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斩天内心纠结，握剑的手在颤抖。

他快要抓不住杀剑了。杀剑之中，万千生灵在痛苦嘶吼，无数怨气和煞气充斥他的元神，将他的元神变成炼狱。

他燥热不安，心神不宁，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燃烧，烫得皮肤发红。他和被鲜血染红的杀剑快要融为一体。

理智会渐渐消失，到最后只剩下疯狂攻击的本能。

他没能彻底征服杀剑。

他的杀道，因为种种羁绊而停滞不前。

乱我心、挡我路者，一剑斩之，这就是杀道，然而，唐斩天并没有做到。他还有想要护着的人，甚至于，他心里还藏着一个明明应该杀死，却一直没能下手的人。

那个不该存在的变数，他肯定还活着。跟靠山宗的其他人一起，活在天启州的神罚之地。

杀道受阻，若给他时间，倒也能剥开迷雾，重拾道心。

然而收服雪曜火加上遇到上古魔头，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不得不强行释放杀剑的封印，剑道未跟上，却已让恶剑出鞘，如今若是压制不住，他便不再是杀剑主人，而只是剑之傀儡。

不是人御剑，而是剑驭人。

相比之下……

将身体暂时交给女魔头明月夜掌控还稍微安全一些。

没时间了！唐斩天不想沉沦在杀剑的炼狱里，他只能选择女魔头，于是他飞速道：“明月夜，交给你了。”

明月夜：“你这身体潜力无穷，交给我，哪轮到他们嚣张。”

“睁大眼睛看看，我如何破阵！”本来不断挣扎的杀剑突然安静下来，而唐斩天周身气势陡变，他的眼睛不再泛红，原本眸中血丝消失不见，只是眼白略有些发青，瞳孔则成了一片淡金。

“轰”的一声响。

杀剑落下，重重插入地面，引得地动山摇。唐斩天负手而立，目中金光闪耀，神色张狂。

陆雪剑吼了一声：“糟糕，换人了！”之前那人，大家还能抵挡，如今他气息一变，陆雪剑就心道完了。难不成，他要死在这荒古秘境里？

他传音道：“结界一破，分开逃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杀剑落地刹那，防御结界直接被崩裂，眼看剑气密密麻麻犹如天上繁星坠地之时，又有一道道屏障升起，暂时挡住了那疯狂的剑意。

那是——

数不清的符箓。

苏羽白不再保留，疯狂甩符箓。身上存的灵符都砸出去不说，他把符笔也掏了出来，直接虚空画符。

他之前一张一张地拿符，就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哪晓得唐斩天不跟他耗，没中他的计。

如今，唐斩天的身体被女魔头给占了，他实力狂暴，修为变得深不可测，苏羽白自觉不是对手，只希望这些符箓能给力一点儿，撑久一些。

一般来说，这种狂暴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修真界有元神太过强大，肉身则无法承载其力量的说法，唐斩天的肉身潜力再高，现在也只是个金丹期，如果女魔头长时间使用的话，他的身体肯定会崩溃。

苏羽白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他给自己打气，“撑住、撑住！”

熬过一秒是一秒，唐斩天那身板扛不了多久。

明月夜：“我这秘境限制了年纪和修为，你竟然能有这等本事，真是妖孽。”她看向苏羽白，“说起来，我更喜欢你，小公子，你怎么不早点儿来。”

“记着我的名字，明月夜。”她微微一笑，“让你临死前，看看我长什么样。”

话音落下瞬间，唐斩天身后黄沙扬起，漫天流沙作画，画中出现了一个抚琴女子，她唇角一弯，双手落于琴上，快速拨动琴弦。

黄沙做的琴，却真能发出肃杀琴音。

苏羽白的防御符箓在琴声中快速崩溃，厚厚的一沓符箓脆得跟普通的白纸一样，顷刻间就燃了大半，防御结界更是布满裂纹。

黄沙飘进了裂纹之中。

一粒沙，便能取走一条性命。

不过眨眼之间，苏羽白护着的修士就死伤大半，陆雪剑觉得自己后脖子有温热的触感，他伸手一抹，摸到了一蓬血。

楚红霏的身子从他背后压过来，压得他没站稳，直接往前摔了出去，跌了个狗啃屎一嘴泥。

那无孔不入的琴音本来快叫他脑袋都炸掉了，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行动迟缓得很，然而在楚红霏扑上来的那一刹那，陆雪剑突然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刚刚，楚红霏救了他。

