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怀谨直接从书院去的府衙。
刚刚坐下护旗哭丧着个脸跑过来。
“何事?”
怀谨没注意护旗的神色,眼眸垂着在想怎么撬开长岁的嘴。
得先让长岁自愿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两人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才能免却今后造就更多的误会。
护旗见他家大人那副失神模样,心里唾弃两句,手上却赶紧把信送过去。
“圣上急召您进京。”
“出了何事?”
怀谨打开手中的信,眉目间的温和气迅速收敛,多了几分锐利。
那批人的手伸得可太长了些。
江南出文人,不论是地方还是京城,多有江南官员勾结一片。
之前王立那波人被怀谨抓捕,连带着京城不少大员也牵连进去,但,总有些老鼠藏得深。
前吏部尚书在天牢被害。
天子脚下,圣上亲口下令关押之人,竟还敢有人做手脚。
许久没回京,那些人的胆子倒是长进不少。
怀谨面上无甚激愤之色,只眸色深沉,黑色漩涡里藏着肃杀之气。
看完后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伸手递给护旗让人存好。
转而落座提笔沾墨几笔写下。
“让人传给齐康,把王立那批人好好收拾齐整。”
护旗敛眉躬身,借过信后拱手答是。
“对了。”
在护旗准备退出去前怀谨把人叫住。
“任赫如何了?”
“还关在大牢里。”
就是之前在府城内乱传谣言之人。
当初护旗收到怀谨的信后就把人看守了起来,这几日怀谨还没来得及提审。
刚开始那人还依仗着吏部尚书的名头大喊大叫誓不从命,可后来江南官场之事连带着吏部尚书一夜之间被抄家。
护旗让人传了口信进去,那人这段时日安分极了。
怀谨指尖点了点,沉声道,“这几日你留在康平把那一圈官员审了,等齐康的人回京你跟着一起押送回去。”
不是说同吏部尚书关系匪浅?
一同加进江南的人里也能多算个人头。
任赫在康平盘踞好几年,手底下的人可没少做恶事。
之前没抽出手来,这会倒好全清理了,免得留下隐患。
“是大人,那您何时出发?”
怀谨手指微蜷,凝眸想了想,“明日一早回京,你去把府衙内的人都叫来把事情安排下去,再给冷叔传个话。”
冷叔是怀谨宅子上的管家,当初从京城一起跟来的。
“让冷叔只需给我收拾些常用的就行。”
护旗一愣,“大人您、不留在京城?”
大家都默认为,怀谨只是临时留在康平,现在被召回京,以后也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怀谨挺身坐着,目光掠过小门落在里侧的窗边小几上。
护旗明白了,闭上嘴拱手退下。
随后平静的府衙内开始忙碌起来。
早上怀谨走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全乎,院里也只梨叔起了。
等长岁模模糊糊睁眼时,已差不多巳时末了。
长岁的酒量不算太好,之前大多喝的是青梅酒这些。
昨晚猛地喝了大半盅秋露白,这会子头疼的起不来。
躺在床上用手揉了好一会头,坐起来时还是疼的呲牙咧嘴。
手上僵硬的动作弄得屋里乒乒乓乓,外边的小孩听见了,一个个趴在窗户低下喊人。
“长岁哥哥,你醒了吗?”
“长岁哥哥,你摔跤了吗?”
“长岁哥哥,快出来玩呀!”
一声一声的,长岁听的眉心直跳。
随手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到窗户边,手小心放在木格上,听小孩们似乎在低声嘀咕着什么。
心里默数三个数,猛地把窗户一拉。
啊啊啊!
小孩们跟鸟似的被惊飞一片。
等看够了笑话,长岁摆摆手,气哼哼的俯眼看着人,
“你们方才叫我干什么?”
几个小孩委委屈屈的瘪着嘴,眼眶挂着点点泪。
身后的青木几个站的远些,脸上憋着笑。
他们在长岁刚走到窗户边时就隐约看到些影子,然后蔫坏的一群人默不作声的退后,等着看小孩被欺负。
没等来回答,长岁跪在小塌上,手肘撑着探出头,还想逗人。
“长岁哥哥坏蛋!”
几个小的反应过来撅着嘴生气。
但在长岁给他们招手的时候还是一个个乖乖把头凑上去,挨个被摸一遍。
梨叔站在墙角看着这边小孩们又咧着笑,没好气的走过来,啪的一声拍在长岁手上。
“净欺负小孩,午时了,还不快出来吃饭。”
长岁昨晚喝了酒,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梨叔瞧着,板着的脸又收敛几分,眉心皱起,“灶头还给你热着解酒汤,先出来喝些。”
折腾这一会儿头疼倒是好了些,长岁捻着梨叔的袖角晃了晃,“现在就来!”
