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第二天他起来的很晚,却被通知一整天都不用外出,因为林昭和顾采薇的经纪人和法务连夜赶过来处理纠纷,所有工作都要停一天。
两家都是大公司,两个人都是拿得出手的顶流,足足争论了一整天,才在资源交换之后,压下林昭做的那些事,让两个人接着录综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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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抵达迟到的孤儿院。
巴洛克风格的欧式孤儿院像一个落魄的美人,在灰淡的天空下有种别样的忧郁。
景轻和陈岗抽到的“愿望”是一个米老鼠玩具,景轻抱着那个一人高的玩偶,视野被米老鼠的大脑袋挡住,可一进孤儿院,童稚的欢呼还是猝不及防地推开了所有的阴霾。
“米老鼠!”“我们的圣诞老人来啦!”“是我的是我的!”“我的圣诞老人是个漂亮姐姐!”
发色和瞳色都各不相同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仿佛无数个小铃铛迎风响动。
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咯咯咯地扑过来,像一只小树袋熊那样抱住景轻的腿,稚声稚气地用含糊不清地声音问,“你就是……我的……圣诞老人……吗?”
女孩有点轻微的痴呆,说话时口水不停地流下来,很快蹭湿了景轻半条裤子。
可景轻一点都不嫌弃,他笑眯眯地半蹲下来,将小女孩和米老鼠都抱在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尖,“是呀,我和爷爷都是你的圣诞老人。”
陈岗没料到景轻该特意提了自己一嘴,脸上的皱纹都带上了几分慈祥。
院长是个很高挑的英国女人,绿色的眼睛惊喜地看着他们,脸上的雀斑随着笑容上扬起来,“孩子们,这些都是来自中国的圣诞老人。”
所有人都被孩子们环绕着,仿佛进入了一片笑声的海洋。
连日来的隔阂和争吵似乎都在孩子的欢笑声中消弭,最后由院长阻止大家,进行一场关于保护孩子的教育讲座。
讲座很严肃,甚至悲情,那个痴呆症的小女孩抱着米老鼠窝在景轻怀里,在院长讲到“abandon”的时候,突然小声说,“妈妈遗弃了我。”
陈岗眼眶一红。
“妈妈不要我,”小女孩指着自己五官比例失调的脸说,“因为我生病了。”
她不太聪明,但她什么都懂。
“小孩被遗弃的原因有很多,但比例最大的是疾病,以及他们的母亲本身未成年,”院长说,“我们这里有一百三十八个孩子,有五十个是完全正常的。”
遗弃。
孤儿。
这些字眼反反复复地刺激着景轻敏感的心脏,因为他瞬间想起,沈肆也是孤儿。
英俊、迷人、骄傲、站在金字塔尖熠熠生辉的沈肆。
那样好的沈肆,什么样的人才会舍得不要他。
他想,哪怕是世界末日,哪怕沈肆变成一具丧尸,或者变成一个变异的怪物,他都要用一根绳子把沈肆牢牢绑在身边,也许沈肆会吃掉他,然后他也会变成丧尸,或者怪物。
然后,他们就做两只被绳子绑在一起的丧尸,沈肆要朝东的时候,他就往西,丧尸沈肆也一定会迁就他,给他超越命运厚度的归属感。
他们谁也不会遗弃谁,谁也不会被遗弃。
——他好想好想沈肆。
讲座结束之后恰逢午饭时间,院长拍了拍手,并用手语比划着,告诉孩子们该吃饭了。
小女孩恋恋不舍地放开景轻的手,乖乖排进由高到矮的队伍里,被带去了食堂。
小朋友们在食堂入口领走自己的小餐盘,整整齐齐地一排向前挪动,领完饭后就在两两排列开的长木头桌子上安静坐着等开饭,仿佛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小萝卜。
景轻诡异地想象,七八岁的小沈肆端着小餐盘坐在长桌前,小脸严肃,乖乖地等开饭。
又诡异又可爱,还有窒息般的心疼。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在堆积更多关于沈肆的思念。
吃饭的时候,院长忽然说起,“十岁之后被领养的孩子二次弃养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因为被抛弃被伤害的阴影会伴随这些孩子一生,有人做过跟踪调查,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五都会对外在的一切充满警惕,他们身上长满了刺,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最有趣也最可悲的是,因为不同孤儿院在养育孩子时的不同失误和不同风格,从同一个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身上会有一种莫名的相通性,甚至连性格,也会有很大的相似。”
莫名的相通性——沈肆和林子怡身上那种相通的冷漠感算吗。
仿佛一根尖锐的针刺破水球一样,那种在林子怡身上感受到的虚无的怪异感突然有了实质性的答案。
林子怡也是孤儿院出身!
