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秘密难守

“快把衣服穿上。”齐霞背对着男人发号施令。

陆吉“哦”一声,阖上衣襟,蔫蔫道:“那你睡床,我睡榻,但遇到危险,你可不能不管我。”

“行行行,夜明珠收起来吧。”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陆少爷。

两个人各自躺下,闭上眼睛。

陆吉习惯了睡觉时屋里有人守夜,知道屋里有人便特别安心,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大雪纷飞,窗户纸列列作响,但他感觉周身特别暖和,只是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楚一米以外的景物。

耳边是两个女子在谈话。

女子甲说:“你们两口子皆是陆家奴仆,孩子亦是家生子,一辈子不得翻身,陆家不倒,你们世世代代只能当奴仆,你甘心吗?”

女子乙叹道:“不甘心又如何,这便是命。”

女子甲怂恿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主君产期便在这几日,稳夫是我家夫郎的亲兄弟,到时候你把孩子抱过来,趁乱调包,你儿子就是陆家少爷啦。”

女子乙震惊:“这……”

女子甲继续劝说:“我还算有些人脉,明日寻个错处将奶娘赶走,推荐你当奶娘,身份一换,奶的还是亲儿子,月月有银子领,天大的福气。”

“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吧。”

女子甲循序善诱,女子乙半推半就,事情就这么成了。

陆吉从睡梦中醒来,仔细回忆梦中每一处细节,一次又一次,她想记住梦中的声音。

听音辨人,女子乙是奶娘,亦是他的亲生母亲。

女子甲是谁?

听着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

夜以四更,万籁俱寂,只闻女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知道,这次调包计划本质上并非为了让他这个假少爷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让大房绝嗣,然后瓜分大房的财产。

至于他,死不死于陆家而言又有什么要紧?

觊觎大房家产之人谋划这么久,不把大房财产瓜分殆尽,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陆家会拿他的身份做文章,那时他该怎么办?与齐霞调换身份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狸猫换太子”的幕后主使,以及稳夫,只有他知道齐霞的身世,他在权衡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或者先告诉父亲。

想多了脑子疼,陆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大亮,床上空空荡荡的。

陆吉在榻上滚了几个下才战胜赖床的毛病,起来叠被子,整理好中衣,这才喊小厮进来。

“明德,明德。”

明德听到召唤小跑进屋,一面说着“少爷今日起的真早”,一边动手洗帕子。

“少夫人交代,今日开祠堂议事,族里能说上话的都会过来,你是大房唯一的血脉,必需在场,所以少爷得赶紧收拾妥当,去祠堂寻少夫人去。”

明德将帕子递给陆吉,陆吉接过,心不在焉擦脸,总觉得这样擦不干净,于是弃了帕子,道:“那你赶紧打发喜人去厨房把我的早食领回来,洗脸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

咦,陆少爷出息了,能自己洗脸了。

明德说好,“那少爷试试能不能自己梳头,梳不好便等我回来,喊院里的小厮进来伺候也行。”

语毕明德离开。

陆吉自己洗了脸,扯过帕子擦干,坐到铜镜前梳头。

没拿起梳子之前:梳头这种小事,还用小厮?

拿起梳子之后:这头发怎么不听话啊,梳好左边右边掉,梳好右边左边又乱了,梳头好难。

废物陆少爷放弃了。

“来人。”

喜鹊进屋给陆少爷梳头,一半自然披散着,一半拢起,选了一根香妃色的一字巾系好。

陆吉叹息:看着挺简单的啊,为什么头发到了我手里就不乖。

喜鹊打开妆奁,将需要用到胭脂水粉一次排开,着手为他上妆。

陆少爷长得好看,皮肤白皙,肤若凝脂,一双狐狸眼透着灵气,眼角有一颗浅淡的小痣,若隐若现很是勾人。

如果不张嘴,安安静静坐在这里的话,有种美人如画的感觉。

一张嘴就不行了,办的每一件事都能把人气冒烟,容貌上的优势全被那些不着调的行事作风败光了。

喜鹊不敢评价主子,动作麻利地干完活,收拾好妆奁,退到一旁。

明德提着食盒进门,催促他赶紧上桌用早食。

守孝期间,死者近亲吃素斋,山珍海味是吃不了了,陆吉看着一桌子素菜,没什么胃口。

明德劝道:“少爷给少夫人做小葱拌豆腐,水煮绿叶菜,少夫人不是也没说什么,轮到少爷怎就嫌弃了。守丧期间鸡鸭鱼肉不能碰,少爷凑合吃一顿,中午我同厨房说一声,给少爷换换口味。”

陆少爷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不肯再吃,祠堂找齐霞去了。

齐霞是真怕陆少爷迫害她,早早起来给父亲请安,早饭在父亲这处用,又吃了一顿人饭。

褚绾问她,“可能应付?”

