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无籍拎回驿站的时摇光满脸写着“苦恼”二字。
她不知滋味的吞了一口白粥,回想着刚刚那个一品刺客射过来的最后一支毒针。
那倾尽全力的搏命一击,瞄准分明就是她的胸口。
只不顾提前一步被暗风挡了下来。
猫耳未消,这些天来时摇光都裹得严严实实跟在秦无籍身边,三个暗卫护的紧,一波皆一波的刺客根本没近过身,她想当然以为这些刺客的目标是身份贵重的北疆王。
直到今日两名一品刺客联手,射出那枚毒针。
“要杀的人是我,那么行踪被泄,大约摸,也是因为我。”
虽然她自个儿也不知道那些人是通过何种手段才能牢牢掌控着她的行踪。
“不必多虑。”秦无籍放下手中的密信,“把粥喝完,你手上的药也该换了。”
“哦。”
时摇光向来听话,闻言乖乖舀了一勺掺着苦药味的白粥塞进嘴里。
其实就算那些人的目标是她,或许也轮不到她在这里烦忧。
别的暂且不论,只说秦无籍在北疆境内一路被刺杀,身边竟从头到尾只有三名暗卫不见增援,就知道这其间的内情和算计不是她能看明白的。
说不准,她不过就是个被丢出来钓鱼上钩的诱饵。
果然,在看完第十封密报后,秦无籍用朱砂在纸上密密麻麻圈出数地,提笔落下一个“杀”字。
暗雨和暗电领命而去。
暗风手脚利落地替时摇光的断掌上完药,见她疼的整张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你这右手还是尽量少动,否则每换一回药就吃一回苦头。”
秦无籍放下笔,过来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伤口,突然开口道:“故意弄破结痂,三次,不想让伤口愈合?”
时摇光也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他,于是一边捧着右手吹气一边坦白道:“不是不想让它愈,而是现在伤口的形状不对,还不是结痂的时候。”
暗风听的一头雾水。
只有同样重活一世的秦无籍猜到了她这是在为日后右手焊接戮日剑做准备。
戮日剑刃焊骨不易,需得用凹槽卡住血肉,再将钢铁贴骨而铸。
上一世的时摇光是在到北疆地宫的第八年才开始尝试焊剑,当时断掌伤口已经愈合多年,其内手骨血肉情况一概不明。
雾莲生亲自操刀,花费半年之久,数次切开伤口削肉磨骨,才将断掌打磨成刚刚好的形状。
现如今,他的这柄剑竟是想提早八年重拾戮日剑吗?
秦无籍垂眸深思,好半晌才仿若随意提醒道:“血腥味会引来刺客。”
时摇光对着伤口吹气的动作一顿。
她自然不相信在北疆境内的这些刺客会让秦无籍犯难。
但既然秦无籍已经发话,不管这话给出的理由多么敷衍,其中意思已经表露的明明白白,且不容反驳。
想到这里时摇光三两下解开刚包扎好的纱布,凑过身去小小声问道:“那现下血腥味已经散开去了,在刺客还没来之前,我能不能请风大哥帮我重新切一下伤口形状?我自己拿不稳刀,怕切歪了地方。”
“什么切伤口?”刚进屋的雾莲生还以为自己听茬了,待见到时摇光血淋淋的断掌,顿时柳眉倒怒,语气不善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天过去伤口为何还没愈合?我留下的药呢,你没有乖乖吃完?”
时摇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对上仿佛洞察一切的秦无籍的时候尚且坦然,此刻却心虚地不敢去看雾大医师的眼睛,低着头支支吾吾道:“药、药都吃了。”
雾莲生眯着眼看她,正想再追问两句,就听自家主上冷声道:“先把伤口包扎了。”
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时摇光顿时不敢再提切伤口的事,举着右爪乖乖让雾莲生重新上药包扎,她照例疼的龇牙咧嘴,看的在另一边听暗雷汇报情况的秦无籍心头疑惑更甚。
这般怕疼,却还心心念念那把让她饱受痛苦折磨的的戮日剑么?
