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星辰。

脚下有瀚海。

海中一棵梅树，枝繁叶茂。红花点缀其上，似海中珊瑚，流光溢彩。

这就是他现在的识海空间，大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狐千梅生出疑惑，按照修真界境界划分，元婴期的识海也就一片湖泊而已，他这样的星辰海，根本不是元婴期能够达到的。

狐千梅试探地将神识往外延伸，很快，整个药山就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小到树叶上的一滴露珠，甚至于土壤里的一只蚂蚁，只要他愿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要知道，药山其实是有结界的，能够自动抵挡一些神识窥探，哪怕处于药山之中，同样如此。神识不够，一切都犹如雾中看花，不会受到伤害，却也只能看个模糊。

现在，那些结界轻易被他的神识穿透，仿佛屏障完全不存在一般。世界在他眼前，清晰可见，山峰陡峭，水流蜿蜒，各中曲线，如同天地间的阵法脉络。

他阵道造诣平平，此刻竟能瞧出天地规律，只能是神识太强的缘故。到底有多强？狐千梅不知道。

比起窥探天地，他更想弄懂人心。

身后屋内那人，到底爱他几分？这么一想，狐千梅的神识自然地探入屋内，看清了屋中的负心人。

苏羽白在睡觉。

睡相极为安详，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身前，手上还捧着那朵白骨花。

狐千梅：“……”

若不是苏羽白眉头紧蹙，他都会以为这人躺的不是床，而是棺材板。

狐千梅神识忽地变成一只手，想要去抚平苏羽白眉心的皱褶。

他这么想时，神识化成的手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动作。指尖触到苏羽白眉心，就跟真的碰到了他额头一模一样。苏羽白实力应该不弱，被摸了头都没能察觉，这说明，他现在的神识强度要远超过苏羽白。

到底有多强，他不清楚，也没太高兴。

现在知道强过苏羽白，心情莫名就愉悦几分，看苏羽白都稍微顺眼了点儿。

见他睡得不安稳，狐千梅又想替他揉揉太阳穴，只是神识化成的手指头刚伸过去，狐千梅又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还担心这骗子作甚？

替他揉太阳穴？狐千梅怕自己忍不住，一指甲戳进去，左进右出，直接把人炼成傀儡。

傀儡多听话，只听主人吩咐，绝对不会骗人。

一想到苏羽白在床上跟冬至做过什么，狐千梅神识就难以平静，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叫他格外暴躁，比起苏羽白，他更生自己的气！

明知对方是骗子，仍做不到杀之泄愤。

折磨他？

慢慢陪他玩？

何尝不是给自己的软弱找理由。此刻神识强大，心神清明，狐千梅对自己的行为自然清楚得很，狠话能说一箩筐，真要下手……

狐千梅捶墙，他下不去那个手。

要不，告诉苏羽白真相？这个念头刚起，狐千梅就忍不住唾弃自己，他不敢再看苏羽白，神识从屋子里抽离，继续往外试探，直接便进入了虚空。

虚空风暴强劲，神识遇到罡风容易被绞碎，但狐千梅试探性地用了一缕神识迎风冲过去，随后，他发现自己的神识依旧完好，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他还能看到虚空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漂浮物，时不时一颗石头撞在结界上，啪的一下，化作齑粉。

也就是说，这识海境界是真的，并非虚幻的星辰海。他的神识强大，远超肉身。

但神识和肉身强度差距太远的话，肉身会承担不住那样大的负荷，变得犹如易碎的玻璃一般。狐千梅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完全不符合修真界的现有规律，仿佛脱离了天道规则限制一样。

狐千梅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那棵树上。或许，此树是什么神物。

既已认主，狐千梅便想着能否与此树沟通，尝试多次发现树木没反应，他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将延伸到外界的神识全部收回，通通施加到了识海里的梅树上。

找点儿事情做，省得一天到晚就想着那骗子。

还没给骗子点儿教训，自己就先心软。

……

药山，心魔长舒了口气。

旁边阵灵一脸震惊，许久都没缓过来。刚刚那道强大的神念扫过来的时候，阵灵险些连身形都维持不住了，等到发现神念的主人是冬至时，他更是目瞪口呆。

如今，神念收回，阵灵才敢小声说话。

他瞧心魔那表情，问：“你早就知道了？”

心魔嗯哼了一声，“那当然，不然我会乖乖呆在这里？”他可是心魔嗌，好不容易脱离困境，不出去搅风搅雨，偏偏缩在山里整日无所事事，没点儿原因可能嘛？

阵灵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想不通啊。

明明这么强，为何要装一个傻子，刚刚那神念，哪怕是原来的司空药都比不上，在上界，也是巅峰级的大佬，起码是个半神境。

半神，天下之巅，半步封神，具有影响天道规则的力量。

这样的大能，在他面前装傻，几天都背不熟一页书？

阵灵想到自己天天嫌弃冬至蠢就有些心梗，他扯了下心魔的袖子，“我之前天天骂他，你说他会不会……”阵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色显得有点儿白。