齐霞心里想着,能不能应付不都得应付啊。

但这话怎么好与父亲说,让他心里不安,语调平淡地回道:“父亲放心,他们想从瓜分大房,儿媳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瓜分不成,即使保不住全部,也得留下大部分,作为咱们父女……呃……父子三人后半辈子的花销。”

“不会让他们太顺利的。”

“嗯,我是后宅男子,不好抛头露面,委屈你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儿媳是晚辈,正值青春年少,有的是力气与手段,岂有让父亲面对豺狼虎豹的道理。”

齐霞行礼告退。

她背影如竹,气势如虹。

褚绾望着那道背影,叹息一声。

像,实在太像了。

说话当初嫁给陆仙姿,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生出来的孩子出类拔萃、优秀非常。

主要是能担事。

齐霞溜达到祠堂,坐下来等着。

不多时,族中长辈陆续赶到,明知一会儿议事肯定勉不了龃龉,眼下还是客客气气打招呼:“吉祥家的,早啊。”

“早。”齐霞示意她坐下说话。

陆八娘笑着坐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齐霞听,“族长原本安排后日开祠堂推选新家主,怎地这么急,着急有什么用呢。”

急到头发冒烟,家主之位也轮到一个外人来做。

齐霞不接话,陆八娘自觉无趣,也就闭嘴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家有头有脸的娘子到齐了,最后出场的是族长,她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坐上主位,环视一圈,“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吉祥家的,有什么话说吧。”

该来的是陆氏娘子。

不该的是她。

齐霞听懂了族长言语间的挤兑,却无甚在意,只道:“大房的情况诸位都知道,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母亲做家主时尚能护着我们,母亲刚走,便有那心眼子长歪了的毒妇,想要我们大房家破人亡。”

“昨日吉祥院走水,凶手大家都知道,是主宅负责采买的陆如静、陆如蜓堂姐妹,母亲念着她们是自家人,用着比外人放心,便给她们安排了要职。”

“母亲拿她们当自己人,她们却要害母亲唯一的血脉,这种不知感恩,甚至恩将仇报之人,岂配做我陆氏族人,为了陆氏一族名誉,我提议,将二人从族谱上除名。”

陆家枝繁叶茂,族人众多,出两个歪瓜裂枣不算什么,其他家族也不乏陆如静这类歹毒子弟,这无关家族名誉,除名便是。

可这话从一个赘妻嘴里说出来便不是那个味。

“陆氏族人开祠堂议事,你一个赘妻,本没有资格参加,我们是念在家主只有一子,且这一子行事不着调,难登厅堂,这才默许由你代为议事,你应该谨记自己的身份,知道何可为,何不可为。”

“除名一事,要提也是族长提,你个外人安排族长办事,越界了。”

“行,就算我是外人,但陆少爷是陆氏血脉吧?”齐霞朝外头喊道:“陆吉,何故躲在祠堂外头偷听,见不得人吗?进来。”

陆吉见她恼了,磨磨蹭蹭进门,行了一圈礼,然后坐到齐霞身旁。

陆氏族人各个盯着他,而他心里藏着秘密,做贼心虚,总感觉这些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内心忐忑不安。

若是今天身份暴露,能全须全尾活着出去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耳边传来齐霞的催促声。

“发什么呆,陆氏族人只认你不认我,你同他说,把加害你之人从族谱上除名。”

陆吉紧张的很,就怕自己说错话露出破绽,被族人抓住把柄,群起而攻之。

本着少说几个字的原则,陆吉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这话落在族人耳中变了味,她们早没发现吉祥家的这么厉害,把“混世魔头”拿捏的死死的。

“你就是个吃软饭的,还想软饭硬吃?瞧把我们陆家公子欺负成什么样了。”

“吉祥别怕,齐霞平时怎么归拢你的,说出来,万事有我们这些长辈替你做主。”

陆吉:“啊?”

齐霞当场黑脸,“我们夫妻之间怎么相处关诸位什么事,少东拉西扯,就说同不同意将陆如静、陆如蜓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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