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干杯。”
“嗯。”
我和叶琬琰喝着纯纯的闷酒。琬琰是不爱说话,而我是真的郁闷。计划看似成功,实则一地鸡毛。
“话说我也不是很老啊,”她忽然开口,“你一直叫我阿姨,叫叶姐怎么样?”
“额…”我摸摸鼻子,“是我嫌自己太小了。”
“也是哈。”琬琰无意间又打击了我一次。
不过,单从坐姿来看,我们俩确实像长辈带晚辈出来见世面。
我喜欢双腿并拢,一手放在腿上,下意识遮挡防止走光,不靠椅背,只用单手喝酒。
而琬琰呢?整个人舒展在沙发里,昂头挺胸,双腿分开些许,一只手平摊在沙发靠背上。
“嗝~”我喝得并不痛快。身边只有个捡来的“阿姨”,没有想象中美少女的贴贴,我还喝个什么劲儿?酒精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解放天性、助兴撩妹的,现在没有释放途径,它除了伤身还有啥意义?难道要我对着阿姨使力吗?
而叶琬琰仿佛真的只是来买醉的。她拍拍我的肩膀:“来。”
说着便举酒杯递到我面前。我没办法,只好跟她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
不过阿姨或许真的需要酒精。不麻痹自己,怎么暂时忘掉那些不快?失去了丈夫、工作和全部家当,最后竟只有一个陌生人能短暂接纳她。
就在这无声的寂寥中,我心心念念的酒保走了过来。
她轻咳两声,唤醒脑袋低垂的我:“你好,这边建议拼桌吗?我可以免费送你6瓶啤酒。”
这不是想啥来啥吗?当然要啊!
只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不逗逗她怎么行?
“可我们这桌是‘异性恋’,不是菈菈位哦。”
“咳咳,”她嘴角抽了抽,“送你一沓(12瓶),可以了吧?”
“可是,如果我们不是姬的话,你让她们过来,喝的不开心也就走了啊,对你业绩也不好吧?”
“……你是姬,行了吧!”
“嘿嘿,”我双手指着她,“12瓶,外加你的联系方式!”
“真是的,公司规定不能跟顾客交换联系方式的说是……快点好吧!”她嘴上抱怨着,飞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亮出了好友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
“名字备注?”
“江萦。”
她刚抽身要走,我立刻又叫住她:“江萦!”
“又怎么了?”
“合作愉快~”我伸出手,当然是打算揩油啦。
江萦怂怂地伸出手,大概是害怕我投诉她服务不佳。至于她为什么能这么妥协,当然是因为她是拿提成的啦,只能忍着我这点小动作。
我直接双手抓住她,还不停摸她的手背,坏笑看着她的反应。我心里爽死了,叫她以前看不起我,现在知道谁是真正的姬了吧!
“咦!”江萦猛地抽回手,耳朵尖都红了,“失陪了!”
“哈哈哈!还是个傲娇!”我追着她的背影嘲讽。
“原来,这就是‘菈菈’么……”身旁的琬琰吐槽,看着我和江萦的暧昧拉扯,她大概只是觉得我们很熟吧。
“嘿嘿,是吧…”如果按阿姨的理解方式,好像也没错。
“嗨咯~打扰了~”三位时尚的女生被江萦引到了我们这一桌,她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笑容可爱。
“你们好。”阿姨却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女同酒吧经典的“挑选猎物”阶段了,谁都希望自己更感兴趣的人坐到身边。
我跟一个染着黄头发、看起来又甜又酷的姑娘看对了眼。她坐到了我的身边。而另外两位——一个黑长直发、一身酷飒黑衣,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妹子——则顺势围坐到了阿姨两边。
我和阿姨瞬间被隔开,分成了长条卡座的两端。阿姨一左一右被搭讪,我则跟那位黄发姐姐开始了“情感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啦?”她一上来就攻势拉满,看得出她对我很感兴趣。
“夏泠泠,26。你呢?”
“余鹊,我还比你小呢,24诶!刚实习完,头疼工作呢,恰好听说这里有这种酒吧,就约朋友来逛逛。”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年轻就是有活力。
“唔?你只是来逛逛的?不是‘姬’?”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却快速地将手搭在我手背上:“你说呢?”
这家伙!绝对是个资深老姛了好吧!不像我,是独立后才敢踏入这个圈子。这妹妹年纪虽小,但做“姬”的经验恐怕比我多得多!
刚刚调戏江萦的那点气势无了。她见我不抗拒,得寸进尺地又往我这边挪了近一半距离:“这里有点吵,听不太清你说话,我坐过来点没事吧?”
“嗯额…没事。”我下意识看向卡座彼端的阿姨。可谁知阿姨那边更惨烈!
