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滴。”

扫码付过钱,岑黎没接大姨投来的话茬,只打了声招呼:“走了啊大姨。”

在外一整天,温南星着实有些疲累,就算全程充当司机的不是自己,他还是在半路上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在家楼下了。

岑黎坐在前头玩手机,察觉肩上动静,他头也没回:“睡醒了?”

——“unbelievable!”

消消乐的音效特大声。

消除四个同色小狐狸,岑黎又说:“你再昏迷我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温南星睁了睁眼睛,脑袋往左一偏,光线略晃眼:“……醒了。”

岑黎看他迷迷瞪瞪还强行清醒的样子,愈发觉得想笑,之前半路上喊了两声没反应,吓得他以为温南星没上车,还落在那菜市场。

一回头才发现,人本事大,坐着都能睡。

鸟叫声吹哨似的清脆,大街小巷路况颠簸,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吵的环境下睡着的。

干脆手一捞,让温南星靠在自己肩上,免得真半途掉马路牙子上,疾行速度都放缓了,就连刹车也是借着惯性一点一点,慢慢吞吞让车自行制动。

“下来吧,回去再睡。”

温南星“嗯”了声,脚比脑子快,先落了底,打着哈欠往楼里走。

岑黎拔了车钥匙,三步并两步跟上去,拉住犯迷糊的困包让他转了个身,语气里满是叹息:“……这边。”

家门都能认错,弹琴能认准谱子吗?

什么哆瑞咪发索拉西的……那么多键,弯弯绕绕的。

腿上的伤差不多快痊愈,温南星上楼的步伐比先前要灵巧得多,现在起码是个敏捷的老大爷,就是左脚腕还不敢太用力,怕旧伤未愈又给蹦跶开了。

住三楼的也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大爷,就是那天借温南星轮椅的那位,早年因为工作摔的,工伤,赔了挺多钱,成了一辈里最早退休的。

所以老大爷现在就一个爱好,在家听戏曲,咿咿呀呀,每一句都能跟上调。

岑黎跟人打招呼,嘀嘀咕咕聊两句才继续跟上温南星。

等到家门口,还没掏出钥匙呢,却又意外地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叫唤:

“小温哥哥——”

靠近温南星家门边的楼梯口,某个出逃的小东西又跑来了,还带着另一个出逃的小姑娘。

就是小姑娘视线一聚焦,瞥见隐在温南星身后的岑黎,声音戛然而止。

不光是猫,人也想撒丫子就开溜。

……

“又瞒着你哥过来追星了?”岑黎冷嘲一声,一手拎着几个红塑料袋,一手提着满满一袋“战利品”,跨步进门。

温南星倒是轻轻松松,抱着两只如出一辙的丑娃娃。

茄子精和萝卜精,都是菜。

陈妙妙把带着全身家当的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气呼呼道:“我已经和那个家分崩离析了!”

“期末语文考了多少分?”岑黎背着身,在厨房里忙活,剁排骨,一整块被切成一小块,“你语文老师要是知道成语被你这样乱用,半夜都能气醒。”

先前嫌弃抓娃娃幼稚的小姑娘,这会儿捏着一只浅棕垂耳兔玩偶,悄咪咪拧着眉毛去问温南星分崩离析什么意思。

“这次又要离家出走几天?先说好,我是不会收留你的,你也别妄想指望胡奶奶能帮你。”岑黎一点没惯着她,直言不讳。

“用不着你,小温哥哥会收留我的,”陈妙妙朝温南星坐着的方向搬了搬椅子,“对吧小温哥哥。”

岑黎反手泼她冷水:“他不会收你这个烦人精。”

小姑娘一丁点委屈都忍不了:“我才不烦!你最烦!”

