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麻木又煎熬地来到了十八岁,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考得还不错,至少能够去城里,上一所正经意义上的大学。”
“我告诉父亲,我报了我们这座城市的大学,对此,他深信不疑,但实际上,我却报了另一所距离这座城市,十万八千里远的学校。”
“临行的那一天,我打包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也没能撑满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原来我在这里的回忆这么少。”
“我恍惚地拎着箱子,站在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门边的父亲,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我拒绝了父亲的送行,拿着我早就准备好的车票,花费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辗转来到了新的城市。”
“这将是我重获新生的地方。”
“因为无法确定,路途中的耗时,我提前了五天出发,因此,我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
“我在一一取出行李中的东西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袋子。”
“我猜,那应该是父亲趁我不注意,偷偷塞进来的。”
“我带着好奇,打开了这个袋子,发现了厚厚的一沓钱,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片。”
“经过我的点数,这厚厚的一沓钱,居然有四万元整,我知道,这几乎是父亲能够拿出来的所有流动资金。”
“我又看向那个纸片,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五个字——”
“别委屈自己。”
“那一刻,我哭得声嘶力竭。”
“但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在哭些什么。”
“我是在哭我自己,还是在哭我的母亲,抑或是我的父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发泄的本能。”
“自此,我彻底切断了与那个家的联系。”
“大学的那四年,我无数次地站在派出所的门口,想要走进去,将我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警方,但我也无数次地选择扭头,离开了那里。”
“我并非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单纯是害怕报案的行为,会让终于摆脱了过去的我,再度与那个魔鬼般的地方,产生不必要的联结。”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七月的傍晚,我颤抖着躲在窗下,父亲的头,从窗户中缓慢地伸了出来。”
“他冰冷地凝视着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告诉我,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杀人犯的基因。”
“直到大学毕业,我才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为自己改了名字,之所以叫訾傲,就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昂首阔步地走在阳光下。”
“我想起母亲对我说过的话,在大城市无依无靠的我,只能将‘找一个好男人嫁了’,作为我奋斗的终极目标。”
“嫁给罗朗诚之后,我以为我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了我的人生目标,直到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不安引》。”
说着,訾傲露出一抹苦笑。
“接下来的故事,你们已经听过了。”
“或许,我真的像噩梦中的父亲所说,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杀人犯的基因。”
“长大后的我,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了这个结局。”
至此,訾傲终于说完了她的故事。
寇栾以及其他几位玩家,久久没有出声。
他们愣在原地,不知是在消化故事的内容,还是陷进了震撼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你不是一个杀人犯。”
半晌,萝萌萌用与她外型不符的成熟嗓音,打破了沉默。
“你是一个勇敢的女性。”她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凌厉的目光中,掺杂着少许的柔和,“只不过,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是烂货罢了。”
“……嗯?”闻言,訾傲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是、是这样吗?”
“当然。”萝萌萌用力地点了点头,“别忘了,我可是公主殿下,我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
訾傲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认同。”寇栾及时地插了一句,“虽然我只是个平民,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寇栾之所以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开口,是因为他在訾傲的眼中,看见了明显的死志。
他猜测,訾傲会在送出众人之后,选择将自己留下。
作为梦境的主人,她很可能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寇栾正在开动自己的脑筋,想办法停止这个趋势。
萝萌萌的这番话,为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訾女士,我没他们那么能说会道,但我还是想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感受。”吕阳也开了口,他含着眼泪,声音略显哽咽,“我知道一句俗语,叫‘相由心生’,你长得这么好看,心灵一定也很美。”
“汪!”
Ashy本想加入大家,但它想起自己那过于沧桑的大叔音,为了避免破坏气氛,它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仅仅是饱含鼓励地叫了一声。
“……谢谢。”
良久,訾傲冲着众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客气什么。”萝萌萌摆了摆手,“大家能凑到一起,就是缘分,以后有问题,可以多找队友交流,别总是自己钻牛角尖,反正大家在现实世界里,都住得天南地北,基本互不搭嘎。”
“我……”
訾傲迟疑地张了张嘴巴。
“除了寇栾这种身份比较敏感的公众人物,其他的玩家,大都是普通人,一些你以为很沉重的秘密,完全没必要憋在心里,就当找个树洞倒了,回去之后,继续过你该过的日子,没人会跑出来指责你。”
见訾傲面露犹豫,萝萌萌又补充了几句。
身份比较敏感的寇栾:“……”
“当然——”萝萌萌刻意拖长了语调,瞟了一眼身边的伊牧川,“本公主的尊贵身份,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如假包换。”
闻言,訾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是什么低情商的傻瓜,她知晓萝萌萌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转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绷着一张脸?
