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长廊与屋檐相连,烛火在红灯笼里,被微风吹得轻晃,石板路被水洗过,红色的光从地板反射出来,零星血迹似的。

黎秋又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两个纤瘦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在长廊下,左顾右盼。

她们是人。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上穿的是红色的繁复戏服,挂件在身上坠着,走路还发出“嘀嘀哩哩”的声音。

穿着戏服的人,此时猫着身子,走到一间房门前,小心推门。

她身后的一位姑娘穿的是棉麻材质的深蓝色袄裙,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她肩上跨了只单肩包,用一手把包压在身后,压低声音开口:“唐约姐,我们做我们的事就行了啊,为什么非要等新的乔小姐来?”

“来到这里都是一条船上的,我们需要有更多同盟才好办事。”前面那位穿着戏服的女人回答。她声音粗哑,像抽了二十年的烟,一点也不像能唱戏的样子。

身后丫鬟装扮的女人朝黎秋又进来的那扇院子后门望去,黎秋又把身子朝下缩了点,听见她说:“可是都死了两个乔小姐了,我们就算提前来守着,也不一定能改变结……”

她话没说完,从廊边柱子后看见了黎秋又的衣角,上半身毛绒绒的动物皮毛漏了馅。

但反倒是那女人吓得一退数尺,把蹲在门口小心开门的戏服女人一把推进了屋子里。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那个叫唐约的女人朝这人肩上拍了一巴掌,黎秋又才从廊柱后探出脑袋去。

唐约发现身后的房屋是安全的,她只瞥了黎秋又一眼,眼神示意身后的女人,她先跨入房间后,黎秋又就被那女人拽着也进了房间。

房间是空的,里面没有家具,只在三面墙边整整齐齐码着几排箱子,面前这个叫唐约的女人,长相十分精致,眉梢眼角都是恰到好处的美,黎秋又很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长得这么精致的人。

唐约不知从哪拖了个凳子过来,关上门,把黎秋又按在门后,黎秋又手上还拎着自己的皮鞋。

“你是乔小姐。”

“我不是乔小姐。”黎秋又把鞋丢在身侧,就规规矩矩端坐着,睁圆双眼抬脸看着唐约。

“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是乔小姐。”

黎秋又的水粉色长款旗袍,上身搭着小狐狸皮草,唐约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身份,她的相貌并不美丽出众,好在是乖巧清秀的脸,灵透的眼神倒有些像女学生。

黎秋又一脸疑惑。

“你就是那个冲喜嫁进来的十六姨太。”

“所以你今晚就会死。”唐约身边的女孩面相看上去比唐约和善,但说出来的话跟吐阴气似的,鬼气森森,吓得黎秋又一双圆眼怔怔地盯着她。

唐约把人拉开,“小廖,别给人吓晕过去了,等会还有正事。”

她一伸长腿,踩到黎秋又耳边的门上,身上华丽配饰发出声响,看着黎秋又神情严肃,“作为十六姨太,你今晚,需要进入老爷的房间,喜娘跟你说过吧?”

黎秋又安静等着唐约继续讲。

“上两个十六姨太宁死不愿,我和廖欢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刚回国的少爷撕了脑袋。”

“你如果想活命,最好是按照你的人设,做你该做的事。”

黎秋又听懂了唐约的意思,照她的说法,这大概像是个要命的剧本杀游戏。

“别把这当做剧本杀。”唐约看穿了黎秋又的心思,“从现在起,你就是乔小姐,不能让这里的npc察觉任何端倪。”

“你需要融入他们。”

“你刚才说,在我之前,也有人作为十六姨太‘嫁’进来?”黎秋又不自觉踮起脚尖,双脚化身树根死死扎在地面。

“对,所以我们的角色并不是只有我们能担任,一个死了,就会有另一个补上来。”廖欢发出阴恻恻的声音。

“这个死……是我想象的那种死吗?”

唐约用鼻孔轻笑:“我没死过,你可以试试。”

黎秋又忽然感到脑门痒痒的,像有东西正在靠近,但唐约跟她讲完话就退开了,廖欢也趴在门边鬼鬼祟祟望着外边。

黎秋又起身去,脑袋环顾一圈,并没有什么靠近的东西。

转过身来的廖欢突然指着黎秋又,“你你你,你发光了。”

唐约靠过来,掰过黎秋又的脑袋,就看见她原本盘在脑后的发簪,正在泛着莹莹绿光。

“你头上啥玩意儿?”

“我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啥玩意儿?”黎秋又有点急。

唐约思索两秒,直接上手去把黎秋又后脑勺的发簪抽出来。

三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一支笔,一支淡绿色,通透玉质的毛笔,作为发簪也毫不违和,只是此时发着光,映在几人脸上,显得更诡异了。

黎秋又把这笔接过来,笔身温凉,晃了两下,笔尖所及之处,留下了淡淡的绿色印记。

捏笔的感觉非常熟悉,像是经常用的。黎秋又习惯性转了转笔,发现竟意外地跟手,就像是专属于她的物件似的。

她们正无法理解这支毛笔在此时出现的原因,忽地就见周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细闪的金粉,开始汇聚,两三秒的时间,就在三人的眼前汇聚成几行泛着金光的字!

【民国十九年,择了腊月十八的吉时,全府为老爷冲喜。你且看那前厅后院的红灯笼,倒比枝头的梅花还艳上三分。】

黎秋又瞪了瞪,抬眼看向身边两人,“你们能看见吗?”

