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申时末左右，日头渐渐落下，怀将军一行人也准备回城。
长岁站在门口看着前边的马车慢慢转出巷口，心头松了口气。
总是算过了一关。
回想怀将军的说法，长岁含笑叹喟一声。
姜缘在身后提醒，“尤院长，回去歇会吧。”
长岁笑着点头，转过身迈上台阶，“是得宽宽那群小孩们的心。”
后厨舍南舍北还在做饭，孩子们正聚在院里等长岁。
他一进来便迎上几十双目光的注视。
长岁不禁轻笑，“这是怎得了？这般看着我？”
抬手揉了揉云林的脑袋，“方才不还高兴玩闹着呢？”
小孩们听了长岁的叮嘱，没刻意表现得懂事乖巧，反而是同往日一般玩耍。
可再怎么玩心中也还是悬着的，哪能真的轻松。
这会被长岁打笑，一个个不好意思地抿嘴。
竹海望起脑袋看向长岁，眉眼间露出几分担心，“长岁哥哥？”
“怀将军夸你们聪慧懂事呢，今天表现很棒。”
长岁挨个摸了摸萝卜头夸人，让他们别多想。
过了会舍南来叫人，一齐往后院走去吃饭。
席间长岁顺嘴说起之后的安排。
“下个月白鹤书院的学子们放假，咱们这也就停课了。
“再有我想着腊月里师傅们也得忙着准备过年，你们就提前同师傅们告假，在咱们院里自个练习就好。”
说完埋头喝了口粥，歇了会再接着说：“之后没再有什么大事，你们就趁着年节里好好玩玩。”
这将是孩子们来济幼堂过的第一个年，等平安舒乐的过去，他们也算是真正的安家落户了。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
但因着明日怀将军他们还得去书院，长岁只能赶回去。
回家时梨叔还没睡。
“今天怎么样？”
梨叔提着水壶往盆里倒热水。
长岁放下披风，折起袖子举着手站在盆边，“怀将军性子飒爽，待孩子们不错，还拉着云林说要带去兵营。”
伸手试了试水温，梨叔后退几步让开位置，侧首望了眼前院的位置，“那想来不归他们将来也能有个好去处了。”
等长岁洗漱完，梨叔赶着人回屋，自个挨着去院里小孩们的屋外看了眼，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回去睡觉。
夜寂无声。
第二天早上，不归早早睁开眼。
似乎察觉到人的动作，小路从小窝里抬起头看了看。
见到人起来了，自己也从被窝里站起来，前爪趴在地上抻了个懒腰。
随即绕着不归的脚边来回转。
看着小猫的黏糊劲，不归笑着蹲下身揉了几下脑袋。
其他人还没醒，不归垂眸想了想，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悄声出门。
东厢院角的六角檐亭。
瓦片檐角瞧着隐约铺着白雪，漆红的圆柱半年过去多了些风霜的痕迹。
以前也常跟着不归来这练武，小路熟捻的寻了个角落缩着。
不归性子坚韧，对练武过程中的痛楚从未抱怨放弃过一分。
夏去冬来，一招一式早已牢记心头。
挥手间天色渐亮。
听见青木的说话声，不归收敛身形，招呼起小路一道穿过小院。
长亭青木都在厨房，青石和不归两人在廊角碰着，同行去了后院。
“不归，你这都练完功了？”
青石嘴里还打着哈欠，脑子半边都困顿着。
“嗯。”不归不太明显的颔首。
“你可真勤勉，以后定然能成为大盛第一高手！”
不归抿唇思索几分，轻声说：“你以后也定然能成为大盛第一掌柜的。”
“嘿嘿嘿，承您吉言。”青石笑呵呵的应下，还有模有样的同不归拱手。
互相打趣完，青石转脚拐去墙角，气势冲天地说：“未来的第一掌柜要去打扫院子了！”
不归看着人背影笑了笑，回首对上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的青木。
“青木姐姐。”
不归轻声喊道。
青木笑眯眯地伸出手，撩起不归肩侧的碎发抛开，“你先进来吧屋里暖和，等汗下去了再回屋换衣服。”
最近他们得闲，也正学着做饭，所以便揽了这做早膳的活计。
之前他们忙着开书院，许多事都是梨叔忙着，现在也该让他歇歇。
没过一会，青玲带着三个小尾巴过来。
“青木姐姐，我们来帮忙啦。”
青木低头看去，几个小的裹得跟鸭子似的，步子都走不稳。
同长亭不归对眼一笑，又迅速压下嘴角看向青木，柔声道：“那你帮姐姐把青河青笛青玉带到饭堂去，让他们乖乖坐好可以吗？”
青玲不挑活，小掌拍着胸口应承下来，“保证把他们安置好！”
等人走后，几人瞬间笑作一团。
过了会梨叔摆弄着衣摆走进来。
嘴里念叨着：“马上年节了，是该做新衣服了。”
青木看着梨叔身上的衣服，顿时眼前一亮。
拍拍手又上前绕着梨叔看了圈，夸赞道：“梨叔，您今儿这衣裳真不错，矜雅又不压人。”
其他几人看着也直点头。
平日梨叔穿衣随心，多是宽便舒柔的样子，今个瞧着多了许多贵重感。
梨叔听话，抱手站着，微扬起下巴，得意极了。
等之后长岁和其他孩子看见，又是一阵美话。
巳时初，怀将军一行人来到碧柳巷。
“见过怀将军。”
“诶，不拘那些虚礼。”
怀将军不拘小节，梨叔不卑不亢，几人间也说的有来有往。
照例还是先逛一圈院子。
这院子被修缮来做过书院，格局同一般人家不太相似。
“这是？孩子们还练武？”
练叔给不归做了个木桩子，这会正立在院里。
寒理看着有些意动，没忍住问了句。
长岁顺着目光看去，笑着说了声：“那是不归用的。不归一直跟着练叔习武，平日用这个练功。”
说完侧身对着后面的不归招招手，等人上来拉着同他们介绍：
“不归是那群孩子里最大的，平日多是照顾弟弟妹妹们，练功也勤勉刻苦。”
寒理躬身低头看着不归，浅笑着问道：“练了什么拳法？可会使刀？”
