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转身的0.0001秒,江嫀在想什么?
大脑像是被按下快进键的磁带,嗡鸣着转过无数念头,却又什么都没抓住。没有权衡利弊的算盘,也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光瑾还在等她的答案,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一句未说出口的真话。
“从性价比的角度讲,” 江嫀突然扯出个笑,指尖漫不经心地擦过唇角溢出的口红,那抹血红色蹭在指腹上,像块凝固的血痂,“一个人折进去总比两个人都折进去要好吧。”
她顿了顿,故意让语气轻快些,“我真的被抓了的话,至少你还能救我,不是吗?”
光瑾没说话。他的唇上也沾了她的口红,红得妖冶,配上那顶还没摘掉的假发,发梢垂在苍白的颈侧,和中世纪壁画里走出来的吸血鬼一般,危险而魅惑。
他掀了掀唇,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嘴角,转身去捡地上的短袖。
就在这时,梅撞开了门,墨绿色旗袍的裙摆被气流掀起一角,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只是眼角的细纹绷得更紧,说出的话像浸了冰,“朋友们,情况相当之不妙!”
“算了!边走边说。”她转身就往暗门走,高跟鞋踩在通道的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叩击声,倒比平日里的从容多了几分急切。
光瑾拽着江嫀钻进黑暗,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这里的地下通道像迷宫,岔路多得数不清,四通八达地蔓延开,他们像是鼹鼠一般,在这片看不见光的蛛网里穿行。
梅在通道尽头的铁门前停下,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地图上点出个红点,“史蒂文调了人手守在机场,荷枪实弹的,那趟航班走不了了。”她的指甲在“多佛尔港”四个字上敲了敲,“驱车去这儿,三点有轮渡,有人接应,靠得住。”
“好,多谢。” 光瑾接过她递来的车钥匙,金属表面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梅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她又把个黑色化妆包塞给江嫀,拉链上的水钻在昏光里闪了下,“里面有化妆卸妆的和换洗衣物,还有个手机,注意安全。”
铁门推开的瞬间,越野车的引擎低鸣涌了进来。
光瑾拉开车门,江嫀坐进副驾时,看见梅还站在原地,墨绿色的旗袍在夜色里像片暗叶。
光瑾转动钥匙,车灯刺破黑暗的刹那,她回头望去,梅的身影迅速缩成个小点,最终被通道的阴影吞没。
“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江嫀的话没说完,喉咙就发紧。
梅和阿威,还有那些红区的姑娘,会不会因为他们陷入麻烦?
光瑾换挡的动作顿了顿,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流动,映出几分沉郁,“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阿威他们是我母亲的朋友,十几年前就在这片扎根。”
他踩下油门,车子驶离红区的范围,路边的灯红酒绿渐渐变成荒芜的夜色,“而且,他们没直接证据,不会硬碰硬。”
江嫀攥着那个化妆包,指尖触到里面瓶瓶罐罐的轮廓,心中不安却更甚。
车子驶上M4高速公路时,夜色正浓,大约半小时后,光瑾打了个转向灯,并入M25环城高速,这条环形路像条盘桓的巨蟒,岔路纵横交错,导航提示音里的地名不断跳换,听得江嫀昏昏沉沉。
光瑾开得极稳,引擎的低鸣像支单调的催眠曲,她靠在副驾上,眼皮越来越沉,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惊醒是因为剧烈的颠簸,她猛地坐直,本能地左右扫视。
车窗外不是熟悉的柏油路面,而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格外刺耳。
“这里能避开摄像头。”光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打了把方向盘,避开路边的枯树桩,“绕小路反而比高速快些。”他瞥了眼仪表盘,“你可以再睡会儿,半小时就到。”
江嫀揉了揉发麻的后颈,彻底没了睡意,“没事,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开一会儿?”
“不用,快到了。”光瑾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岔路。
“轮渡去加莱港,一个半小时就能到法国,我们直接去机场。” 他突然开口,像是在复述计划。
江嫀皱眉,“阿威不是说他们能通过数据追踪到航班信息?”
“所以有planB。” 光瑾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片更窄的土路,“机场若有埋伏,就去巴黎里昂车站,用梅给的□□坐火车去苏黎世。”他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护照递给她。
封皮翻开,照片上的人是化过妆的自己,名字一栏印着 “苏珊”。江嫀指尖在那两个字上顿了顿。
“那趟列车我知道,”她低声道,“穿过瑞士,经日内瓦、洛桑,最终到苏黎世。”
“然后从苏黎世开车去马赛港。”光瑾补充道。
“等等,你在那边有车?”