温南星在一旁呼噜大黄,听两人对话,吃瓜,不发言。

大黄能坐就不站着,能躺人怀里就绝不躺地板,眼下正一副任人阉割的状态。

时不时被捏捏肚皮上的肉,也不朝人龇牙咧嘴,通人性似的,知晓面前人是个好的。

而对一旁冷气直逼的岑黎,反而倒是像见着瘟神一般。

避之不及。

生怕晚一步就会让人片了,做成下饭菜。

陈妙妙就跟大黄似的,依赖的动作偏向谁不言而喻。

阳台窗大大咧咧敞着,等到三四点,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偏炒肉菜的香味顺着窗户往外飘散,又顺着风回到自家。

客厅开着电视,但没人在看,纯粹听个声音。

木色小方桌上铺了块米色花布,四四方方,坠着点流苏边,上边又加了层透明桌布,使得原本老旧的木头变得防水又雅观。

温南星正坐在餐桌前,打鸡蛋,陈妙妙也帮忙,给烫过水的番茄剥皮。

里屋老式油烟机轰隆隆,尤其是刚打开的时候,比偶尔划过头顶的飞机声都响。

岑黎一米八.七的身高硬是挤在小而窄的厨房里,套着围裙娴熟地颠锅,光是看着窜天猴般的火苗,温南星就一阵心惊胆战。

架势和饭店里的老师傅们一般无二。

蹙地,一阵电话铃打破吵闹的安宁。

岑黎边翻炒蛋液,边接电话。

陈妙妙只安定了一小会儿,听见谈话间提到自己的名字,她立刻警觉,跪坐在椅子上抻长脑袋:“是不是我哥打来的?你不能告诉他我在哪!不然……”

岑黎对于她的恐吓表示淡然:“不然?”

“不然……我就让小温哥哥把你赶出去!”

陈妙妙全身上下就一个小书包,里边装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只巨型铁盒子,只有她自己会当成宝贝的铁盒,自然没有威胁可言。

但这里是小温哥哥的地盘,那不是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搬出这个家的男主人,陈妙妙得意洋洋。

岑黎气笑:“你觉得这桌菜是谁在做?”

“我跟小温哥哥可以叫外卖。”陈妙妙大言不惭。

言下之意,不受嗟来之食不就行了。

岑黎有的是办法拿捏她一个小屁孩:“你问问他是想吃等上半小时后的外卖,还是想吃面前现成的。”

温南星不唱白脸也拒绝红脸,给陈妙妙盛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排骨汤:“渴了吧?喝点汤。”

嗓音温温柔柔,安抚两位暴脾气。

“你自己没手?还要别人把汤端你面前,用不用再拿勺子喂你。”岑黎鼻腔出气。

陈妙妙朝岑黎做鬼脸,硬气回应:“如果是小温哥哥的话我可以接受。”

相较于之前,岑黎隐约觉得陈妙妙这次像是隐瞒了些东西,从他哥的电话里就能听出两人多半是呛了嘴,他还挺少见陈跃这么乐呵的一个人,声音里能那么动怒。

“反正,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陈妙妙两手一摊,沙发上葛优躺:“今天我就跟小温哥哥一起睡。”

“不行,”岑黎言简意赅,“男女有别。”

“小温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陈妙妙立刻奋激高声反驳。

岑黎冷笑一声:“我是怕你会对他做什么。”

温南星:“……”

“我睡沙发吧,让她睡房间就好。”温南星就像是,平息两人的战火。

岑黎蹙了蹙眉:“不行,勉强你自己干什么。一会儿我给她送回去。”

陈妙妙嗷嗷叫:“我不回去!”

温南星摇摇头,活跃气氛般笑道:“不勉强,沙发挺软的,我之前还睡过地下室。”

软垫子都没有,沙发就更别提了。

岑黎心头一跳,他想的地下室跟温南星的私宅地下室可不一样,就是脏乱差,老鼠疯爬的一间仓库,还是没窗户的那种。

什么情况下有床不睡,睡地下室?

该不会是……

躲债?!

追杀?!

“为什么?!”陈妙妙抢在岑黎先前咋咋呼呼地问。

温南星中止岑黎发散的幻想:“练琴。”

“没灵感,没地方跑的时候,就去地下室。”他说,“很安静的,没人打扰。”

岑黎吁出一口气。

大喘气一样,幸好他没心脏病史,否则躺地上的肯定先是自己。

虽然不清楚陈妙妙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没照顾过小孩,但温南星诚恳地打包票:“放心吧,只是借宿一晚,没什么的。”

陈妙妙一听,当即抱上温南星胳膊,晃来晃去,笑盈盈。

一面向他,脸色立马像京剧变脸,一秒转换。

没个好脸色。

岑黎额角青筋一阵一阵跳,半晌拧着眉,到底还是看在温南星的面上,松口:“就一晚。”

陈妙妙本以为晚间就是她和小温哥哥的二人世界。

谁曾想岑黎是带着任务的,纯粹代替陈跃来管制她!