钢铁焊血肉,剑刃连白骨。
上一世为了能让天赋更好的右手使剑,切开早已落痂愈合的断掌,不过是一连串苦痛的开端,之后漫长无尽的尝试和磨合,甚至让那时早已心硬如铁的雾莲生都心有不忍。
当然,现如今的雾莲生还是个眼神明亮的年轻医师,在暗雷汇报完此次行动情况后,咬着牙补充道:“虽然无欲散在姬金戈身上的效果十不足一,险些让我们吃了大亏,但至少证明了灵境宗师并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下回我再换种毒性更烈的药试……”
“轰隆——”
“轰隆——”
两声震天雷响劈裂了西南边的天空。
时摇光浑身一震,跳下凳子飞速跑到门外。
暗紫色的厚重雷云笼罩在西羌和南域之上,云中隐隐闪着电光,粗壮的雷柱夹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而下。
闪电火雷,整片西南大地仿都佛被笼罩在末日毁灭的恐怖阴影中。
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非但不是西南的末日,反而是西羌南域崛起的曙光。
“雷劫……”时摇光盯着天空异像,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突破宗师的雷劫,竟真和传说中一模一样。”
也和修仙话本里描述的情景一模一样。
雷劫入体,这早已不是人身能承受的范围,炼体淬根,也绝非世俗意义上的武道修习。
为何世人皆对灵境宗师又敬又怕,就是因为一旦跨越这道天堑鸿沟,就能真正化身为超脱常人想象的存在。
一人敌万军,这并非夸张之词。
两百年前神都铁骑奇袭东讪,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刚刚突破宗师之境的东讪城城主苍之涯一人一骑一刀冲入敌营大开杀戒,生生杀的十万神都兵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之后有人粗略统计过,那一战,死在苍之涯那柄长刀之下的,数以万计。
神都大败。
败的不是这上万兵士的性命,而是被恐惧笼罩的溃散的军心。
以一敌万,非神力不可为。
这种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的念头笼罩在神都军营数年之久,直到十年后神都帝君突破宗师后,才重振军心。
也正是在此战之后,灵境宗师作为威慑性兵器,不轻易参与战场厮杀成了各家默契。
上一世的时摇光此刻已身在北疆地宫,细算下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亲眼见到宗师突破的异像。
两道巨大的黑色虚影立在天地之间,就好像两座巍峨高山,看一眼就让人不自觉生出畏惧之心。
天上的雷云盘旋在人影之上,电光缠绕雷柱,发出嗡嗡阵响。
和话本子里不同的是,这等恐怖威压的雷劫只为炼骨淬体,并不危及安全。
至少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位宗师是陨落在雷劫之下。
果然半个时辰后,雷云散去,北疆暗网的消息也传到了秦无籍的手上。
“两道雷劫同时落下,突破的是西南那对双生子。”暗风拿着密信,神色难看,“消息已经确认,西羌城城主卫重光,和南域之主卫重云,进阶灵境宗师。”
屋内几人神色都不算好看,时摇光也能明白这个消息带来的沉重感。
秦无籍费尽心思,重伤帝君姬执天,挑起神都内乱,好不容易压制住野心勃勃的神都,现如今,西南竟又要添上两位宗师。
要知道自上一任北疆王在三年前陨落后,他们北疆就再无作为威慑武器的灵境宗师。
但好在唯一的一位宗师姬金戈树大招风,姬执天又是个张扬性子,东西南北四域联手,这些年倒也没有在神都手上吃亏。
只是现如今两位宗师的出现瞬间打破平衡,西羌南域本就同出一源,卫重光和卫重云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神都近些年一贯强势,东讪又是个墙头草,如此一来,他们北疆形势瞬间不妙。
这一夜的异象让无数人难以入眠,当世的掌权者中或许只有秦无籍的关注点全不在此。
“潜伏最深的那几处暗桩都查明了?”
“是,按主上的吩咐,我们这一路换道,走的皆是暗桩不明之处,现皆在我们掌控之中 。”暗风雷收拢消息飞速回禀,“就如同主上猜测的那样,此次追杀并不像是早有预谋、层层部署而成,反而更像是一个不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必杀指令。刺杀的目标也并非是您,而是您捡来的那个孩子。”
这个结论其实并不难得出,在北疆境内,没有哪一方的势力会无聊到用四五品的死士来刺杀秦无籍。
时摇光被牢牢护在后方,所以感觉没那么清晰,但与这些死士直接对战的暗雨和暗雷却是一早就发现了这些刺客的真正目标。
按照秦无籍的吩咐,他们刻意伪装武功路数,又一路用时摇光做饵,做出堪堪击退刺杀者的吃力模样。
源源不断的刺客一路追杀也一路暴露,北疆的暗卫网顺藤摸瓜,不仅查到了神都在北疆埋下的暗桩,更是将这些暗桩所在之地摸得一清二楚,牢牢拿捏在自己手里。
这一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
只是不知神都那边到底为何突然出了这等昏招,这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就像是时摇光杀了神都那位久居深宫的女帝君似的。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未查明这些死士是通过何种手段追踪位置,刺杀目的也尚不明确。”暗风说到这里顿了顿,请示道,“是否要属下放松警戒网,把饵放的更深入些,或许能探查到更多信息。”
“不必。”秦无籍一口回绝,“从今日起加强警戒,快马回王宫,路上传信给暗春,让他把孤的生辰请帖给各家送过去。”
“生辰请帖?”暗风不解,“可您的生辰不是还有大半年吗?”
秦无籍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暗风浑身一抖,瞬间明白了自家主上这是要趁机搞事:“是,属下这就给暗春传信。”
忽然,屋内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异响。
秦无籍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踏入房内。
屋内时摇光一脸肃杀,左手握着一柄长剑。
鲜血划过剑刃,滴答、滴落在地板上。
一具黑衣尸体就倒在她的脚下,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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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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