怎么可能，姓楚的狗东西居然会从后面扑过来替他挡沙。

楚狗不从背后捅刀子就算好的了，居然会舍命救他？救了有何用，反正都要死，早一瞬晚一瞬又有什么关系。

陆雪剑想爬起来，奈何背上压着的人很沉，也流了很多血。

陆雪剑：“楚狗，让开。”

楚红霏：“别动。”他声音沙哑，气息也极其微弱，虽说用上了保命的法宝，但敌人的攻击太强，他快要撑不住了。

本命法宝都碎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楚红霏：“我本命法宝毁灭后会有短时间的假死功能，我护着你，你我装死即可。”

“希望这法宝可靠，也希望，他不鞭尸。”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说完，楚红霏的头垂下，他的下巴恰好落在了陆雪剑的肩颈位置，就那么跟陆雪剑叠在了一起。

陆雪剑心乱如麻。楚狗你不救你那些师兄弟，跑来救我算什么？

本想破口大骂，奈何喉咙口像是被臭袜子给堵住了，陆雪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楚红霏一定流了很多血。那温热的血液都从他的后背浸了进来，让他整个背都变得黏糊糊的，还有，他那下巴怎么那么硬，跟个锥子一样钉在他脖子位置，也钉进他心脏，叫他心慌且乱，被种种复杂情绪给塞得满满当当。

只是，那法宝的威力也显现出来，陆雪剑意识越来越模糊，逐渐失去知觉。

两人的生机快速流逝，连神魂气息都已消散，在外人看来，与尸体无疑。

很快，场中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苏羽白一个。

他原本打的是救人攒气运的主意，但几天相处下来，苏羽白对这里的某些人感官也不算差，哪怕知道这些是书中人物，但入了局，依旧会觉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原文里，他们都死在了唐斩天的剑下。

现在，中间发生了一些变化，结局却没有逆转。

他谁都没能护住。

或许，自己这条命今天都要交待在这里。

他倒是想把自己整个人缩在里衣里，好歹能用系统给的防御法宝挡一挡，然而问题来了，他现在动不了了。对方实力碾压，两人修为不知道差了多少境界，琴音一出，结界一破，苏羽白就彻底歇菜。

苏羽白：“系统，有没有保命的招，再不使出来，我完了，气运树枝也完了，你又得重新挑人了！”

系统：“抱歉，我能力有限。”

苏羽白：“……”这么诚恳地认怂苏羽白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能动，但那明月夜好像也没有急着杀他，而是缓缓走到他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脸。

紧接着，明月夜脸色一变，与此同时，属于唐斩天的声音陡然响起，“面具！”

唐斩天虽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他的元神还在体内，对外界的感知依旧存在，在看到那支符笔的时候，唐斩天就觉得眼熟，心头怀疑加重，如今触摸到对方脸颊时，混沌宝珠也给了他提示，这就是之前的面具无面。

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唐斩天心神剧震。

难道说……

他必须要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唐斩天早通过混沌宝珠知道了无面的制作方法，这段时间也是靠着这个无面躲避追杀，既然知道如何制作，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取下来。但是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必须让明月夜来。

唐斩天将无面的揭取方法告诉了明月夜。

明月夜觉得有趣，便如了唐斩天的意，按照唐斩天的方法，剥下了面前人的面具。

待见到真容，明月夜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这后世修士，也能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就算是当年，她也没见过这等惊艳的人间绝色。

好似上苍亲手所绘，一笔一划用尽了心思，将所有的美好汇聚他一身。且周身灵韵从骨子里透出来，既美且弱，让人忍不住生出呵护之心。

连她这种铁石心肠的女魔头，陡然见了这张脸，都有瞬间心动。

明月夜轻笑一声，“这么漂亮一张脸，遮起来做什么？”

手指在苏羽白脸上捏出了几个红印，她柔声道：“我不舍得杀你了，这可怎么办？”在她说话的同时，唐斩天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是你！”

“真的是你！”他一直有熟悉感，却始终没办法把两个牛马不相及的人联系到一起，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的直觉是对的。

那声音里饱含震惊，显然对唐斩天的刺激极大。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呵呵，大师兄，你一直都在骗我。”那声音低沉且压抑，好似冬天冷风裹着碎冰砸到脸上，让人感觉到了刺骨寒意。

苏羽白：遭了，这种情况下掉马，真的是死路一条。

他现在不能动，嘴也张不开，想忽悠解释几句都做不到。

能不能给我个狡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