厨房里忙着,长岁端着碗在房外晃悠。
目光顺着枯树、驴棚、库房落在饭厅门前,突然想起昨晚上的酒,转身问梨叔,
“梨叔,昨晚上那秋露白哪去了?”
他应该没喝完吧?
不对,怀谨也在,不会他给我喝完了吧?
梨叔把手里的菜刀往菜板上一剁,斜眼刺过来,
“我收着了,这段时间不许再喝了!”
长岁脑袋一缩,连忙举起手左右摆,“我不喝不喝,就是问问。”
“对了,怀谨呢?”
昨晚上的事啥也没记着,只留着头疼了。
“一早就走了,说是府衙有事。”
“真是勤勉。”
长岁念叨两句,转身找了个墙角的小凳坐下。
也不知为何,院里的孩子多,这些玩具小凳什的放到院里各个角落都是。
今天还是个阴沉沉的天气。
长岁仰头看着天边飞来飞去的鸟雀,心里琢磨着该去济幼堂给孩子们安排后面的事儿了。
怀谨最迟应该这个月就会回京。
还有两旬时间,借着他的便利也能为孩子们谋些更好的去处。
午时过后,长岁又驾着驴车出城。
不过这次不是一个人去的。
车厢里坐着书院的四位小管事,说是要去和竹海他们谈生意,是正事。
等到济幼堂,孩子们正围着前院儿的菜地。
种了快一个月,绿油油的青菜长得精神水灵,平日里要炒个素菜做个汤甚的,掐一把便是。
“这一排空了,我们可以买上菜苗继续种。”
“可是现在天气变冷了,再种的话可能会被冻死。”
“那我们也给他们围个小屋子?挡着风就不会冷了。”
“竹海、云林!”
老朋友见面,气氛热闹祥和。
长岁反倒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将将把驴车拉近门,姜缘迎上来。
姜缘现在和舍南舍北学着做事,平日里又跟着孩子们学字,周身气质都变得沉稳不少。
“尤院长,今早有几位城里的老板来找你,说是想商量合作的事。”
长岁蹲在厨房外阴沟边洗手,姜缘给大驴放了些草料就走过来,仔细说起昨日的事。
听到话长岁愣了愣,有些惊讶。
昨日他才同琴姨商量好。
“来了多少人?”
“三家。一个是木匠何师傅,另外两家一个是卖茶的一个是做香料的,之前开放日没来过。”
也就是说不太了解济幼堂,但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想必不简单。
长岁拿下墙边挂着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手,黑亮的眼珠有些涣散,不知在看什么。
香料和茶叶,都是好运输又有市场的,看来那两家是诚心要做这个生意。
“等会你贴个告示在门口,后日我们统一处理这事。”
“好。”
姜缘点头应下。
同人说好这些后又往院里院外转了一圈。
“最近天冷的快,夜里点炭火要注意留条缝。”
“孩子们的衣被要趁着出太阳的天气多晒晒。”
“平日要叮嘱孩子们勤动手多打扫屋子,保持干净整洁。”
这些事长岁每回在院里巡视时都得说一遍,姜缘还是仔细记着。
孩子们多,年纪小身体弱,若是不把这些事情盯好容易生病。
说完后看没什么事就进了给自己留的办公室。
里面放着孩子们的名册、院里的账本一应事物。
这几日跑来跑去的,账本还没来得及清点。
伏案盘点了近一个时辰左右,隐隐闻着有股糊味。
“都在搞些什么东西?”
长岁把笔搁在旁边,屈指按揉着眉心。
起身时借势伸了个懒腰,一边握拳锤背一遍往外走。
之前好像听着长亭他们去了后院,莫不是在厨房捣鼓什么吃的?
越靠近厨房糊味越浓,长岁觉着舌根莫名有些发苦。
“你们做什么呢?”
长岁用袖子捂着口鼻,抻着脖子往锅里看了看。
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们想试试做奶茶。”青木说。
“奶茶?你们怎么想起做这个了?”
长岁又探头看了眼,猜黑的一坨应该就是炒的茶。
“你说这个好喝呀。”
青石说的时候眼睛亮的吓人,手还不止的比划着,好像已经喝过似的。
长岁后退一步,“我什么时候说的?而且你们会做吗?”