如果同样的成长环境会塑造出相似的气质和性格,是不是可以推测,林子怡和沈肆,可能出身于同一家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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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半个月的。
飞机在京北机场落地的时候,他所有的记忆还都只停留在孤儿院餐桌前那场醍醐灌顶的谈话里。
他带着大包小包给景父景母景城的礼物,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
一进门,令仪就搂着他肩膀看来看去,“瘦了呀,我的小轻轻瘦啦,妈妈给你炖了汤,要不要喝一点?”
“好,谢谢妈妈,”景轻乖巧地让令仪揉着脑袋,最后又追到厨房,躲在门后小声问,“妈,能不能告诉我,当初领养沈肆哥哥回来的孤儿院是哪家啊?”
令仪手里的汤勺停顿了一下,她侧过脸来,表情很是意外地说,“那家孤儿院早就被拆啦,你突然问这个干嘛?可不要跟肆肆提这个哦,他还是个小孩子呢,提这个很伤心的呀。”
景轻被驳地哑口无言。
“城城明天要去肆肆那个剧组,他不是投资了那部电影吗,说是导演邀请他去看看训练进度,你要不要去?”令仪捧着一小锅鲜美的菌菇汤出来,很自然地问道。
景轻眼睛微亮,“真的?”
“当然啦,”令仪把景轻按在餐桌上,从身后帮他轻柔地捏着肩膀,笑着说,“城城本来不想去的,他最近和你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要谈,但是呢,我们都知道有个人一定是很想去的呀。”
景轻慌忙低下头,耳尖通红。
令仪笑了一声,手上的节奏没变,婉转的漂亮眼睛却生出了很重的疑惑,以及,警惕。
她不止自己警惕,甚至在等景轻回房间休息后,有点神经质地把景轻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这句话很郑重很严肃地发给景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景城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他在伦敦去了一家孤儿院,可能是有感触所以才问,妈你不要太紧张,千万别让轻轻看出不对劲来。
令仪坐在宽敞空荡的客厅里,松了口气,眼睛却控制不住的湿润了起来。
她难过了好一会,又特意嘱咐了那个专门照顾景轻的保姆,想了想,她又叮嘱景城:去见肆肆的时候记得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有防备。
令仪不厌其烦地给每一个人发信息,像一只灵巧的蜘蛛一样,很快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闭塞的,能将景轻好好保护起来的网。
景轻对这些一无所知。
晚上,景城和景父特意回来给景轻接风洗尘,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久违的热闹让景轻浑身放松。
上一次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沈肆就坐在他身边——不过那次他还没有被沈肆锁住,长桌下也没有人浪漫又下流地撩拨他的铃铛。
景城聊起景轻的综艺,问他在外面有没有遇到困难,因为景家现在要进军娱乐圈,作为资本一员,可以让景轻的路走的更顺畅一点。
景轻抿着唇,没有接话,眼尾弯弯地挑有趣的事跟他们说,至于林昭、争吵、他一个字也没提。
但这种令人心软的乖巧懂事就只维持到见到沈肆的前一秒。
第二天,景城的车停在新的训练基地,景轻从车上下来时,好像进入兔子洞的爱丽丝一样,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那是一个半军事的训练基地,他们到的时候阳光很烈,所有人都穿着黑色作训服,束腰收紧腰线,军靴绷住小腿,是一种荷尔蒙奔腾的帅气。
很快,得到消息的沈肆大步向他们走来,景轻眯了下眼,被追随沈肆而来的耀眼光芒晃晕了眼睛。
景轻不自觉地眯了下眼,一刹那,整个视野里似乎就只剩下向他奔跑而来的沈肆。
阳光,硝烟,汗水,沈肆。
那身本就充满魅力的作训服在沈肆身上宛若天神的战甲,景轻不知所措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沈肆,只能听到心脏在疯狂尖叫:救命。
沈肆瘦了很多,为了电影不顾形象,连浅麦色的皮肤也黝黑了不少,那双本就森寒的墨瞳经历了风吹雨打,有种狼一样的野性。
男人跑到他们身边,不由分说,用力将景轻拥抱入怀。
硝烟和汗水的炽热瞬间将他整个包裹。
仿佛坠入了岩浆。
“轻轻,我们已经分开二十三天了,”沈肆抱得很紧,像只离开主人很久的大狗那样,急促的喘息着去寻找他身上的味道,滚烫的呼吸在景轻耳廓里打了个转,说,“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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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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