一息的弥歆，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弥歆的能力出了名的废物，虽然是强控，但持续时间太短，战斗时根本就不实用。

两三秒时间，能干什么？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涂止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手化成爪，闪电般探向裴妍毫无防备的脖子。

“锵——”

一柄漆黑的小剑擦着他的指尖飞过，没入墙面三寸不止，犹在嗡鸣。

涂止歌轻松避过，不意外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终于舍得出来了？”

那男人精瘦，脸上蒙着面罩，瓮声瓮气：“不过是小孩子间打闹，阁下何必痛下杀手。”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你还是把口罩带好一点吧叔叔，味道熏到我了。”涂止歌嫌弃地扇了扇空气。

裴妍喝道：“裴四，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裴四戒备地盯着涂止歌。

涂止歌慢悠悠地拿出劫匪友情赠送的黑色砍刀：“叔叔，其实我也只有十七岁来的，应该也算你说的小孩子吧？”

“就让我这个小孩子陪你玩玩，如何？”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射了出去。

刀与刀在空中相撞，金属嗡鸣，炸出一连串刺眼的火星。

不同于之前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他和裴四顷刻间便交手了数百招。

一时只听巷子里金属交击声响，却根本看不见具体动作，只能看见两人的残影。

裴妍越看越心惊。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裴四作为随身保护她的暗卫，战力不菲，此人年纪轻轻，凭什么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不，不是有来有回。

随着一阵火光陡然爆开，裴妍娇美的脸蛋几乎惨如白纸。

裴四可不止一身武艺过硬，还有近四阶顶峰的火系元素异能，极其难缠。

但她看到了什么？

涂止歌站着，身体完好无损，倒是衣服被烧了个洞。

无数漆黑扭曲的符文扭曲着在肌肉上一闪而过，附着的火焰转瞬消弭。

浓稠的鲜血沿着他高挺的鼻骨滴落。

但不是他的血。

裴四右臂齐根尽断，那把普通的黑色砍刀穿透他的腹部钉进地面，像条案板上的鱼。

裴妍终于感觉到恐惧。

涂止歌拔出刀，缓步走向裴妍。

“你不能杀小姐！”

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但他是四阶异能者，身体加强异化过多次，这点伤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裴四目眦欲裂：“杀了小姐，弥歆再也不可能在十方城立足！”

“不过是小孩子打闹，”涂止歌一脚把试图逃跑的裴妍踹倒在地，踩住裴妍的腿骨，举起还在向下滴血的长刀，笑意吟吟：“说得这么夸张做什么？”

裴四的血液滴落，弄脏了裴妍干净名贵的衣服。

腿骨在巨力之下寸寸断裂，裴妍又怕又痛，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与弥歆的血混在一起，狼狈极了。

“你敢杀我？！我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会把你挫骨扬灰！”

涂止歌带着笑意抬起手：“是吗？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语气平静：“你不把弥歆看在眼里，恃强凌弱，所以自然会被更强者欺凌，这很公平。”

他的手极快极稳，手起刀落——

却突兀地停在半空中。

涂止歌缓缓低下头，和抱住他小腿的弥歆对视。

弥歆眼睛里一片空茫。

其实她的瞳孔已经痛到无法聚焦了，只是凭着本能，寻找涂止歌的眼睛。

“别杀她，”弥歆的眼中有泪，手指甲恨得几乎掐进肉里：“我、我还要上学……”

强撑着说完，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地面上蜿蜒两道歪扭的血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见动静爬过来的。

……真是怕了你了。

涂止歌叹口气，弯腰把弥歆抱起来。

弥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一条手臂就能把人完全圈在怀里。

“你，过来绑住她们。”

裴妍一口气还没松出去就又提了起来，她声音尖利，完全不见之前的从容不迫：“你想干什么！”

裴四犹豫了下。

刀尖在地面划出火星，涂止歌单手拎刀，漫不经心：“我耐心有限。”

裴四立刻拔掉刀，捂着肚子生生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姐，回去之后裴四自会领死！”

涂止歌没空看他们主仆情深。

刀光闪过。

裴妍只觉头顶一凉，一大片乌黑的头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她立刻反应过来涂止歌在做什么，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自恃貌美，受此侮辱，还不如杀了她。

“裴四，你敢！”

裴四不说话，伸出仅剩的左手，果断地卸掉裴妍下巴关节。

“啊啊！”

泪水混着涎水流了满脸，养尊处优的裴大小姐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涂止歌的动作快而精准，连眉毛和睫毛都没放过。

“那边两位，不用我再去请了吧？”

蒋又晴和侯白梦敢怒不敢言。

“真丑啊。”

闪光灯闪了数下，涂止歌关掉智脑，语气就像和弥歆讨论今天晚上吃火锅还是烤肉一样轻松。

“你们最好祈祷，这座城市不会再有任何人惹弥歆不开心。听好了，我是说任何。”

“否则。”

他笑了笑。

“你们明白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