这三个家伙果然都是老姬了,完全是食肉系的啊!
细说阿姨那边的遭遇:
“姐姐为什么穿着运动服啊?”黑长直翘着二郎腿,坐在阿姨左边,膝盖似有若无地蹭着阿姨的大腿。
阿姨呢?只要有酒喝就够配合了,问什么答什么:“脏衣服洗掉了,没干。”
“诶?”黑长直眼睛一亮,“意思里面没穿?”
“嗯。”
“哇去,好大胆!”她和旁边的短发眼镜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黑长直问着各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而那个看起来无口的短发眼镜妹,手才是最不老实的那个。
“姐姐,你肩膀好宽,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无业。原来是家庭主妇,更早以前是面点师。”阿姨说着,又喝掉一口啤酒。
线索在这一刻完全链接起来了!她以前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面点师,之后手受了重伤,恢复期长,后遗症严重,一蹶不振后才嫁了人。不知道她与丈夫感情如何?如果感情好,为什么没再要一个孩子?如果不好,为什么丈夫去世她会如此伤心?不过我觉得感情应该不差,否则她不会这么在意继女的感受,甚至选择净身出户以示对亡夫的尊重。
不过那两位肉食动物显然不关心这些,黑长直直接切入核心:“姐姐不是‘菈’?”
“是那边那位的。”阿姨甚至举起酒杯,隔空朝我这边示意。
我尬笑着举杯隔空碰了碰。
然后呢?她们根本不在乎其他的,只关心她是不是“姛”。得到确切答案后,那个手不老实的短发妹没忍住,捏了捏阿姨的斜方肌:
“嘶沃~真的好紧实啊。”
“哦?是吗?我也摸摸。”黑长直也笑着下了手。
喂!你们别对这么惨的阿姨动手动脚的啊!我在心里呐喊。
“你们一直说话,不喝酒吗?”阿姨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两人尴尬地嘿嘿,连忙跟阿姨碰杯。
干得好阿姨!别让这些肉食系的太嚣张!
“喂?泠泠,怎么一直看那边啊?那个姐姐是你的谁吗?”余鹊不满了,扯了一下我的手。
我赶紧转回来:“不是,我…我害怕她不习惯年轻人的相处方式。”
“那你要过去‘保护’她吗?”余鹊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这就不用了吧…”我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我想也是。”然后余鹊就直接不演了,本来还在偷偷牵手,现在干脆跟我贴得紧紧的,右手还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呢?会不适吗?当然不会!来别怂,怂别来!我直接左手覆盖在她手背,然后滑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这就是女同酒吧!
就在这时,江萦端着一大堆酒水小吃来了。
我下意识地想在被江萦看到前抽回手,却被余鹊紧紧夹住。
江萦看着我们相扣的手,没说什么,只是放好东西,然后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她心里肯定在想:花心!
“江萦姐姐!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内心哀嚎,但身体却很诚实,江萦走后,我和余鹊牵手更自在了,因为贴贴真的很舒服。
照这种进度,不会马上就要亲亲了吧?
“嗯。”余鹊用牙签扎起一块哈密瓜,递到我嘴边。我很乐意地吃掉了。
跳过那些暧昧细节,我和余鹊头靠着头,同看一台手机,时不时被内容逗得一起咯咯笑,又时不时互相喂吃的、喂酒。
趁我不注意,余鹊已经偷袭成功,亲了我的脸蛋、耳朵和脖子好几下。当然…我心里暗爽就是了。
余鹊正捻着我的一缕头发绕圈玩,我递给她一块西瓜。
眼看气氛差不多,就要进入啃嘴子环节了的时候——
等等!阿姨!
我猛地看向卡座彼端。
只见那边,眼镜妹已经抱着阿姨的手臂像只小猫一样猛吸,而黑长直正在跟阿姨玩划拳。
“一心敬,哥俩好啊……”阿姨居然还会划拳?!
“喝。”阿姨赢了。黑长直不甘心地擦擦嘴,看来没少输。
“再来!”
黑长长赢了。
“过来。”
阿姨扁扁嘴,把脸伸了过去。黑长直立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玩这么花?阿姨真的懂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大概只是觉得无所谓吧,或者是觉得亲一口换对方喝一杯酒很划算?毕竟她已经过了容易害臊的年纪了。又或者,她已经麻木了,就算懂也无所谓,没什么能让她真正提起兴趣,及时行乐罢了。
“姐姐!你又输了!”
