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寇栾特地认认真真地拾掇了一番。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低调,却又不至于跟酒吧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不被涂掠认出,他甚至还考虑过戴上口罩,但这太过欲盖弥彰,尽管酒吧的灯光很暗,他也不能低估涂掠野兽般的观察力。
终于乔装完毕之后,寇栾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是去打探情况的,不是去大大方方地交友,谨慎起见,他最好不要选择自己开车。
夜晚十一点二十五,寇栾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酒吧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多半年纪不大,在低温不到十度的环境里,打扮得相当清凉。
……年轻果然就是最好的热量啊。
穿着衬衫和长裤,还冻得瑟瑟发抖的寇栾,默默地将衬衫的扣子,又往上系了一颗。
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因此而变得商务,他只想先顺利地存活下去。
“要票子吗?”
刚下了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走到酒吧的位置,寇栾就被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拦在了路中央。
“什么票?”寇栾明知故问道。
“考死乐队的嘛!”中年人觉得自己大概找错了人,眉眼间的热情,顿时消散了不少,“要不要?”
“……考死?”将这个抽象的词汇,低声重复了一遍,寇栾这才意识到,中年人其实说的是英文,“CORSES?”
幸好,寇栾提前做了功课。
否则,他很难分辨出如此“别致”的口音。
“CORSES”是涂掠那支乐队的名字。
事实上,第一次看到这个单词的时候,寇栾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在查询过词典之后,寇栾得知了这串英文的意思——
丝带。
显然,问题不出在“丝带”这个翻译上。
所有具备一定英文基础的人,在看到这个单词的瞬间,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另一个更为常见的单词——
CORSE。
尸体。
虽然寇栾无法确定,这两个单词之间,是否存在必然的联系,但他十分肯定,为乐队取名的人,一定希望大家产生类似的错觉。
……恶趣味。
寇栾莫名地感到有些不爽。
他讨厌被人玩弄的感觉。
还没正式见到这支乐队,就被猝不及防地摆了一道,这让寇栾对于涂掠所属的这支乐队,越来越警惕。
“懂行!”中年人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老板,还剩最后一张,需要的话,便宜出给你了,就当是交个朋友。”
寇栾不相信他的话术,但黄牛的态度,让他觉得或许可以试着套出一些信息。
“多少钱?”寇栾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八百八。”中年人笑呵呵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够意思吧?”
“……这么贵?”这一次,寇栾是真情实感地感到了惊讶,“线上不是只卖两百吗?”
“那也得抢得到啊!”中年人提高了音量,“你抢到了?”
“……没有。”寇栾立即诚实地摇了摇头,“乐队好像才刚刚成立半年吧?人气怎么会这么旺?”
“实力又不一定跟资历挂钩。”中年人高深莫测地说道,“小伙子,第一次来吧?拿上我这张票,进去看一看,你就懂了。”
虽然黄牛的这番发言,主题始终围绕着“卖票”,但通过对方的用词,寇栾觉得他对于“CORSES”的现场表现,应该颇为认可。
“我听说,CORSES乐队的键盘手,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稍作思考后,寇栾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闻言,中年人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你听说的事还挺多!”他咂了咂嘴,“算了,相逢即是有缘,我就好人做到底,跟你说说这支乐队。”
“感谢感谢。”
寇栾配合地将双手合十。
“这家酒吧的老板,确实是‘考死’乐队的键盘手。”中年人缓缓地说道,“这已经快成为公开的秘密了,毕竟,他从未隐瞒。”
“酒吧的老板,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跑去组乐队?”寇栾疑惑道。
“这我怎么知道?”中年人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也许,人家就好这一口。”
“……好吧。”
寇栾乖乖地点了点头。
“对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一下你。”犹豫了片刻,中年人再度张开了嘴巴——
“离他远一点。”
“他?”寇栾挑了挑眉毛,“酒吧老板吗?”
“嘘——”中年人马上紧张地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到他们,他才放下心来,“你小声点。”
“怎么了?”寇栾愈发疑惑了,“突然神经过敏?”
