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主上!”
沈星宇跑得气喘吁吁。
今日,便是皇帝带着几位皇子出发的日子了。
楼以明等着沈星宇喘上了气,才开口询问:“打听得如何了。”
沈星宇艰难开口:“据说……是先锋军……”
一句话,让楼以明变了脸色:“怎么可能,这次出征的怎么可能是先锋军。”
往后稍了一步,他突然转头问:“军队何人带队?”
“关施琅。”
“不是南荣玄烨?”楼以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失控地抓住沈星宇:“关施琅已经那个样子了,他怎么带军!”
看着此刻的楼以明,沈星宇有些心疼:“主上,您冷静一些。”
楼以明冷笑一声。
他们这是准备让整个先锋军有来无回了。
【皇都边城】
城楼下,先锋军队已经在此盘踞许久,但是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带队抗击先锋军的,正是楚紫萍的父亲——楚亲侯。
“皇上驾到!”
伴随着一声士兵的通传,楚亲侯连忙上去迎接:“臣参见陛下。”
“楚将军快平身。”扶起楚亲侯,皇帝询问战况:“当前形势如何?”
“陛下请看。”说到这里,也是楚亲侯疑惑的,他将皇帝引上前,以便他能清晰看到城下场景:“这支漠北军队不过百人,已经在此盘踞多时,并无任何攻城的趋势。”
“只有百人?”
皇帝也疑惑,他放眼望去,确实只有不过数百人。
皇都城中禁军上万,若真是来攻城的,只派了百人未免也太儿戏了。
“城下主将是谁?”皇帝侧头询问。
楚亲侯闻言,提高声音朝城下大喊:“主将何在!”
“先锋军主将关施琅在此!”
听到询问声,关施琅骑着马,缓慢骑到最前面。
“陛下您看。”楚亲侯在看到来人时,不由笑出声:“这漠北军队莫不是在玩儿过家家,竟然派了一瘸腿人当主将。”
站在皇帝身旁的高嘉煜也循声看去,那自称关施琅的人,确实瘸了一腿,连马鞍都踏不上去,斜斜地垂着。
高嘉煜连忙上前:“父皇,今日这军队中并无漠北王也无漠北大王子。而且竟还是派一瘸腿将军外出征战,着实可疑。”
听到高嘉煜这样说,高子渊连忙开口:“父皇怎知这不是漠北的计策,说不定这支军队就是迷惑我们的。”
高宸显然不太清楚此中因果,也说着:“这城下军队着实可疑,若真有意攻城,为何盘踞这么久。”
皇帝转向楚亲侯询问:“侯爷怎么看?”
“这其中确实可疑。”楚亲侯拧眉沉思:“他们迟迟不动手,我们也断然不可草率动手。现如今止战协议尚存,莫不是他们想诱我军先出手,借此栽赃我们?”
皇帝点头,这话确实有理。
站在城楼上沉思良久,皇帝突然开口:“去给我把南荣洲带过来。”
闻言,高嘉煜立马应声:“父皇,就让儿臣去吧。”
此刻也没心情计较谁去,皇帝嗯了一声:“速去速回。”
……
回到宫内,高嘉煜先去了阮暄和住处:“暄和!”
听到高嘉煜回来了,阮暄和连忙跑了出来:“殿下,情况如何?”
看到阮暄和没动,高嘉煜松了口气。
他是生怕阮暄和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你先别急,现在城外的漠北军队并没有任何动静,父皇怀疑有诈,派我来把南荣洲带去。”
见到高嘉煜火急火燎,阮暄和拦住他:“殿下,我也去。”
看了一眼阮暄和,眼底乌青,应该是一夜未眠,最终点头:“好。”
两人赶到楼以明住的别院,门口禁军还在,看到是高嘉煜来了,连忙行礼:“见过三殿下。”
高嘉煜身上盔甲没换,俨然是从战场刚回来,他高声说着:“传陛下口谕,押解漠北王子南荣洲赴边城。”
这话是说给禁军听的,也是说给屋内的楼以明听的。
禁军放行,阮暄和才又见到了楼以明,连忙上前关切:“还好吗?”
