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落在小阳台洗手，看见程池坐在桌前摆弄手机。

这是她以前不会做的行为，只是安静吃饭。

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发展。

于是沈听落试着问：“今天上午有发生什么事吗？”

“嗯？”程池抬起头，“什么事？”

“就，什么有趣的事，好玩的事之类的，有吗？”沈听落给她递筷子，相当大方的看着她。

程池不明所以，说：“上课，做实验，嗯……没了。”

“没了？”

她想了想，觉得上午那个小插曲不足一提，点头：“没了。”

不知在想什么，沈听落若有所思颔首。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传统，程池礼貌的把问题还给他。

“我吗？你很想听吗？”

“嗯。”

沈听落闻言一挑眉，一幅大有做派的样子，往后一靠，指着桌子上香热的豆鼓鲈鱼说：“那你尝尝这盘鱼，看能不能吃出什么来。”

程池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那条卖相极佳、香味扑鼻的鱼，犹疑地夹了一筷子尝。

口感细腻肥美——但和前几天吃的口味一致，没什么明显的差别。

于是她疑心有他，问：“这条鱼怎么了？”

沈听落搭下腿，往前凑，满脸神秘与嘚瑟地让她靠近点：“怎么样？好吃吧！”

她点点头：“好吃。”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仔细回想一下，或者再吃一口看看？”

程池又细细回想，刚刚的鱼好像……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异样的口味，又想起来这道菜是被第一个端出来的，旋即惊讶地说：“是你煮的？”

椅子“滋啦”一声，是沈听落躺回去，一脸得意与骄傲，将手搭在左右靠椅上，大有一副“快来夸我”的姿态。

程池这次是真心实意要夸：“你很——”

“我拿过来的。”

她听见他说。

“……”

没忍住，她舀了一勺辣椒倒在他碗里，不满开口：“沈听落，你好无聊。”

被嫌弃的人在椅子上笑得想死：“哈哈哈，你还思考那么久，是不是被心理作用掌控了!”

程池难得有些尴尬，还极力辩解：“是你耍我。”

“哎呦！”沈听落笑她，“我又耍你啦？我什么都没做诶!”

已经明白这人就是个二赖子，程池不和他争，自顾自埋头吃饭去了。

几秒后，沈听落又开口：“不过，还真有件事要说。”

她送出去一个眼神，明显不信。

“……不是关于我的。”

“那你说。”

沈听落撇撇嘴：“江逾白参加了鹿城青年画家展，你要不要去看？”

“画展？”她抬头，“什么时候？”

“下下个礼拜？”

“……”

这个人没话找话。

.

次日上午，程池的联系人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是昨天昨天那个男生。

申请信息是一道题目。

她同意了，在草稿纸上演算完拍给他。

“程池，在教室里还是少玩手机。”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旁边的，轻拍她的肩。

身子一抖，她下意识暗灭了屏幕。

“在和人聊天？”

班主任是个女物理老师，留十几年前很流行的厚刘海黑直切，平日里不苟言笑，看着很唬人。

班里落针可闻，程池很自然的把手机收回桌肚，答：“没有在聊天，下次不会了，李老师。”

班主任没多说，程池是个不用操心的学生，也很少能见到她用手机干无关学习的事。

踩着高跟鞋走的时候，她也不会料到这个“很少”很快要打她的脸。

彼时是晚上八点，第一节晚自习的课间。

程池换试卷的间隙，看到静音的手机里弹出沈听落的信息。

〔程池收到请回复!〕

〔程池收到请回复!〕

〔程池收到请回复!〕

“……”

她动动手指回了个“!”。

〔确认完毕，程序已激活。〕

“……”

〔cc：什么事？〕

〔一中站口最后一趟公交是几点？〕

程池不明所以，实说：〔我不知道。〕

〔？你不坐公交回家？〕

〔不坐，我发给你公交表，你可以看看。〕

程池才要去相册里找，就发现原就不吵的教室更加安静，同桌的脚猛踢一下她的椅子，“呲啦”一声响。

似有所感，她抬头与拿着教案的班主任四目相对。

“……”

“晚自习下课，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老师。”

目送完班任离去，程池又收放自如的打开了手机。

同桌目瞪口呆；“刚被抓，你还这么猖狂。”

程池头也没抬，点了“发送”，无所谓作答；“已经被抓了。玩不玩没什么区别。”

就像从不迟到的人被难得值守的主任抓到，即使那是唯一一次，也会被认为是惯犯。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惯犯。

沈听落估计在研究那张表，暂时没来骚扰她，索性程池抽了张新试卷，安心写去了。

.

