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窝囊气她真受不下去，大不了办完交接手续换个公司待着就是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沈清泉的一声“等等”依然没能阻止她的决心。好在沈清泉似乎也没有挽留的打算，除了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个“等等”，顾一鹤再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声音。

或许辞职正如了他的意。这样也好。

回到办公室，顾一鹤一如既往地处理工作，部门那些小朋友们也因此愣是没有一个察觉出异样。

只不过她利用工作间歇打印了一份离职通知书，内容非常简短：“不想当牛马了，烦请尽早安排交接。”

本想赌气直接签字发到公司大群，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

一毕业就进了凌空集团，从小小法务专员到如今的法务总监，也算是陪公司历经了风风雨雨，不管怎么说，那份感情还是在的。沈清泉再不仗义，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那么大。

斟酌再三，她把离职通知发到了公司管理层群。范围可控，但也足以表明她的态度——她现在不爽，很不爽。

意料之中，其他部门领导没一个敢接话的，而沈清泉竟也不置一词。

于是最诡异的场景出现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整个管理层群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新消息，聊天页面依然是顾一鹤那份简短有力的离职通知。

更离奇的是，没有任何一个高管私底下找她聊过有关离职的话题，所有人对此都默契地缄口不言，仿佛她那条消息从未发出过。

反常。

太反常了。

要是搁以前，综合部那位姐姐至少得带着一大包瓜子，到办公室来扯着她八卦一上午。

顾一鹤在懵逼地过了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有了答案。

这天周末，也是顾正阳所说的玄门大会的日子。

大清早，顾一鹤眼睛都没睁开，顾鸿飞已经在门外喊她起床了。

那“堵堵堵”的敲门声响得她心烦，她大吼一声：“闭嘴！”世界瞬间安静了。

她还想继续再睡，可惜在床上翻来覆去，那股睡意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想着今天还得去参加玄门大会，如果迟到了也不太合适，她最终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房门刚打开，笔挺的西装映入眼帘，她好奇地抬头一看，顾鸿飞正带着一脸卖乖的笑看着她。

第一次见他穿西装，没想到挺精神的。之前好几个女孩天天为了顾鸿飞要死要活，她还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她们很没有眼光。现在看来，她倒是有点能理解了。

赞许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顾鸿飞率先脱口而出：“姐，你今天就穿这个吗？”

果然还是那个欠揍的小屁孩。顾一鹤睨他：“有意见？”

“没没没，没意见。”顾鸿飞连连摇头，

“算你识相。”

等顾一鹤穿着运动装出现在一楼大厅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顾正阳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这衣服能不能换换，好歹也是玄门大会，怎么还是运动装。”

话音刚落，顾鸿飞无奈地朝她吐吐舌头，仿佛在说：看吧，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她却一脸无所谓：“运动装舒服。您说的嘛，让我对自己好点。再说现在是玄门有求于我，怎么还提上要求啦。”

“对啊老顾，现在可是你们玄门求咱们女儿帮忙，还拘什么小节。”徐虹笑着帮腔。

顾正阳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毕竟现在整个玄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了。这事危机重重，玄门对她有求必应都不为过，谁还敢提什么要求。

罢了，出发吧。

等到达目的地，戴着白手套西装笔挺的门童过来开车门时，看到穿着中山装的顾正阳，弯腰鞠了个躬以示尊敬。在玄门，能穿着中山装参加大会的，地位都不一般。

而开另一侧车门的门童差点两眼一黑。

车里下来的这个女人很有气质，可她竟然穿着运动装，比一众大佬都要随意得多。

这要是迎进去了，里边那群大佬指不定怎么想，万一哪位小心眼觉得失了面子，玄门他就甭想再待下去。可拦下来吧，旁边下来这位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一时间这门童有些进退两难。

车里下来的三人却没有在意他的小心思。顾正阳抬脚朝门口走去，两个小辈乖巧地跟在身后。

那门童见状眼一闭心一横，往前小跑两步迎着他们往前走，心里祈祷千万别惹恼大佬们。毕竟玄师这份工作真算得上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还倍儿有面子。

顾一鹤原本以为传承这么多年的玄门，大会应当像电视里似的，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一群穿着唐装满头白发的老头，一杯盖碗装着蒸腾热气的清茶。