“哈哈,是啊。”阿姨笑道。
黑长长又贪心地在阿姨的脖子上嘬了一口。
“继续。”阿姨酒量似乎深不见底。
管她呢,看她也玩得挺开心,我也就不用瞎担心了。
那边玩得越发放肆。眼镜妹直接打瞌睡了,阿姨像照顾小孩一样,用手臂垫在她的脑袋后面,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肩膀,仿佛在哄她入睡。
而那个黑长直像是真的喝多了,时不时摇摇晃晃地倒在阿姨身上。“喂,还好吗?要不要叫你朋友?”
“不用……嗝…再来…”
“算了,不玩酒的了,怕你们这些小朋友出事。”阿姨扶正她,夺过她的酒杯,帮她一饮而尽。
然后黑长直就颓然靠在阿姨怀里了。
阿姨……成把妹王了?!
而我这边,余鹊也摸着我的脸,一只手绕过我的脖子,轻轻揪着我另一边的脸蛋,时不时还扯扯我的耳朵。
她还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然后拿手机压着,确保我不会挪开。我们脑袋碰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喂,泠泠,还有那位美女,你这俩伙伴不行了诶,一个睡着了,一个已经不清醒了。差不多了吧?是再坐会儿还是……”
我听见了,看向余鹊:“你呢?”
“我都可以。”余鹊说。
“我明天还要上班,那就走吧。”
“诶?你要回家吗?”余鹊却很惊讶。
被老资历吓晕,我赶紧拿出手机:“是啊,加个联系方式,下次再聚吧。”
“好吧……”余鹊有些失望。我们快速交换完联系方式,阿姨也一边搂着一个过来了。
余鹊看见阿姨,也亮出二维码:“姐姐也加一个吧。”
“额,我没有手机。”阿姨尴尬地说。
“啊?”余鹊明显生气了,觉得这借口太敷衍。
我赶忙打圆场:“她手机忘带了,放在家里!待会儿我回去把名片推给你!”
余鹊这才收好手机,但还是不满地瞥了阿姨一眼。
两拨人在后门分道扬镳,互道再见之后,余鹊便和那个已经醒来的短发妹,一起搀扶着醉醺醺的黑长直离开了。
“没醉吧?”我关心了一下阿姨。
“有点昏,其他没什么。”
我歪头看了一眼阿姨,她的脸颊、脖子上有好几个明显的唇彩印。当然,我脸上和脖子上估计也有。
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马路牙子。
“什么?”阿姨疑惑地摸了一把脖子。
“有印子啦,我给你擦一下。”
“哦,好。”我们又一次像初识那晚一样,并排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我抽出一张湿巾,为阿姨擦去那些暧昧的痕迹。
“你脸上也有。”阿姨说。
“擦完你帮我也擦一下吧。”我说着,“玩的开心吗?”
“挺放松的,”她微微仰头配合我,“跟小朋友坐一桌没那么畏首畏尾,不压抑。”
“你不觉得奇怪吗?被陌生人……这样碰。”我仔细擦着她脖子上最明显的几个印子,看来她也没少“输”。
“这跟陪酒不是一个性质吗?”她倒是看得很开,“来都来了,再端着不是又当又立?”
“哈哈,说的也是哈。我是说,被同为女性这样……”
“有区别吗?”阿姨耸耸肩,“本质是暧昧,而不是男女的问题。而且,我就当是带小孩了,我没当过妈妈,也算体验了一把。”
“哈哈。”我也笑了。听到阿姨也在享受这场闹剧,心里才没那么内疚。不然,人家都这么惨了,我还硬拉着她出来联谊,实在有违道德。
我擦完了,仔细端详,干干净净,又把湿巾递给阿姨。
阿姨接过,也开始帮我擦拭脸蛋和脖子。
“Emm……”她一边擦,一边犹豫着开口,“如果你没尽兴……其实我也可以陪你……”
“噗——!”我瞬间被口水呛到了,捂着嘴巴一阵干咳。刚才那么多暧昧,都没有阿姨这句真心实意的话杀伤力大!
“阿姨!你说什么呢?我们才认识几天?!额好吧……”我想到余鹊她们好像才认识20分钟就开始贴贴了,“……总之!不要说这样奇怪的话好吗?!‘姬’不是‘优质伙伴’的意思!是女同性恋的意思!懂了吗?!”
阿姨擦拭的手也慢了下来,她咬着下唇,竟也低下头,罕见的脸红了:“抱歉……我还以为……当‘姬’(优质伙伴)的话,让我找到了点当母亲的感觉,这种感觉,能让我忘记一些事情,所以……”
之后回去的路,我们俩一言不发。偶尔不小心对视,都会尴尬地移开视线。
叶琬琰想的是:她是喜欢女人的……那她会不会……对我有意思?
夏泠泠想的是:她这么寂寞……不会是想把我当女儿养了吧?
(如果是叶琬琰/夏泠泠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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