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

弥歆要补齐前两天落下的功课，还要跟上今天的进度，课间也不敢休息，争分夺秒地学习，累得心神俱疲。

她麻木地背好书包站起身，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蓦地，一座小山似的人影横在她身前。

是方南。

“你要去哪？”

弥歆抿了抿唇回答：“放学了，当然是回家。”

方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回家了，卫生谁来做？”

他嗓门大，声音浑厚如钟，这么一嚷嚷，班级里大半还没走的同学顿时向他们二人投来视线，脸上无不带着看热闹的神情。

弥歆不习惯被如此关注，心脏急促跳动了几下。

她天生声音轻软，一紧张激动时就容易带上哭腔。

弥歆不想在此刻露怯，指甲紧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声音镇定。

“今天不是我值日。”

方南不耐烦了，蒲扇般的大手弥歆推向弥歆的肩膀：“搞笑，哪天不都该是你做的？”

淡淡金光一闪而过，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弥歆不闪不避，站在原地，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向方南：“你要和我动手吗？按照校规，校内主动寻衅打架是要被开除的，这里有这么多同学，他们都是我的人证。”

都是拥有能力的异能者，真下狠手分分钟就能取人性命。

为了维持稳定的秩序，从小学到高中，每所学校都对这方面管制的极为严格，誓要把打架斗殴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几秒钟的禁锢时间一闪而过，方南脸色难看，却没再动手。

他看弥歆不爽已久。

方南是纯肉，异能强化全点在了防御上，和弥歆一样有个致命性缺点，缺乏高强力攻击手段。

普遍在二阶打转的高中生们异能力开发有限、伤害有限，他这种纯肉坦和弥歆这种两秒真女人的强控一样，都属于鸡肋。

但方南毕竟是男生，实战课上凭借结实的身体素质，偶尔也能取得一个还算不错的分数。

碾压弥歆绰绰有余。

可——

凭什么？

弱的和小鸡仔一样的弥歆，什么都没做过，就因为抱了越嘉年这根大腿，实战分就要踩在他头上？

弥歆毕竟是女生。

虽然在裴妍的暗示引导下，同学们都或多或少的欺负过她、无视过她，但除了暗自宣泄怒气的方南，还真没太多人对她动过手。

弥歆咽了咽口水，本想说的凶狠有气势一点，但她实在没有放狠话的经验，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该我值日的时候，我不会再打扫卫生了。你要是不想做就放在那，大不了看看明天班主任会罚谁。”

方南脸色阴沉：“你就不怕裴妍——”

“裴妍怎么了？虽然她今天没在，但裴妍在这里也是一样，我也会这么说。”

弥歆道。

对哦，裴妍今天不在。

看热闹的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弥歆突然这么硬气。

裴妍不在，但是裴妍的狗腿子侯白梦在啊！

一众八卦的眼神齐刷刷转头，落在侯白梦身上。

为了在裴妍面前表现，往常侯白梦都是欺负弥歆最积极的那个。

她能忍？

侯白梦半低着头，厚重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正在收拾书包。

“刺啦——”

她用力把书包的拉链拉到底，对这边发生的闹剧置若罔闻。

背上书包，侯白梦拨开挡在走廊上的同学，没什么好气儿：“你不回家我还要回，别挡路。”

被拨开的路西西忙让开路，侯白梦看也不看弥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班级，快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后面追。

她，她就这么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侯白梦家境一般，为了巴结裴妍无所不用其极，说她是裴妍的喉舌也不为过。

她这个反应，是不是也侧面反应了裴妍对弥歆的态度？

众人面面相觑。

“好了好了，”班长苏昭站出来打圆场：“方南，自己的值日自己做，弥歆帮过大家不少次，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还能为难别人？大家也是，该回家的都回家吧，都在这堵着干什么？”

诡异的安静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同学们刻意把视线从弥歆和方南身上挪开，努力不提起相关的话题。

“回家回家咯。”

“我想喝奶茶，你陪我去吧！”

“行啊，我还想吃那家臭豆腐……”

王穆走上来拉走了僵硬的方南。

“好了，咱们赶紧打扫吧。”

弥歆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

下楼梯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在抖。

她扶住楼梯把手，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大脑因兴奋而微微发蒙，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南僵硬难看的表情。

他也就是仗势欺人的纸老虎嘛！

她还是胆太小，没敢说重话，要是再凶一点就好了。

弥歆有点懊恼自己刚才表现的不够好，嘴角却忍不住飞扬起来。

从裴妍差点打断她的手那刻开始，她就深刻地意识到了。

忍让是没有用的。

她唯唯诺诺，对一切不公待遇忍气吞声，换来的却只有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凌。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忍让？