不归睁着眼眸看向寒理，眨了眨眼睛，很是稳重地回话：“已跟着练叔学过三种拳法，会使刀。”
寒理点点头，看着人继续问：“练武可不轻松，为何要练武？”
“保护家人。”
如今的书院就是他的家。
立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长岁突然想起之前怀谨同他说的，寒理在军中领有女子哥儿的军队。
这是……
昨日怀将军拉着云林说想带去军营，今日寒理也来。
不过寒理性子细致些，这会人多忙乱着，只夸奖几句后便没再多说，免得小孩不自在。
且如今算是长岁在帮着他们家养小孩，哪能不知会一声就直接说要带回去的。
梨叔以前常在外行走，很应付得来这种场面。
院里的小孩们又都性子大方，恰时插个话逗乐，一路走来宾主皆欢。
趁着大家都逛着，怀谨又拉着长岁独自走开了些。
两人坐在西院亭角，隐约传来些朦胧笑语。
“我明日便要走了。”
怀谨轻声说着，眉眼间露出很明显的不舍神色。
长岁也是一愣，虽早已知道，但突然要分别，心中的酸涩如潮水般袭来。
正想着该同人说些临别之言，可将将抬头就看见那人满脸的委屈。
顿时无奈一笑：“怀大人，怎得跟青玲似的，不是喜怒不形于色？”
怀谨收敛神色，定定看着人，心中的不舍压不住，说道：
“护旗他们每一旬会传信于我汇报公务，回来时会带上我给你的信。”
话里的意思是让长岁每旬给他写信过去。
“好，我定会写信给你，不过若是信里太过啰嗦你可别嫌弃。”
怀谨伸手握住长岁的手腕，揉了揉，“不会嫌弃，多写些才好。”
提到写信，长岁想起之前信里提到的事，之前怀谨只模糊说回来同他商量，可两人这会又要分别。
微微思索几番，开口道：“之前我同你说的官学之事，你想的如何？”
见人又说道正事上去，怀谨无奈一笑，缓声说：
“办学之事当然可行，但既然加了官学的名头，里面要涉及的东西不少，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开启。”
“我知道，就是当时长亭他们开书院也费了不少功夫。”
听着意思像是不行，长岁难免有些低落。
不过也正常，在古代办小学哪能那么容易。
“那、”
“不过我已禀明圣上，他已许诺明年康平府可挪出一成税赋用作济幼堂同官学的创办。”
“啊？”
长岁傻愣着一时会不过神。
刚还在心里宽慰自己呢，这会又突然掉出个大饼。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圣上也知道？”
“创办济幼堂和织造坊都是康平的大事，圣上定然知道。”
怀谨又捏上长岁的指骨，一寸一寸的揉搓。
长岁心里还震惊着。
想来想去，不禁感叹怪不得人人总爱巴结上峰，这上头有人就是好办事。
“那、等你回来就能开始官学之事？”
长岁歪头看着人，眼里是压不住的期待。
“尤院长这般主动要接手此等难任，本官还能拒绝不成？”
这话让长岁想起自个之前创建济幼堂之前还得去云山寺求签，唇角微抿，顿时有些害臊。
怀谨清楚长岁的性子，想着这人怕是得为了官学年节也过不好，拉着人靠近了些，柔声说：
“官学之事不必着急，如今还在年节里，该是先好好休憩段时日。”
说着抬头看向前院的方向，道：“这几月你一直顾着济幼堂，现在有时间也好看看书院的孩子们，免得小孩吃醋才是。”
这话说得，长岁翻了个白眼，说：“你当是争宠呢，只有你整日吃醋，长亭他们可乖得很。”
被人揭穿怀谨也只是浅笑着应下。
两人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会话，携手走去前院。
总不好一直避着人。
*
怀将军几人这次前来是打着看不归他们的旗号，梨叔和长岁也只当普通贵重客人对待着。
但明里暗里总不免谈及几句长岁怀谨两人的事。
看怀将军的态度，不是个挑拣媳妇的性子。
且言语间对长岁也多是夸奖，梨叔心安几分。
但细切的事情还有不少，他又总免不了心焦。
自顾儿女之事焦急的多是父母。
如今长岁没什么长辈，这些事也只能梨叔来。
等下午把人送走，梨叔回屋换了身衣裳。
出来时本意问问长岁同怀谨的事，但看着长岁那副闲散心大的样，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免得成了催促。
转眸间，好几个念头流过心头。
梨叔长叹一口气，暗自埋怨自个的洒脱性子哪去了，这会被这个臭小子扰的觉也睡不好的。
青木和长亭相视看了看，一同上前拉上梨叔，说煮了新茶饮让他尝尝，正好歇歇。
罢了，这臭小子主意大，对自己的事一向有想法，自己何必过多干涉。
安慰好自己，梨叔笑吟吟的挽上两人的手，回到那个闲散管家的样子。
远处的长岁看着人走去，自己也叹了口气。
梨叔担心他，他也担心梨叔。
可他现在只想和怀谨慢慢来，也不一定急着有个什么结果。
长岁要的重来就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意，他更想要能够细水长流的绵绵情意。
他做不到短时间内就对一个人交付所有。
好在，怀谨明白这些，也愿意如此。
偷偷更新……
再插个话，应该还有一两章就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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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