“牛奶。”

“我知道!我会喝的!”陈妙妙觉得他跟陈跃一样烦,啰里啰嗦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豪迈地一饮而尽,陈妙妙自个儿洗了杯子,出来就赶客:“阿黎叔,你快回去吧,你应该回家了。”

岑黎靠在门边,实时监督:“刷牙。”

陈妙妙没辙,只能照做。

刷完朝岑黎张嘴,含含糊糊道:“可以了吧?我刷得特别特别特别干净,比马桶都唔唔——”

岑黎面无表情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们已经这样吵了数个小时,温南星打了个哈欠,脑中开始浮现动画片——

一只冷面黑黢黢但特别会照顾人的大狗,一只暴躁可爱但尤爱闯祸的懵懂小鸟。

又一声哈欠。

“小温哥哥尼坤了吗?”陈妙妙问的是他困了吗,因为被大掌桎梏着,她口齿不清。

温南星点点头:“有点。”

时候也不早了,岑黎远望了眼墙上滴答滴的时钟,整点还会播报,似乎就是在提醒他:不能继续留在这了。

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于是岑黎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回去了,你……”

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开两扇门就到自己家了,多便捷。

但一转头,他发现温南星不知何时从客厅挪到了玄关,就跟在他后面。

手上托举着两只玩偶:“你想要哪一只?”

今天抓的那两只,新鲜菜。

岑黎话音一下滞住。

温南星又说:“陈妙妙说她不喜欢这两个,所以从其他里面挑。左右两只都是你抓到的,不能全都给我,一人一个吧?”

“白……”岑黎正要开口。

没了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就要控制氛围,比如在这个对视的瞬间猝不及防地灭一下。

温南星轻跺了下脚,声控灯应声重新亮起,再望向他:“嗯?”

“没什么,就白色的吧,”岑黎敛了视线,接过右手边那只毛绒玩偶,“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

-

花费好一番时间后,岑黎到家,这才给陈跃拨了通电话,告诉他不用担心,小姑娘现在有别的靠山了。

陈跃:“我担心?我倒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无痛生女,陈妙妙这尊大佛待在我这真是委屈她了。”

岑黎开着扩音,手指正划拉屏幕:“我要是他爹,那你也得跟她一块喊我吧?”

陈跃干脆破罐子破摔:“爹,你赶紧把这小破孩领回去,这个家已经没法子容下她了,多一天就多一肚子火。”

占了便宜的人笑而不语,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但注意力落在散冷光的手机屏上。

温南星的朋友圈一番就能见底,大多数是文字、艺术品以及歌曲分享,设置状态还是陌生人皆可见。

防范意识真低,岑黎想。

慵懒地在阳台口吹着风打电话,从这里往外扩散视野,一个偏头,正好能窥见隔壁阳台。

客厅还亮着盏微弱暖黄的灯,估摸没睡呢。

新朋友已经搬来一周,但两人直至现在都未曾加上一个联系方式,若不是巧合般地住在对门,怕是找人都困难。

即使是这样,都还用着古老的便签传信方式。

岑黎背靠着阳台窗户,盯着被晾衣夹高挂起的白萝卜玩偶,转而指尖轻敲屏幕,退出界面。

他平静地问:“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

夜色弥漫。

温南星在沙发躺下,给手机重新充上电,开机打开微信就看见联系人一栏有红点。

验证消息——岑黎。

黎明的黎。

温南星浅浅地“啊”了声,还好没当着人家的面写错过字,不然是真的会过意不去。

这样想着,消息提示音便叮了一声。

岑黎简明扼要,转发过来一段和陈跃的聊天记录。

一大半内容都是注意事项,比如一定要让她穿纯棉的睡衣,不然容易过敏起疹子;睡前必须刷牙,不可以让她吃宵夜;习惯开小夜灯,不然睡不着……

诸如此类。

嘴上说着送人养,实际还是放心不下。

手心又震动一下。

岑黎:【矫情。】

应该是在说陈妙妙。

没过两秒,岑黎又补充一句:【她要是大半夜吵你,就敲我门。】

温南星看完,回了句好。

“吱呀——”

卧室门突然漏了条小缝隙。

陈妙妙抱着小兔玩偶,揉眼睛:“小温哥哥,我睡不着。”

大狗:我睡不到的床让你小子睡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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