她只想要安安分分地重回透明人，熬过高三就够了。

这要求很过分吗？

弥歆想过会被人为难，尤其今天值日的还是莫名其妙看她不爽的方南。她预想过无数种发生冲突的情景，但没想到，现实情况比她在脑海里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她做到了！

无形中，有什么一直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破裂了。

弥歆从没觉得脚步有这么轻快过，她一口气跑下四楼，冲到校门口。

风声呼啸。

莹白的小脸神采飞扬，风把她校服外套吹得鼓起来，散乱的头发在耳后跳跃，飘扬如胜利的旗帜。

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女犹如一只轻巧灵动的白鸽。

放学时分的校门口人员复杂，车流涌动，无数张面孔匆忙地来来去去。

但远远的，涂止歌就一眼看到向他飞奔而来的弥歆。

他接过沉重的书包，把尚还温热的奶茶递给她。

“这么开心？”

弥歆顾不上回答他。

她刹住脚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呼吸，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薄汗，白皙到有些营养不良的皮肤被晕染成娇艳的粉红色。

她接过奶茶猛吸了一口，笑着重重点头。

“开心！”

涂止歌被弥歆肉眼可见的快乐情绪感染了，口罩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弯成了两道月牙。

“发生了什么？”

弥歆忍不住笑：“也没什么，就是做到了一直以来不敢做的一件事。”

她没说。

虽然涂止歌大概了解她的过去，但她还是无法亲口说出那些因她的懦弱无能，而被霸凌被欺负的凄惨往事。

就让那些沉重的回忆从此锁在心底好了。

涂止歌贴心地没有追问。

他笑眯眯地提议：“那为你的勇敢，我们去吃顿好吃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好啊，我请客。”正在兴头上的弥歆一口应下：“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涂止歌：“接了两个小任务做，不难，就是太折腾，来回倒公交车倒了好久。”

弥歆有点愧疚：“辛苦你了，等周末我就和你一起去刷级。”

他们小队异能等级低，现在只能接一些最累最繁琐的跑腿任务，必须再升一级才能正常接任务。

“瞎说什么呢，你是学生，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涂止歌道：“坚持学习这么不容易，比做这些简单的任务难多了好不好？”

弥歆有点不好意思：“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啦。”

“才没有夸张，我看见那些课本就头疼，”涂止歌笑眯眯道：“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是大学生的家人啦！想想就觉得骄傲。”

放学时分的学校门口十分热闹。

除了小吃车，还有许多贩卖稀奇古怪东西的小摊。

涂止歌的视线被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吸引住了，弯下腰，拿起一对耳环。

不对称设计，乌金般的金属质地，一部分是耳钉，一部分是修长的菱形，在底部有一个可以灵活晃动的金属片。

涂止歌在耳朵边比了比：“好看吗？”

弥歆点头：“好看。”

涂止歌是那种长相很周正的标准帅哥。

单论皮相是有点男生女相的，眼大睫浓、唇红齿白，但他立体的骨相和短方的脸部轮廓极好的中和了这点浓墨重彩的脂粉气。

有这样的底子在，他就算穿很跳跃的颜色、戴很夸张的饰品也丝毫不显得轻浮，反而显得痞帅倜傥。

放下耳环，他又拿起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弥歆震惊：“你还喜欢这个？”

涂止歌：“……瞎说什么。”

他拿着蝴蝶结在弥歆脑袋上比了比，满意点头：“好看。”

转头问老板：“这两个一起多少钱？”

弥歆再一次震惊：“给我买？”

不是她不爱美。

但她的衣服里都是耐脏的暗色，哪称得上这么鲜嫩的颜色？

“我不要——”

涂止歌略收敛了笑意，轻飘飘扫了她一眼。

弥歆到现在还没调理好对他冷脸的恐惧，老老实实又把后半句别浪费钱咽了回去。

哦，她想起来了。

她现在也有一个色彩缤纷的衣柜了。

摆摊的是个中年女人，笑呵呵的，一团和气的样子：“有觉悟啊小伙子，这么年轻就知道疼女朋友了？”

“那当然了，她上学这么辛苦，我当然得对她好点。”

涂止歌揽住弥歆的肩膀，张口就来：“姐你看，我女朋友心疼我挣钱不容易，连个蝴蝶结都不舍得买，这两个一起能不能便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