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微眼前雾蒙蒙一片，泪珠滚滚落下，沿下巴汇成一条晶莹的长线。
身体变成小孩子，大概连累着心性也跟着变回去，曾经那么难，九死一生从贼人手里逃出来也没有哭成这样。
泪水被云愈尽数擦去，恍惚中，杜雨微听见云愈向他郑重承诺。
“我发誓，我一定会带着舍芸花回来的。”
云愈折返回到大厅，秦泽坐在那里喝茶，好像知道他会回来一样。
“师尊，我已决定好去混天妖都，这孩子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
“你也长大了，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拦你。”秦泽道，“孩子你自己带着，拿到舍芸花马上炼化让他服下。”
“还有，妖都危险，你把云璟叫上，那孩子死心眼，万一你在妖都出什么事，他后半辈子恐怕会一直被心魔困住。”
秦泽停顿一会，从芥子袋掏出一张符箓递给云愈，郑重道：“我这只有一张空间转换符，而且转换符只能一人使用。”
云愈小心翼翼接过放进自己芥子袋里。
“别的我也不好多说，但看在你死去的父母上，我希望你活着回来……哪怕牺牲别人。”
“你懂了吗？”
云愈身体一僵，低头狼狈回答：“弟子明白。”
杜雨微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好一个牺牲别人。
秦泽点头：“退下吧。”
云愈御剑来到望轩峰，云璟刚摘下玉冠，换成平常用的白色发带，将头发一股脑绑一起垂在身后。
“啧。”
“又要重戴。”
云璟表情看不出喜怒。
云愈小说道：“师尊要我来找你，一起去混天妖都取舍芸花。”
云愈心情坎坷，拿不准云璟愿不愿意陪他涉险，毕竟云璟是云父云母收养的，原文也说了两人关系一般。
云璟也没拒绝，他已经戴好玉冠，上面的流苏垂在耳后，平白添了几分空灵感。
“何时动身？”
云愈惊喜抬头：“现在可以吗？”
云璟颔首，流苏轻轻摇起来。
跟秋台会的装束不同，云璟这个发冠更衬得他气质出尘，云愈摸摸头，他的发带绑的不牢，在路上就掉了，从高马尾变成披头散发，活像一个疯子。
怀里的杜雨微也披着头发，往日张扬艳丽被萎靡取代，他神色恹恹，因虚弱多了哀愁，让人怜惜。
云璟像是知道他心中想法，神色自如地递过发带：“不嫌弃就用我的系上。”
云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谢后给自己绑了个低马尾。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望轩峰。
云愈有了经验，御剑比上次稳了许多。
云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倒也没有太大反应。
不知道经过多少地方，景色从一开始的明亮变的灰暗，生机荡然无存，云愈在这里没有感受到生命的味道，只有遍地枯枝败叶，以及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云璟率先落地，云愈紧跟其后。
“这是外山，想到混天妖都内部，除了翻过外山，还要经过妖渊。”
“还要继续吗？”
见云愈毫不犹豫地点头，云璟便领着他登上外山。
外山有一条小路直通妖渊，算是捷径，云璟带云愈走的就是这条。
小路两旁长满形状各异的枯树，枯树从树冠处垂下数道缠着黄褐色枯叶的枝条，随风四处飘扬。
云愈云璟刚踏进来，所有枯树像是突然活过来，闪着诡谲的光，仿佛无数阴魂不散的眼睛。
“这都是些蛊惑人心的低级妖物，走你的路，别看他们。”
云愈听话地低下头，紧紧跟着前方云璟的脚步。
这条路好似没有尽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云璟的脚步骤然停下，云愈疑惑抬起头，惊恐地发现云璟消失在原地。
周围的枯树妖有秩序地拔起树根，聚在一起把云愈团团围住，其中一棵枯树向云愈伸出树枝，云愈躲开，枯树们趁机围的更紧，云愈退无可退，被树枝牢牢缠住。
树枝宛如藤蔓般灵活，一圈一圈缠住云愈，杜雨微被云愈紧抱在怀中，窒息感迫使他睁开眼。
他竟然被拉到云愈的幻境中！
杜雨微心凉了半截，连这种低级妖物都能随随便便把云愈拖入幻境，别说混天妖都，只怕连妖渊都到不了。
云愈被勒的喘不过气，树枝缠的越来越紧，大有把他五脏六腑都挤出来才作罢的意思。
枯树妖开始散发妖气，云璟眉头紧锁，果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云愈摔倒在地，腰上还缠着树枝，云璟以手为剑向空中挥出灵力，树枝被砍断，从云愈身上脱落。
与此同时，幻境中的云愈感觉捆着自己的树枝变松，他趁机挣脱开，用意念唤出剑后开始向那些树枝砍去。