“前两天你晚上回来说的,奶茶的做法我们问了梨叔。”
长亭在旁边把锅里的茶铲起来,歪着头左右看了看,在疑惑为什么和梨叔说的不一样。
本来他们今天也没想在这尝试的,但刚和竹海他们说了两句,几个小孩就不知从何处搬来茶叶白糖,还有一小壶牛乳。
牛乳忘了是谁送来的,量不多,孩子们正愁不知如何处置。
“你们火太大了,而且应该茶叶和糖一起在锅没热的时候就放进去。得慢慢熬。”
要是其他的东西长岁最多也就动个嘴,可这奶茶他可是自己做过的。
且还做成功了。
正好现在没事,长岁左右瞧了瞧,对上一双双眼睛,“我来试试?”
“那我们先把锅洗了!”
大家伙抛弃掉方才的低落情绪,一个个薅起袖子,这里搬过去,哪里搭把手的,动作很快。
长岁也没闲着,挨个检查了一遍要用到的茶叶砂糖。
等锅洗干净后用干净帕子擦干,估摸着比例放进茶叶和砂糖,锅底直留一根木柴小火燃着。
炒菜的大铁勺贴着锅低小心搅拌,糖慢慢融化发出香味。
“去打一瓢水来。”
糖融化的差不多,在快糊的边缘一瓢水倒下去,锅里猛地浮起大片白雾。
接下来就是加柴,等烧开后又抽出来只留下两根,把牛乳倒进去,等锅里再次冒小泡就算是做好了。
一小壶牛乳加上水后锅里的奶茶就变多了不少。
每人装上小半碗,都能尝个味。
“哇!长岁哥哥真的好好喝!”
一个个的顾不上烫,喝了一口后就转变为马屁精,围在长岁身边好话说个不停。
捧着奶茶一口一口抿完,这天也就跟着黑了下来。
让孩子们自个先把厨房收拾好,之后长岁再叮嘱了两句就带着长亭他们回城。
今天过的轻松,长岁靠着车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耳朵里是长亭他们几个算账的声音。
等到书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青石先下去帮着卸门栏。
等长岁把车牵进驴棚后,他抱着一大把草料放进石槽。
院里点着灯,梨叔在厨房,长岁几人打了个招呼后去前院。
练叔在陪着孩子们玩游戏,身旁还有个高大的身影。
长岁的脚步慢下来,脚尖转了方向。
昨日他只记得自己买了秋露白回来喝,后面是如何喝醉的一点也想不起了。
过了一日再看到怀谨,早已想不起昨日两人的别扭。
“怀大人。”
悄没声的站在人旁边,长岁正身看着小孩们,叫怀谨时侧腰斜过去靠近人。
怀谨一转头,薄唇擦过鬓角,随即低头,印上耳廓。
灼热的气息落下,长岁没忍住缩起左肩,抬手捂着耳朵,眼睛瞪着那人。
怀谨勾起唇角,目光落在长岁被澄黄烛光映的通红的耳朵上。
“怀大人怎么又来了?”长岁退开一步,没好气的说。
“我明日回京。”
长岁手还搭在耳朵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好想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过了会磕绊说,“哦、是是吗?那、怀大人一路平安?”
怀谨垂眸定定看着人,一瞬也未曾移开。
几息过后,不露痕迹的轻叹。
时间匆忙,来不急和长岁慢慢磨。
“我此次处置江南官员之事算是大功。”
啊?
长岁拧着的手一顿,疑惑的抬头,他不明白怀谨怎得说起这个。
“圣上定会有赏赐。”
长岁脸上笑不出来,硬扯着开口,“那,恭喜怀大人?”
怀谨往长岁走进一步,两人面对面,贴的有些近,周围的小孩不知何时被练叔带走了。
“我会同圣上请旨,任职康平。”
话说的很慢,吐词清晰,声色悦耳,但长岁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
“留、留在康平?”
长岁顾不上两人都快贴一起的距离,眼睛因惊讶绷的有些大,嘴角也合不拢,
“留在康平做什么?”
怀谨感受到长岁的呼吸,瞳仁里似乎泛起漩涡,头又往长岁那压了压。
“成家立业。”
只四个字,不清不楚的,但长岁又好像听懂了。
“你、要和谁成家?”
说这话的时候长岁有些心慌,歪过头眼睛落在旁边的灯笼上。
“当然是你。”
陈述句,说的很肯定。
“我没说要和你成家。”
灯火落在长岁眼里,眼睫铺洒扇动,好似天边的星星。
但星星旁边的脸颊却是绯红的。
感谢读者48720335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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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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