“好的,公主殿下。”訾傲微笑着说道,“还有,感谢您的开解。”
“不客气。”
萝萌萌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是时候让你们离开了。”
訾傲轻叹一声。
“那你呢?”寇栾立即反问道。
“放心,我一定会跟在你们身后。”訾傲轻声说道。
确认了对方的眼中,不含任何隐瞒之色后,寇栾才点了点头。
“我们怎么离开?”吕阳好奇道。
“很简单——”訾傲看向那间小屋,“答案就在那里。”
“你要进去?”寇栾很快就有了猜测。
“嗯。”
“怎么进?”萝萌萌皱起眉头,“连门都没有。”
“这么进。”
訾傲几步走近那间小屋,选了一扇窗户,将双手放在下方,微微使力,窗户的底部,因为她的动作,逐渐向外侧翘了出来。
“这就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躲的那扇窗户,当然,也是噩梦里的那一扇。”訾傲解释道。
“她不会是想从那道缝里挤进去吧?”萝萌萌扭头看向寇栾。
“或许。”寇栾耸了耸肩。
“……”
訾傲将双手垂下,她站在窗户的正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阖上了双眼。
就像她被识破为梦境的主人那时一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她的躯体中抽离,通过那道缝隙,钻进了屋内。
寇栾及时地扶住了訾傲后倾的身体,让她背靠着房屋,慢慢地坐了下来。
“灵魂出窍?”萝萌萌恍然大悟道。
“差不多吧。”寇栾点了点头,“梦境叠加上游戏的特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你们看!”吕阳惊喜的声音响起,“屋子里有东西了!”
闻言,众人马上将目光投向屋内。
果不其然,原本漆黑一片的房屋,哪怕不紧贴在窗户上,都能看见清晰的画面——
依然是熟悉的陈设和三个猪人。
只不过,时光似乎产生了倒流,那名纤细的猪人,此刻正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身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
结合訾傲的讲述,这三个猪人,以及那些诡异的情节,究竟代表了什么,众人的心中,基本已经有数。
“还要再来一次吗?”吕阳苦下了脸。
“不。”寇栾紧盯着屋内,“也许,我们即将见证一次命运的改变,一场由下至上的复仇。”
“命运的改变?复仇?”萝萌萌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迷你猪人,“訾傲附身在它上面了?”
“嗯。”
“如果她成功,我们就能出去?”
“应该。”
“失败呢?”
“你觉得呢?”寇栾挑了挑眉毛。
萝萌萌立即不爽地“切”了一声:“一时嘴快,我当然知道答案。”
“什么答案?”吕阳忍不住问道。
“死。”
连眼睛都没抬,周景然就轻飘飘地落下了一个字。
“……”
吕阳定了定神,再次弱弱地问道:“她、她有几次机会?”
“如果是别的局,也许能有个两三次。”萝萌萌少见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但像这种十二小时的生死局,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绝对只有一次。”
“……”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吕阳瞬间心如死灰。
按照记忆中的画面,屋内的高大猪人,逐渐开始了烦躁的踱步。
虽然依旧分辨不出彩色,但看着屠夫身上,那块锈迹斑斑的围布,众人立马就联想到了血液。
“我有点想吐……”
吕阳忍着恐惧,没有移开视线。
“你可以吐吐看。”萝萌萌饶有兴致地说道,“我玩了这么多局游戏,还从未见过哪个玩家,在‘引’里真实地吐出过东西。”
这句话的意思是,很多进入了游戏的玩家,都被刺激地产生了呕吐的**,却因为肚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究竟还会看到什么场面?
吕阳不敢再往下想了。
“专心点。”
寇栾提示了一句。
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屋内的高大猪人,已经从他身前的口袋中,取出了那根带刺的长鞭。
根据訾傲叙说的经历,这根长鞭,大概率对应着她父亲的皮带。
长鞭的出现,意味着针对纤细猪人的漫长折磨,即将展开。
于是,窗外的六名玩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了站在椅子旁的迷你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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