看到憔悴的阮暄和,楼以明摇头:“我无事,倒是你,怎么才一夜就如此憔悴。”
高嘉煜打断二人:“好了,我们时间不多,先谈正事。”
高嘉煜直奔主题:“边城城下,漠北的军队并未有任何攻城打算,你可知为何?”
楼以明摇头。
叹了口气,也料想到会是如此,高嘉煜继续说着:“现下父皇怀疑这城下军队只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引皇都军队先动手,以此为借口将撕毁止战协议的锅扣到我们头上,所以派我将你带去。”
“带他去干什么?”阮暄和有些紧张:“莫不是想以此要挟他们吧,可漠北都不顾他只身在皇都,就敢兵临城下,怎么还可能在乎他的死活。”
拍了拍阮暄和的肩膀,高嘉煜安抚:“放心暄和,好歹南荣洲也是一国王子,父皇绝对不会轻易把他怎么样的。”
看了眼楼以明:“走吧。”
插曲过后,【皇都边城】
“父皇,南荣洲带来了。”
高嘉煜很快赶了回来,他侧目向下看去,城下军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动作。
高子渊看到随行之人还多了阮暄和,语气调笑:“皇兄,父皇只是让你带南荣洲,怎的你还带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高子渊的话,阮暄和心下愤怒,但还是压了下来。
高嘉煜也无心和他斗嘴:“不过是个宫人而已,不劳烦六弟费心了。”
皇帝的注意力此刻也放在军队上,没有理会两人,抬手下令:“来人,将南荣洲压上来。”
被左右押着,楼以明才站在城楼上看清楚了城下的情况。
看到主将真的是关施琅时,楼以明瞳孔微缩。
楚亲侯上前,将刀架到了楼以明脖子上:“城下的军队听着,南荣洲现在就在我们手上,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剑锋锋利,已经划破了楼以明的脖子,微微渗出血迹。
他们想用楼以明做诱饵,逼敌军先动手。
阮暄和动了一下,被高嘉煜暗自拦住。
视线死死的盯着楚亲侯的动作,阮暄和的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软剑上。
城下的关施琅在看到楼以明后,情绪激动:“卑鄙,快放了我家王子殿下!”
这场对峙,若谁先出击,谁便是今后撕毁止战协议的千古罪人。
暗流涌动间楼以明开口,很好地隐藏了心中情绪:“陛下,城下这支军队若归降皇都,陛下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皇帝递给楚亲侯一个眼神,对方收起了架在楼以明脖子上。
见状,阮暄和也默默放下了腰间的手。
“南荣王子这是何意?”
楼以明直起身子:“洲的意思是,这支军队以后就为皇都所用。”
“朕如何信你?”
“陛下若愿意相信洲,洲愿下去亲自劝降。”
闻言,对方沉默良久,似乎真的在权衡利弊。
高子渊站不住了:“父皇,这南荣洲狡诈至极,切不可轻易相信。”
皇帝抬手,示意高子渊不要再说了:“朕答应你。”
说着,他转身:“来人,带南荣王子下去。”
高嘉煜一听形势有变,连忙高喊:“开城门!”
……
吱呀——
厚重的城门发出响声,城楼上,已经布满弓箭手蓄势待发。
楼以明站在城楼下,身后是高嘉煜和阮暄和,以及一众将士。
欣长的身影笔挺。
抬脚,他缓缓上前。
看到来人,关施琅面上大喜,连忙下马迎接:“殿下!”
楼以明没有露出多少喜色,直接冲他一拳,关施琅就被重重打趴在地。
捂着被揍红的脸,关施琅还有些迷茫:“殿下?”
“关施琅!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带着先锋军到此。”
有着属于老兵的条件反射,关施琅连忙单膝跪在地上:“殿下,大王子说皇都不遵守止战协议,将您囚于宫中,为此才特派我等前来营救殿下的。”
“既然是南荣玄烨说的,那他为何不来?”楼以明压低声音:“既是为了救我,他为何会派一个已经瘸了腿的你过来做主将?”