心魔撇了一眼衣袖位置，那里被风吹得翘起一角。

阵灵毕竟是灵，没有真正肉身，他虽然能够靠灵气做出很多动作，接触到实体，但跟真人依旧是不一样的，好比现在，他在扯衣角，然而，真正扯起他衣角的不是阵灵的手，而是阵灵借助的风。

心魔想起当初，青竹牵他袖子时的场景，一时神色都柔和了一些，也难得的安慰了阵灵一句。

心魔：“你放心。”

阵灵眼巴巴地瞅着心魔。

心魔：“反正你也没脖子。”

这安慰，还不如没有。

心魔：“他们都喜欢装，我们不管就是，装作不知道即可。”

不就是装么？谁不会！

——

上界。

太和赶回宗门，立刻将自己遇到的事禀告了师父，他知道这事儿有些棘手，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就心惊胆战地坐在一旁等消息，一边等，一边祈祷。

希望宗门能重新让他选一根梧桐雷木，否则的话，他的剑道之路都走不下去了。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太和就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换了地方，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大殿上。

抬首，便看前方站着一位老者，正是宗门闭关已久的太上长老——凌微剑尊。

他人站在那里，就宛如一柄带着杀意的利剑，只一眼，就让太和双股站站，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

凌微摇头，道：“起来，我不过三百年未出来，现在的内门弟子就如此弱了？连我一丝剑意都承受不起，剑胆何在？”

太和是被人扶起来的，他站在角落里时腿还在抖，连别人问话都听不太清，只觉得自己正站在密密麻麻的剑尖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乱剑刺死。

掌门的声音响起：“太上长老，您收着点儿，不然怎么问话？”

凌微剑尊冷哼一声，问：“那心魔什么样子，你画出来。”

那剑道杀意终于消失，太和缓了口气，回忆起心魔相貌，用符笔缓缓画出。

一边回忆，一边画图，然而只画了半张脸，太和手剧烈抖动，紧接着，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纸面。

“太和！”

一人上前检查，随后摇头道：“没救了，这是心魔的手段。”心魔能轻易搜人元神，窥探人心，最擅长的就是元神攻击，他虽没杀掉太和，却在太和元神里留下了印记，此刻太和回忆心魔的样子，触发了那个印记，于是太和元神直接崩溃，勉强救回来也是个废物。

凌微剑尊盯着那未完成的画仔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掌门问：“太上长老，有何发现？”

凌微剑尊不答反问：“你们可记得药山？”

“药山！”

据说数万年前，逍遥宗曾是上界第一仙门。他们最擅长的也不是剑道，而是丹道。当时天下的丹道圣手名为司空药，他以丹入道，修为达到了半神之境，一缕丹气，可让万物生灵，距离封神仅有一步之遥。

那是逍遥宗最鼎盛的时代，门下弟子遍布四海八荒，宗门地界占了半个天下。然而，盛极而衰，司空药一夜白头，驱赶了药山所有修士，随后带着他的神器药山离开宗门，此后再无消息。

药山是逍遥宗灵气最强的地方，山上资源无数，最贵重的丹书药典都在那里，供最优秀的弟子参详。

药山可以说是逍遥宗的根基所在。司空药，更是当时逍遥宗的主心骨，他们一起消失，对逍遥宗打击甚大。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逍遥宗都没有惊才绝绝的弟子出现，以至于无法保住原来的基业，到如今，他们已经沦为了二流宗门，昔日风光，只能在宗门历史里看见。

若能找回药山，逍遥宗必能重新崛起！

掌门心头一跳，“你怀疑那是司空药的心魔？”

凌微点头，“不是怀疑，是肯定。除了他，咱们逍遥宗，还能有谁能有这本事，让心魔存于天地之间？”修士体内的心魔，不过是一段段执念，破开则更进一步，破不了，则裹足不前，最严重，也不过是身死道消。

人死了，心魔自然也没了。

而离体，拥有了身躯的心魔，他不是天地自然孕育的生命，是脱离了天道规则的存在，为天下不容。

“那现在怎么办？”

一人建议：“既是祖上大能，不如先讨好他，让他把药山还给我们。”

“心魔不容于世，若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与心魔为伍，整个宗门都将成为天下公敌，群起而攻之。”有人持不同意见。

“那我们先假装讨好他，等拿到丹道传承和药山后，再将他除去。”

先前那人嗤笑一声，“那可是心魔，你不管想什么都瞒不过他！你以前做过的事，他都能知道。”在这样的心魔面前，所有人都跟透明的一样，谁愿意面对心魔？

一群人争得不可开交，最终，凌微道：“先去看看心魔的实力，他能放这弟子回来，证明魔性不深，魔性不深，则说明实力不强，我们还有机会。”

若实力不强，自然是除心魔，夺药山，万万不能让药山落入其他人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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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078：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