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个人好讨厌

回程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萧凛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马蹄踏过初春的嫩草,沈婉儿忽然伸手按住他握缰的腕子——

“殿下,太和殿的钟不能乱敲。”

“本王知道。”

“那就先让钟声——在太后心里响一遍。”

她摊开掌心,赤金丝弦在日光下像一泓流动的血金。

“春猎归营,按制要献俘。今日死的十人里,有一个活口。”

萧凛眉峰微挑:“你留的?”

“我留的。”沈婉儿声音轻软,却带着雪刃的寒,“让他亲口告诉太后:狐没抓着,反被猎人拔了牙。”

……

当夜,慈宁宫。

铜镜前,太后卸去凤钗,指尖仍沾着猎场回来的尘土。

一名黑衣死士被捆成粽子,滚落在地,嘴角血沫淋漓,却笑得癫狂:

“沈家女……拨弦控血……凰焰……回来了!”

铜镜“当啷”一声被太后挥倒,碎成数瓣。她胸口起伏,半晌,低喝:

“传皇城司——三更后,把‘凤髓’兵符送进宫。”

灯火映着她扭曲的影子,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蝮蛇。

同一刻,摄政王府密阁。

沈婉儿立于巨幅皇城图前,指尖在太和殿的位置轻轻画圈。

“殿下,钟在这里。”

“钟舌呢?”

“在这里。”她回身,从袖中抽出那枚小小玉凰,指腹一捻,凰首竟弹出寸许薄刃,寒光流转。

萧凛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牵得胸伤微渗血。

“明日卯时,本王入宫奏本,奏的是——”

“太后私调北狄死士,春猎行刺摄政王妃。”

沈婉儿抬眼,声音轻而冷:“王妃?我还没嫁。”

男人俯身,薄唇贴她耳廓,一字一顿:

“明日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你——”

“是我萧凛唯一的妻。”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并蒂剑。

窗外,四更鼓响。

沈婉儿指尖拨过赤金丝弦,音调比先前更高,似凤鸟振翅最后的预警——

“殿下,该让钟,先在心里响了。”

鼓声余韵里,她眼底映出一点金红,像黎明前最锋利的一簇火。沈婉儿其实早年间挺烦楚岁瑶的。

那会儿楚家小霸王名头刚响,楚岁瑶骑着雪白骏马,在京郊演武场横冲直撞,一鞭子抽碎了沈婉儿精心栽培的绿梅篱笆。沈婉儿抱琴站在廊下,看着碎枝残花,心疼得指尖发颤,偏偏肇事者还笑得牙尖嘴利:

“哟,沈家姐姐,不好意思啊!下回我赔你十棵。”

赔?她连名字都没好好赔,转身就跑去射柳,留沈婉儿对着一地狼藉暗生闷气。

后来春日宴,楚岁瑶喝高了,非要攀上假山摘那枝最盛的桃花,结果一脚踩空,直扑沈婉儿身上。两人滚进草坡,沈婉儿新裁的月白裙沾满酒渍与泥,楚岁瑶却趴在她胸口,醉眼惺忪地咧嘴:

“姐姐身上好香,像佛经里的雪。”

沈婉儿气得耳根通红,一把推开她,回府洗了三遍皂角,仍觉得那股烈酒味缠在袖口不散。

她原以为这荒唐姑娘只是生命里的短暂杂音,便循规蹈矩地继续自己的琴书茶香。可楚岁瑶偏不放过她——

赛马场,一句“我赌你赢”让沈婉儿摔得四脚朝天;诗会上,夸她“才情横溢”却害她背错辞赋出尽洋相;连她精心筹备的赏花宴,也被楚岁瑶一壶“千日醉”闹得宾客尽散。

沈婉儿在闺房默默记过一笔又一笔,心想:我与你八字相冲,此生敬而远之最好。

直到北境风雪夜,她滚下山沟,十几名逃兵围上来。危急间,楚岁瑶提着短剑杀入,一刀一个,血溅她满脸。事后,楚岁瑶用手背胡乱擦她泪,笑得张扬:

“姐姐别哭,我赔你一条命,够不够?”

那一刻,沈婉儿忽然明白:所谓“宠”,不是温室里的细心呵护,而是荒野中有人提剑为你杀出血路。她所有的不悦与埋怨,在生死边缘被风雪吹散,只剩心跳怦然。

回京后,她依旧会蹙眉数落楚岁瑶“胡闹”,却在绣囊里悄悄塞了解酒丸;听说楚岁瑶又得罪人,她不动声色递帖子请对方母亲赏花,三言两语化解风波。

外人只道沈家姑娘温雅包容,却不知——

那枝被楚岁瑶折断的绿梅,早被她寻回,珍重栽在庭前。如今枝繁叶茂,年年早春,开出一片沁人暗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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