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负手而立，原本平缓的嘴角，朝下一沉。
哦，选来选去，选了他出来，认成是杨越是吗？
他在“她”的眼里，竟然比蔡永元这个几十年的老太监，看起来还像个太监？
“放肆！”
蔡永元走上前来喝斥，正要说出裴璟的身份，裴璟扬了下手，蔡永元便闭上嘴。
裴璟的好心情半点儿也没了，但也没打算和一个小宫女计较太多，冷冷撇了姜怀宁一眼，带着蔡永元直接离去。
姜怀宁被裴璟看了那一眼，身上都凉了好几度，但他不想放弃，亦步亦趋地跟在裴璟身后。
同时暗暗打量蔡永元，心想自己是不是叫错了人了，老的这个才是杨公公？
老天……不想和老太监当对食。
“你……”蔡永元正要驱赶。
姜怀宁躲了他两步。
裴璟回头不耐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姜怀宁觉得年轻英俊的这个声音有些微耳熟，又平添了一分亲近感，抱着他就是杨公公的希望，姜怀宁朝裴璟挪了两步，捏着嗓子小心答道：“您和奴婢约好了的，酉时正刻，在竹林边见面……”
裴璟和姜怀宁对视着，发现自己竟然看得清楚这“小宫女”的睫毛，纤长卷翘，毛茸茸的像两把小扇子，令“她”的眼神凭空增添了两分无辜，再配上“她”软腻的声音，极容易惹人怜爱。
可惜他是个心硬的，最不吃这一套，况且杨越已经死了，他到哪里找人出来和“她”约？
“不约了，你回去吧。”
姜怀宁心里喜了一下，自己运气够好，年轻的这个才是杨公公，接着才因为“杨公公”那句“不约了”难过起来，抿着嘴唇。
裴璟心里愈发不耐，这宫女怎么回事？摆脱了杨越的毒爪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还失望委屈似的。
难道“她”一个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非得委身于那个猥琐的老太监才能开心？
姜怀宁脑子里正一片混乱，突然就看见远处，阮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朝这边走来。
要是阮公公当场戳破他的身份他就完了！
姜怀宁只能顾头不顾腚，拎着裙摆转头就跑。
裴璟疑惑拧眉。
蔡永元着急起来：“想不开，要跳湖？”
自寻死路这种事裴璟最不屑管，可话说话来，这毕竟是一条无辜人命。
裴璟沉着脸，迈开长腿，大步追过去。
姜怀宁跑得急，他穿的小衣没有挂在脖子上的系绳，桃子又有些重量，跑动间便拖着小衣往下坠，几乎快坠到了腰上。
躲进竹林后，姜怀宁立马捞起襦裙，把小衣往上拉。
大步追进竹林的裴璟正好从后面看见了这一幕。
襦裙下摆被捞到了胸口，小衣往上一拉，露出中裤和小衣之间一小截雪白纤细的腰身，中裤包裹之下弧度漂亮，犹如一个浑圆饱满的桃儿，“小宫女”的手还在胸前摸索摆弄着……
女人裙裾之下的身子，裴璟活了二十五岁，还是头一次见，当即眼瞳一震，立即转身。
姜怀宁整理好才发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
“你，你看见了什么？”没看见他的桃子吧！
裴璟眉头紧皱，沉着脸，闭嘴不答。
姜怀宁从竹叶间的缝隙看见阮公公仍是朝这边走过来，怕“杨公公”暴露自己的位置，心下飞快一衡量，伸手把裴璟拽进了竹林里面。
摆着老腿儿姗姗来迟的蔡永元看见裴璟被突然拉进竹林消失，吓得魂一飞：“陛……”
“住嘴！”裴璟喝止住他。
蔡永元立马住嘴擦擦额头上的汗，脑子里一琢磨，隐约悟到点儿什么，转身朝着阮公公走过去。
竹林内空间狭小，裴璟有点儿晃神。
他觉得这“小宫女”的……像个桃儿，他竟然就真的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桃子味儿。
怎会如此？
裴璟转过头去，眼神怀疑，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
就见“小宫女”双手挡在胸前，眼圈发红，颤着声儿问他：“你……你看见了？”
一副绝望恐惧的样子。
对于女子来说清白最是要紧，他现在无意看了“她”的身子，对方也明显很焦灼在意，这种情况他该当如何？裴璟没有头绪。
姜怀宁见他拧着眉毛，一言不发，一副风雨欲来的阴沉，一颗心不停往下坠，完了，全完了，出师不利，他就知道男扮女装一定会被看出来的。
男娘骗直，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死也就算了，甚至还可能连累整个甜食房，周胜和楚田好心帮他，可不能被他给害了。
姜怀宁心乱如麻，慌乱中转身拨开灌木就往湖边去，打算一头扎进湖里，运气好的话可以从湖里逃走，运气不好的话，淹死自己来个死无对证也不错。
裴璟心下又震撼了一回，怎么贞洁烈性至此？手疾眼快地捞住姜怀宁的腰，把人捞了回来：“没看见！”
没看见！姜怀宁差点儿被猛吸进去的一口气呛死，双手死死抠住裴璟的胳膊，气若游丝地夹着嗓子再确认一遍：“真的没看见吗……”
手中揽住的细腰比方才眼睛看见的还要细软，裴璟眼神一闪：“没看见。”
姜怀宁这回倒是把他脸上每一处细节都看仔细了，声音都快夹不住了：“不，你看见了……”