杜雨微弱着声音劝云愈放他下来，反正在幻境他也不会受伤。云愈没说话，仍坚持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挥剑的打法，还好穿书后身体素质也跟着上来了，不然真就是有心无力了
树枝如有再生能力般越砍越多，云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再这样砍下去，树没死他先累死了。
云愈开始回忆他看过的所有修仙小说，通过龙傲天前辈的升级经验，他终于顿悟了！
既然是幻境，那一切都是假的。
枯树是假的。
他的伤也是假的。
那么找到真的才是关键！
云愈闭上眼睛，再睁眼便卯足了劲向前冲，所有枯树改变位置齐齐拦在前方。
猜对了！
云愈挥剑砍去伸过来的树枝。有些树枝躲开剑重重拍向他，被拍到的一瞬间云愈五脏六腑仿佛错位，他咬牙继续向前，身上旧伤不停叠加新伤，冒出汩汩的鲜血。
都是假的！
云愈咬紧牙关，肾上腺素飙升，所有疼痛化作动力促使他不断前进，树枝的攻击越来越慢，云愈抓住时机挥出全力一剑。
啪叽——
周围景色如同玻璃碎裂，云愈从幻境中苏醒，云璟站在身前，目光冷冷。
云愈爬起来，周围枯树被砍的七零八落，哪还有刚才嚣张的样子。
“你砍的？”云愈咽了咽口水。
云璟没否认。
三人继续向前走。
周围枯树讨好地把垂下的枝条举上去，小路顿时亮堂不少。
“这些枯树妖没什么脑子，谁也想欺负，被砍那么多次就是不长教训。”
“伤口一好皮马上又痒了，着实欠揍，该打！”
云璟语气不耐，周围枯树闻言树枝轻轻颤了颤。
杜雨微咳嗽两声，他心情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都说了是幻境，他不会受伤，云愈这个蠢货抱什么抱？
不相信他？还是担心他在幻境中受伤？
……
太蠢了。
蠢死了。
杜雨微垂下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一路有惊无险，这条无尽的山路终于有了尽头，三人成功翻过外山。
前方妖渊笼罩在黑夜里，像被世界抛弃，无端的怨气冲天。跟刚才的外山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云愈咽了咽口水。
“要回吗？”云璟问。
杜雨微悄悄竖起耳朵。
云愈摆摆手：“来都来了。”
“那继续吧。”
云璟得到答案后向妖渊深入。
杜雨微看向云愈，声音里藏着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期待。
“现在回去还不迟。”
云愈摸了摸他的头：“唐僧取经还八十一难呢，咱们才三难，就剩两难了，不要担心。”
杜雨微忽视心底的异样，像往常那样笑了笑。
云愈跟着云璟踏入妖渊，妖渊内部比外面更阴沉灰暗，妖族居民依旧保留动物特征，闻到陌生气味，妖渊居民停下脚步，齐齐望向两人。
云璟面不改色，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坦然前行。
云愈抱紧杜雨微，快步跟着云璟身后。
“慢着！”
一位人头蛇身的女子从楼上下来，喊住云愈。
“我家主人想邀请二位上去坐坐。”
“我们有急事。”云愈抬手拒绝。
女子不动，笑着重申道：“我家主人想邀请二位上去坐坐。”
“上去瞧瞧。”
云璟的声音响在云愈脑海，云愈向他看去，云璟眼神示意他跟上。
妖渊居民似是十分尊敬该女子，纷纷为云愈他们让路。
三人跟着蛇女上楼。
一条巨蛇盘坐在榻上等待，云璟掀开帘子进来，巨蛇蓦地睁开血红的眼睛盯住云璟。
云愈颤巍巍落座。
云璟不欲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有事吗？”
巨大的蛇头伸过来，吐着猩红的芯子，向两人展示深渊般的喉咙。
云愈san值狂掉，抱着杜雨微的手微微颤抖，杜雨微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蛇女替巨蛇翻译道：“大事没有，就是我家主子见二位有缘，既然有缘，二位可否留下陪我家主子用个膳？”
蛇女的眼睛早就变成竖瞳，笑的瘆人。
吃的是饭还是他们？
细思极恐。
云愈抬起胳膊戳了戳云璟。
云璟面露疑惑：“有事？”
“没事。”
云愈承认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蛇女在空桌子上摆了三道菜，上面统一扣着盖。
蛇女解释道：“我家主人吃饭前喜欢玩个小游戏，这个游戏叫真假假。”
云愈嘴角微抽。
“顾名思义，只有一道菜是真的，剩下两道菜是假的，要抽中真的菜才能正式开饭。”
“抽不中呢？”
蛇女神色依旧，笑着解释：“那你就会变成这盘里的一道菜。”
“直到下一个客人猜对。”
云愈一怔，脑海内传来云璟的声音。
“估计真菜是上一个修士的人肉，其他两盘我不知道。”
云愈虎躯一震。
“我看他们样子像是故意找事，盘子里估计都是假的。”
云愈虎躯二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