然而，他们到达的是个环境清幽的现代化庄园。园区很大，他们面前这栋建筑占地也不小，却只有不到五层。一楼大厅一整面的落地窗，正好可以欣赏园区美景。

顾一鹤透过玻璃往里看，一楼竟是挑空的，巨大的复古水晶大灯熠熠生辉。来的人已经不少了，正谈笑风生。

这些人大多数穿着得体的西装，少数年长一些的则穿着精致的唐装，还真没人像她似的穿得如此随意。

走到门口，顾一鹤瞥见了大门旁挂着银色金属牌匾，自上而下写着几个黑色大字：国家宗教事务研究中心。

什么鬼？所谓的玄门还是个官方机构？

顾一鹤一脸狐疑地看向顾鸿飞，后者也是表情茫然不知所以。

俩人见顾正阳已经抬脚跨进了大门，只能按下心头疑虑跟了上去。

原本大厅里人声鼎沸颇有些热闹，可三人一进门，说话声却戛然而止，人群默默给三人让出一条路来。

顾一鹤感觉他们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饶是见惯了大场面，这种陌生人群一下子聚焦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还是令人不适。

顾正阳却一脸淡然，仿佛这场景早在他预料之中，又或者，这种情况他早已习惯。他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走。

顾一鹤张望了几眼，顾正阳所到之处，人群竟都点头致意。

怎么个事？家里那个整天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老爸，原来在玄门还是个有地位的主儿？

顾一鹤还在暗自疑惑，一旁的顾鸿飞轻声提醒：“姐。”

她回神顺着顾鸿飞的目光看过去，顾正阳已经走到几个相对年长的人中间，正带着笑示意他们过去。她强压下心头的各种情绪，面上风轻云淡地信步走到顾正阳身边，手心却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顾正阳指着个有些富态、眼神中却透着精明的中年男人说：“这位是季叔叔，你们俩，叫人。”

顾一鹤和顾鸿飞一脸乖巧地向他打招呼。季明笑着赞许地点点头，并未出声。

紧接着，顾正阳又指向个穿着旗袍、一脸贵气的中年女人：“这位，陈阿姨。”

在场的女性并不算多，面前这位女性的气质非比寻常，一身旗袍更是衬得她无比优雅。最关键的是，顾一鹤感受到她眼神里的温柔，像是一种看到自家小辈的慈爱，她不由得想到了家里的徐虹。

“陈阿姨好！”顾一鹤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陈素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原本顾一鹤不是个喜欢陌生人接近的性子，此时却相当受用，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温暖而安心。

“孩子，难为你了。”

陈素一句话，顾一鹤差点掉下泪来。她摇了摇头：“换成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

顾正阳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又继续介绍了四五个人，顾一鹤和顾鸿飞都一一打过招呼。

“这最后一位……”顾正阳声音一顿，往身侧走了两步，走到一位头发全白的老者旁边，“你们该喊沈爷爷”。

老者看上去已年近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气势不怒自威。

二人一声“沈爷爷”刚出口，却听到顾正阳接着说：“一鹤，老沈也算得上是你的老板。”

沈……沈清泉那个沈？他和凌空集团有关？难道是沈清泉家中长辈？

顾一鹤求证般看向顾正阳，顾正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点点头以示确认。

凌空集团居然和玄门也有牵扯，那她进凌空集团会不会是早已安排好的？不，应该不会，当年她明明是校招时自己投的简历。想到这里顾一鹤略微松了口气，可仍旧心有惴惴。

“什么老板，我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啦，公司的事情都交给孩子们打理了。对了丫头，听说最近在公司待得不太开心？”沈文初的语气带着些关切。

顾一鹤当场傻眼，没想到这种小事都能传到他耳中。听语气，之前应该还是公司的掌权人，难不成是沈清泉的爷爷？

她连连摇头：“不过都是些小事。”

沈文初叹了口气：“也怪我，当初你刚进公司没多久，你沈伯伯就发现了咱们两家这层关系。当时也不好跟你提及玄门的事情，只嘱咐他暗中关照，谁知他……唉”

沈文初没有再说下去，但从这寥寥数语，顾一鹤起码确认了两件事：第一，所谓的沈伯伯，自然是沈清泉的父亲沈晖，那么这沈文初应当是沈清泉的爷爷辈，甚至可能就是他爷爷。第二，她入职凌空集团是个意外，没有任何人为干预。

她长吁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周围众人见沈文初提到了沈晖，都出言安慰。看情形，沈晖从公司退隐，事情恐怕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就在顾一鹤全神贯注地暗自分析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又见面了，顾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