软糯仿若撒娇的声音钻进裴璟的耳朵里，让他生出一股难耐的痒意。
再加上没完没了的追问，莫名其妙被拉进来做贼一样躲着，终于让裴璟彻底没了耐心。
“是，看见了，你跳湖吧。”裴璟撒开揽着细腰的那只手，冷声道。
姜怀宁心彻底凉了，御马监的掌印果真惹不起。
“我，我不想……给我个机会……”
姜怀宁又改了主意，想再垂死挣扎一下。我是男的阮公公也喜欢，怎么你就只喜欢女的？是我不够好看吗？你就不能试试？
裴璟眉头紧皱，低头看着抓在自己胳膊上越来越紧的手指：“没人教你男女授受不亲？还要抓多久？”
姜怀宁愣了一下，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一口气吐出来。
这边的危机解除了，姜怀宁注意力又到了阮公公身上，将竹枝扒开缝隙，偷偷看着正在说话的阮公公和蔡永元，那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公公态度恭敬地点点头走了。
裴璟不知自己在此处为了什么，转身要走。
手腕却被抓住了，对方还颇有些手劲儿，他一个行伍出身的人，甚至没能一下挣开。
裴璟眉头下压，冷冷看着姜怀宁。他已经琢磨不透对方想干什么，只能等“她”自己说。
看见“她”的身子并非他一人之过错，谁家好女子会大白天在周围还有男人的情况下把裙子撩到胸口上去乱摆弄？“她”如果想要自己负责的话，给“她”封个才人扔在后宫也就是了。
“杨公公，”姜怀宁又重新捏起了嗓子，试探道，“奴婢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说。”裴璟逼着自己耐心。
姜怀宁：“那个……奴婢有个弟弟，在甜食房当差……想求公公安排他提前放归。”
“为何要提前放归？”这“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弟弟就想放归了？
“奴婢的弟弟，过一阵就要去乾安殿当差。”
裴璟更不解：“去乾安殿怎么了？”
姜怀宁没想到“杨公公”会这么问，这明明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事，姜怀宁微微地挤眉弄眼：“您应该知道的呀，最近这些日子，乾安殿不是一个好去处。”
甜食房那么个小地方，调去乾安殿，应当是升迁了才对，如何不好？
“乾安殿又怎么不是个好去处了？”裴璟问了几遍还没得到答案，耐心告罄，“快说！”
姜怀宁只能硬着头皮直说：“乾安殿最近死了好多太监，奴婢的弟弟粗笨，怕去了乾安殿之后伺候不好皇上，皇上一生气，奴婢的弟弟就……”
说着说着，姜怀宁夹着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丝沙哑，他虚构出来的弟弟的命运，实则是他自己的命运。
裴璟愣了一下，明白了，但他不想解释，视线在姜怀宁脸上扫过，嘴唇忽然翘上个冷冷的弧度，微微躬身。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因这“小宫女”的错认和蛮缠，他平添了几分心烦，报复的恶念突然就冒了出来。要“她”一只手，一只脚？还是“她”那双亮晶晶水润润的招子？恐怕“她”会吓得哭出来。
“奴婢……愿和公公结为对食。”猝不及防的一句羞涩低语飘进了裴璟的耳朵。
裴璟瞬间绷直了身体，这么不知廉耻的话，“她”嘴巴一张就这么说出来了？方才还要跳湖呢？
还以为杀了杨越算是做件好事，没想到这宫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甚至想一脚把“她”踹进湖里去——倘若“她”不是女子，现下已经踹了。
裴璟脸色阴沉：“对食一事违反宫规，我不能应允。”
被拒绝了？姜怀宁直觉这不太对，“杨公公”视线在他身上脸上来回了好几次，根本不像是没看上他的样子。
长得端端正正俊俊郎朗的，真看不出来是个装货。
姜怀宁想起周胜的嘱咐，低着头，腻歪地朝裴璟怀里轻轻一靠：“杨公公……”
裴璟骤然浑身发毛，一把搡开了姜怀宁，怒道：“是不是要把你关进慎刑司你才肯收敛！”
姜怀宁踉跄几步，被裴璟一身外泄的杀伐之气震慑了，呆愣道：“我现在就收敛。”
原本是饭后出来散步消食，先是手上沾了脏血，后又被这宫女错认蛮缠，食没消，又装了一肚子气进去，还无聊地认领了一个死老太监的身份。
裴璟再没半点儿好脸色，负着手钻出竹林。
复又回头：“这次暂且饶了你，你要是再找对食，被我抓到了就地打死，记住了？”
高大冷峻的男人眼神冷飕飕地盯着姜怀宁，眉眼之间威压令人不敢抗拒。
“记……记记记，记住了。”姜怀宁点头不迭。
裴璟大步离去，姜怀宁一愣一愣的，沿着湖边往回走，听见湖里有水声，回头一看，夜幕缓缓降下，几个侍卫正用长杆从湖里勾起一具穿绯袍的尸体。
姜怀宁骇得差点儿摔一跤，捂住嘴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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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