三人凑在一起,面前是金粉绿光,背后是一片漆黑,都不约而同地用低声讲话,唐约呛道:“我看不见,我是瞎的吗?”

金色的发光台词没有显示在实物载体上,而是浮于虚空。

“今天确实是腊月十八。”三人顺着窗户望出去,被许多灯笼照着,亮堂堂的院子里,也确实能看见从其他小院翻墙而来的梅花。

“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剧本里的台词。”黎秋又笃定。

廖欢喃喃:“还真让你玩上剧本杀了。”

唐约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些像是有生命似的金粉上,抹了一把。

“这字还能被抹掉啊?”廖欢把唐约的手指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没粘到手上。”

“那是重点吗?”黎秋又有点想骂人,眼里的金光字正在忽闪忽闪,“字被擦掉了啊!大姐!谁知道这个字没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唐约皱眉,“哪两个字没了,这里原先是什么?”

“你且看那前厅后院的红灯笼,倒比枝头的梅花还艳上三分。红灯笼,红灯没了!”

黎秋又话音刚落,院子里原本红彤彤的光,突然“啪叽”,灭了。

光和声音一起消失了,三人呼吸都开始变得压抑,空气安静地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你手里不是有笔吗?”唐约拽起黎秋又的手。

黎秋又福至心灵,迅速用手上的笔开始往那空处填写。下笔触感奇异,平滑无摩擦,这样写出来的字很容易写得张牙舞爪,为防写出来的字因为潦草而有歧义,黎秋又小心又小心。

“用这个绿油油的笔写出来的字……”

黎秋又就知道,自己写字的时候,一般是不太建议别人在跟前讲话的,很容易被打岔的人影响。

比如现在,廖欢话还没说完,三个人就盯着黎秋又写的那个“绿”字愣了好几秒。

唐约伸手去擦,擦不掉。

此时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人讲话的声音,唐约催促道:“不管了,快写,来接你的人到了。”

黎秋又最后完整地补上了这两个字,写完的一瞬间,屋外又亮了起来。

.

“少爷,我们还要坐几天的车啊?呕……%&*¥#”火车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如菜色,胃里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趴在桌上蔫蔫的。

餐车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儒雅男士,一身天青色唐装,令他尽显温润。

但是隔壁桌的两位少年却很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少爷也就是看上去温柔,事实上,他仅仅一只手就能将人的脑袋搬离身子。

“小宣,才坐了半天的火车,你就成这个样子了?以后是要多带你们出来历练历练了。”少爷端着咖啡,语气轻缓柔和,也不看邻桌的两位少年,抬眸去望向窗外。

他已经五年没有踏足故土了。

池二浩桌面下的脚踢了踢宣余,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虽说少爷只坐了半天火车,但他们却是实打实坐了十来天。

每次醒来都在火车上。

少爷记忆也从来都只停留在这一天。

池二浩支着下颌,视线悄悄地在少爷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少爷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贺砚清这才转过眼来,朝俩少年笑笑,眉眼温润,少年一眼幻视看见亲哥哥了似的,他声音如沐春风:“终于回家了,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池二浩眼皮突突跳,若不是少爷每次回到那宅子,还没进屋就先“咔咔”拧掉一个人,他可能还真会信了少爷的鬼话。

明明之前的每一天,他的面上都是浓雾愁云的。

“那今天回去,可以在家里先住几天吗?少爷先别咔咔人了行不?”宣余脑袋昏昏沉沉的一顿发泄,池二浩按都没按住。

“说什么胡话呢?”少爷没理解宣余的意思,笑笑,叫了服务生来,“再给他灌点晕车药吧,我可不想一会儿还要找人抬他回去。”

宣余倒下了,池二浩承担起沙僧的责任,少爷归国带了三个大箱子,全被池二浩一个人拎着回了府。

二人怀揣着侥幸心理回到府里,希望明天醒来能够不要再回到火车上的愿望,瞬间破灭了。

“绿了,全绿了!”廖欢欲哭无泪,“这下完蛋了。”

三人的脸上,映出了满院绿灯笼的光。

廊下,桥边,还有树上,先前象征喜庆的红灯笼,现在统统变成了绿色。

不远处的高层楼阁下坠着蜿蜒灯笼串,灯影交错,原本在园林中是隽永温雅之色。而现在,都变作了绿影幽光,如坠落了幽冥地狱,那些灯笼串,就像巨怪张开大口,露出的绿幽幽的可怕獠牙。

屋外传来两位侍女讲话的声音,“乔小姐还没来吗?”

“不会吧,这个喜娘一向很注意时间的啊。”

脚步声朝黎秋又所在房间走来,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又用手里的毛笔把头发归束到脑后,簪上。

唐约最后叮嘱道:“前两个乔小姐,有大喜或大悲的情绪,但最后都被少爷撕了,我不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设,但这两个选项都不可选了,你自己保重。”

黎秋又垂眸深思,不论是什么时代的冲喜新娘,都不太可能是心甘情愿的,多的是无可奈何。

根据先前喜娘的只言片语,大概猜想着,应该是乔小姐的母亲生了什么病,为了这个治病钱而嫁给老头子冲喜。

大喜或大悲的情绪都是不可能的。

黎秋又整理好自己,穿上皮鞋,才拉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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