“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中年人极力压低了声音,“酒吧这种地方,一般都不怎么太平,你懂吧?”
“嗯。”
“半个多月前,有别的地盘的人,来这儿闹事。”中年人比了个拳头的手势,“当时,老板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手底下的人,将这些地痞流氓,全部赶了出去,甚至没拿武器。”
“脾气还挺好。”
寇栾认真地点评道。
说着,涂掠那张邪气十足的脸,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寇栾不得不承认,哪怕这位“活阎王”不发怒,也具有充分的威慑力。
“我本来也这么想。”中年人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恐惧,“但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我有个其他区域的朋友告诉我,昨晚带头闹事的那个人,他、他……”
中年人结巴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最为关键的字眼。
“死了?”
寇栾替他说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中年人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便衣吧?”
“当然——”
“不是。”寇栾失笑道,“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该调查的东西,警方肯定都调查完了,既然老板安然无恙,就证明他无罪。”
“或许吧。”中年人迷茫地说道,“但这实在太过巧合,让人忍不住地多想,我还特地留意了新闻,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报道,都说阿鼠的死,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可越是这样,我就越发怵……”
“你说什么?”
寇栾猝然打断了对面的滔滔不绝。
他用专注到锋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眼前的中年人。
面对骤然变脸的寇栾,本就因为回忆死亡事件,瑟瑟发抖的黄牛,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
“小心!”
寇栾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将中年人拉了回来。
下一秒,一辆车就堪堪地擦着对方的后背,向远方疾驰而去。
中年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退到了马路上,还差点被撞倒。
“……谢谢。”中年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死者叫‘阿鼠’?”寇栾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脸上只剩下单纯的疑惑,“好奇怪的名字。”
“他一直叫这个。”中年人点了点头,“肯定不是本名,但道上混的人,没几个会用自己的真名,估计警方也觉得,直接在新闻里使用这个名字,可以不涉及个人**问题。”
“原来如此。”寇栾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也别太担心,一次的意外事件,说明不了什么,像阿鼠这种人,肯定早就结仇无数,既然选择了刀尖舔血的生活,就得接受翻车的命运。”
寇栾看似是在为涂掠撑腰,但细细琢磨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没有为对方撇清嫌疑的意思。
当然,中年人是个直脑筋,他听不出寇栾的弦外之音。
因此,他只是下意识地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豁然开朗了起来:“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差不多该排队入场了。”寇栾朝着酒吧门口,扬了扬下巴,“大哥,票子还卖吗?”
“……啊?”转折来得太快,中年人还没反应过来,“卖、卖啊!小伙子,咱俩确实有缘……这样吧,我再狠狠心,直接给你打个骨折,亏本出给你!”
“多少?”
“一口价!五百!”
“两百五。”
寇栾不为所动。
“两百五?”闻言,中年人倏地瞪大了眼睛,“我这么掏心掏肺,不值得五百块吗?”
“值得。”寇栾笑了笑,“但我如此细致的心理疏导,最起码也能抵扣个一半吧?”
“……”
即使寇栾不缺钱,他也不是个冤大头。
作为娱乐圈的从业者,他必须抵制黄牛这种恶劣的风气。
愿意为了获取到的信息,额外支付五十块,已经是他的极限。
“好。”
少顷,中年人终于咬着牙说道。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选择答应,当然不像他说的那样,他真的觉得自己跟寇栾有缘,他只是想起了寇栾不久前的目光。
那种黑洞一般的侵蚀感,让他想到都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跟他面对酒吧老板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为了摆脱眼前的年轻人,他宁愿少挣一点,没亏本就行。
很快,顺利地拿到门票的寇栾,就将手插进口袋,慢悠悠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他没有要求当场验证票的真伪。
因为他已经从中年人的言行中,看出了对方只是在宰客,应该还没有胆子售假。
事实上,寇栾刚刚完成转账,那个主动过来找他搭话的黄牛,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跑了?
寇栾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这不禁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
幸好,中年人确实没有欺骗他,拿着这张票,寇栾顺利地进入了酒吧。
十一点五十。
寇栾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距离CORSES乐队的演出,还剩下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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