他看了眼身后的先锋军:“又为何……只让先锋军来。”
关施琅连忙站起身子解释:“大王子说,我们只是打头阵,援军在后面。”
一如以往所有战役,都是先锋军在前。
这次也一样,所以关施琅信了。
心底寂寥,望了眼对方身后的军队,楼以明神色萧条:“没有了关施琅,没有援军了……你被骗了……”
关施琅有些站不稳:“这怎么可能,殿下……关某……”
楼以明上前扶他:“南荣玄烨从前就忌惮我颇多,我以为只要我听话来了皇都,他就会放过你们,我想错了。”
“我竟然被诓骗,害了殿下,还害了整个先锋军,关某有罪!”关施琅重重跪在地上,连同身上的铠甲发出砰的一声。
“今日,唯一的解法,就是全体先锋军,归降中原。”楼以明看他,又望着他身后的将士们。
城墙上,弓箭手的弓已经拉满。
密密麻麻,全都对准了楼以明。
关施琅抬头:“可即便如此,漠北发兵是事实,他们断然不会放过您的。”
楼以明俯身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再不济我也是漠北王子,我身死他们对漠北也不好交代。”
“殿下莫骗我了,我虽然笨,但是这层关系我还是知晓的。”关施琅拔出了身上的佩刀:“即便先锋军归降,也需要一个理由。”
楼以明不解看他:“关施琅,你这是做什么?”
“叛军关施琅,利欲熏心,挟先锋军在此为加害王子殿下嫁祸漠北预撕毁止战协议,今被南荣王子诛杀在此,以儆效尤!”他抬头去看楼以明:“关某感谢殿下这些年的照拂,今日,就让我来给殿下铺路吧。”
楼以明后撤一步:“莫要胡说了,你这理由荒唐极了,皇帝不会信的。”
“殿下!”关施琅跪着上前了一步:“你我都清楚,皇帝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荒不荒唐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会这么做的,你起来。”
关施琅看了一眼楼以明的左手:“殿下曾经总说,自己的这条左臂已废,甚是无用,关某并不这样认为。”
他说完话,趁着楼以明分神,猛然将刀转了方向,直直朝自己的心口捅去。
噗呲一声,是扎破血肉的声音。
“关施琅!”
楼以明没料到他竟然会如此做,慌忙上前。
趁着楼以明上前的动作,关施琅抓起他的左手,握住刀柄,带着他的手又是一个用力。
温热的血顺着楼以明的左手手腕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他明知道楼以明左手有疾,定然无力挣脱。
偏生却选择了这种方式,证明他的左臂并不无用。
楼以明白了脸色,他上前去扶住关施琅摇摇欲坠的身体。
语气再也控制不住哽咽,哭出声来:“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你违抗军令!”
“殿……殿下……”,关施琅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这次,我是真的不能归队了。”
“你起来!你起来!”鲜血像泉一般喷着,控制不住,楼以明抬手压制,血却浸湿了他整个衣袍。
没有人再回应他了,关施琅看着楼以明,拼命扬起嘴角。
最后,
他在一个和平的,早已休战的时间里。
缓缓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战死沙场是军人最高的荣耀】
【我关某可是要随殿下一起出征的,瘸了一条腿算什么】
往日一声声萦绕耳边,关施琅的身体还是热的,血液还在流着。
城楼上,皇帝看到这一幕,抬手,屏退了准备在一旁的弓箭手。
城楼下微风徐徐,偌大的城门下鸦雀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以明轻轻将关施琅的尸身平放在地上。
身上的衣摆被鲜血整个浸湿,胸口上、脸上、手上……
浅茶色的瞳孔中黯淡无光,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阮暄和,颤抖着抬起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
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中,又缓缓将手放下。
他看着城楼上所有注视着自己的人,缓缓跪下……
“臣南荣洲,今携先锋军众将士,归降陛下!”
他的声音很大,萦绕在整个边城的上上下下,经久不衰。
一声落地,身后数千名先锋军尽数跪地。
皇都皇帝高晟元年阴历,八月二十五
漠北王子南荣洲,携先锋军整军叛出漠北,归降中原。
自此,漠北百姓人人唾弃。
而他,也终将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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