他沉吟两秒,“想办法搞一辆。”
江嫀低头搜索从苏黎世开车去马赛港的路线,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自驾游,她看了半天,抬头,忍不住挑眉,“你的意思是,身无分文的我们,要在陌生的国家搞到一辆车,从苏黎世经巴塞尔、伯尔尼,穿过阿尔卑斯山去到马赛港??”
“身无分文?”光瑾从背包侧袋掏出个黑色皮夹,拉开拉链,里面露出几张不同币种的卡,还有一叠厚厚的欧元现金,“卡暂时不能用,梅塞给我的现金,够撑到马赛了。”
江嫀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那到了马赛港之后呢?”
“联系货船回上海。”
“好,听起来很顺利。”她轻声说,尾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祈愿。
多像是一次特种兵式旅行啊,只希望这计划能像说的那样,少些意外。
“砰——”
的一声巨响炸开!右后轮胎突然瘪了下去,车身猛地往右侧倾斜,光瑾迅速打方向盘,试图稳住车身的瞬间,又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子弹穿透车窗,擦着江嫀耳边飞过,打在对面的车门上,留下个狰狞的弹孔。
“坐稳!” 光瑾低吼一声,猛踩刹车。
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尖叫,可失控的车子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泥泞的土路上疯狂打滑,车尾甩出一道弧线。
身后的车灯越来越近,那辆黑色越野死死顶着他们的车尾猛撞,每一次撞击都让车身剧烈震颤,江嫀的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抓紧!” 光瑾的声音带着急促,他左手死死稳住方向盘,右手摸索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江嫀死死攥住车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睁睁看着车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冲出土路边缘,朝着前方的陡坡滑去。
那里根本没有路,只有丛生的杂草和裸露的岩石。
车轮悬空的刹那,江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停跳。
“砰!!!” 又是一声巨响,左前轮也被打爆了。车身彻底失去平衡,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朝着陡坡下方翻滚。
光瑾的声音几乎被金属扭曲的锐响淹没。他猛地探身,一把扯掉江嫀的安全带,掌心按在她的后背上,“跳车!!”
江嫀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光瑾半抱着她,将她往车门方向推,声音穿透混乱的杂音砸进耳朵:“三、二、一 ——”
在车子第无数次旋转的瞬间,两人同时跃出车门。
身体撞上地面的刹那,尖锐的疼痛从肋骨处炸开,杂草里的碎石子像刀子一样嵌进掌心,江嫀感觉自己像个被抛起的麻袋,在地上连续翻滚,泥水和草屑糊满了整张脸。
翻滚中,她听见光瑾闷哼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物。等她终于停下来时,才发现两人已经滚到了陡坡中间,身下的土块正簌簌往下掉。
江嫀刚想撑起身,脚下突然一空。
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像片落叶般朝着更深的黑暗坠去。本能让她胡乱挥舞手臂,指尖抓到的只有几缕枯黄的野草,草根瞬间被扯断,带着泥土砸在她脸上。
“救命——” 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是光瑾。他半个身子趴在陡坡上,另一只手死死抠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臂上暴起。
江嫀悬在半空,借着头顶微弱的天光低头望去。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碎石子不断从她脚边滚落,“哗啦啦”的声响坠了很久才消失,连回音都没有,仿佛被无尽的深渊吞噬了。
“别松手……” 江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可这疼痛却让她无比清醒。她看见光瑾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泥水往下淌,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那只抠着岩石的手正在缓缓下滑。
“抓紧我!” 光瑾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他试图把她往上拉,可陡坡上的泥土太松,他的身体又往下滑了寸许,裤腿被岩石划破,渗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江嫀突然想起他刚才撞在巨石上的闷哼,心脏猛地一揪。
“砰!”子弹落到旁边,碎片擦着光瑾的眼睛上方,留下一道血印。
头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是那辆黑色越野。车灯的光柱扫过陡坡,“呦吼!!”几声吼叫,还有枪声。
江嫀看见光瑾的眼神骤然一紧。
枪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了。
江嫀咽口水,扒着他的手松了松,“光瑾……”
“砰!砰!砰!”
明显不止一个人。
“你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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