指钟到9:32，办公室只有空调呼呼响。

程池看着班主任整理完最后一份档案后，往工作椅一躺，左腿搭上右腿，示意她坐下。

办公室只剩她们二人，（1）班的学生走完，教学楼也就彻底静寂。

“最近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李老师开口。

“还好。”

“学习上、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求啊？”

在私底下，李老师又要温柔很多。

“没有什么，谢谢李老师。”

“十班那个前段时间老来我们班的沈听落，你认识吧？”

程池眸光微动；“认识。”

李老师神色严肃起来；“程池你如实和我说，你……”

看来沈听落还是有点引人注目，程池心想。

她没急着答话，在心里思忖对策。

“……你是不是被他威胁恐吓了？”

“？”

“你不要害怕，现在没人能威胁到你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没关系的啊。”

“没有。”程池无言两秒，“李老师，他没有威胁恐吓我，我们是正常往来。”

“你不用担心被报复，老师和学校都会保护你的。”

不明白到底沈听落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担心。

程池耐着性子，再次重申；“是真的，李老师，我很安全，沈听落……很遵纪守法。”

“……”李老师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确认她没说谎后，又开口，“那小子，我知道。我代过他们班的课，脑袋瓜很活，但是贪玩没什么耐性，本性坏是不坏，但是他们青春期的男生总不一样，爱学那些校外的混混干什么抽烟堵人咯。我是怕你被他影响了——

“他成天就抱个篮球，校服也不穿，跟个二流子一样，你还是少跟他来往，知道吧？”

程池静静等她说完，回答；“谢谢老师，我会注意自己的学习与安全的”

.

等程池走出办公室门，已经将近十点，她拒绝了班主任送她回家的提议。

自习室里的灯还亮着，还有人在学习。

校门口的推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街上冷冷清清，有几只野猫敏捷的窜进砖瓦间。

就这样静谧的夜里，传来隐隐约约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嘈杂的人语。

她停下脚步，寻找声音的来源。

“程池！”

突兀的喊声吓她一跳，转眼沈听落就跑过来∶“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程池不明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听落一抛车钥匙，潇洒一摁。

“滴——”

昏黄路灯下，一辆车型流畅，外观暗黑高级的机车亮了两下灯。

“送你回家啊。”沈听落眉梢一挑，一脸理所当然。

“你——”

骤然变大的哭泣声打断了程池的问话，她没理沈听落，自己往前面的地下通道走。

走的越深，哭声就越大，还有谩骂声回荡在里面。

程池攥紧手机，看着几个长头发女生聚在一团。

有几个手里拿着烟，露脐装露出的地方还纹了纹身，吞云吐雾间，嗓子里还骂着些话。

被她们围住的墙角再次传来抽泣声，被其中一人扬手抽了一巴掌∶“哭你妈的哭！”

“你们在做什么？”

程池往前走了一步，被烟呛得咳嗽两声。

“程池，你——”

下楼来的人乍一看到这副场景，也愣了一下。

“大姐，你谁啊？管你老子呢？”那些女生齐齐转了过来，嘴里的烟没停，还有讥笑声。

她们个个骨瘦如柴，瞧起来年龄还没有程池大。

沈听落走上前，挡住程池。

一女生扯着嗓子笑∶“哦哟，这是小情侣来打野战吼，姐妹，我们给他们腾个地方，行撒？”

她的姐妹笑作一团。

沈听落眉头一皱，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哦哟，老弟还生气了，来！姐妹再送你一个婊子玩一玩！”那女生鞋尖一踢，原本在地上那个被围住的女生就暴露出来。

沈听落一下就把头偏过去，盯着她们，眼神里充满厌恶。

地上那女生分明被她们扒了衣服，浑身**裸双手抱着身体蜷缩抽泣，头发散乱地糊在脸上。

程池震惊地看着那副场景，随即把外套脱下冲上前，不顾那几个小太妹伸出的手给她裹上。

有人来扯她的衣服∶“老妹，姐妹劝你少管这婊子的事！”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沈听落一把拽开她的手，冷冷说，“老子也可以打女的。”

或许他的气势太吓人，几个人都没敢动。

“你们这是霸凌。”程池看到被丢到远处的一中校服，语气更冷，“也可以判处故意伤人罪。”

“卧槽，搞清楚啊你们！”一个人跺了下脚，抱胸，“这婊子勾引我姐妹的男朋友，真是操他妈了个逼，姐妹必须讲义气，给这贱人一点教训！”

“我没有……”地上的女生反复摇着头，“我没有……”

刚说完，又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呻吟。

好在刚刚下楼，程池就报了警。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知道和这样一群人说不通，直言道∶“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应该快到了。”

踹人的女生似乎被踩了尾巴，炸起来一边要去推她一边骂：“你妈逼还——”

“老子让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听落厉声低吼，踹开她的手。

“啊！”

伴随一声闷响，那个纹身妹半趴在地上。

场面安静了。

其他几个小姐妹犹犹豫豫不敢乱动。

沈听落去另一头一股脑，把散落的衣服拎起来，递给程池，然后走到另一头，看着这群人，以防她们跑掉。

二人都没有和被欺负的女生搭话，程池在书包里递给她一包湿巾时，听见她很小声的说“谢谢”。

警察到的时候，程池和他们交涉，不知说了什么，走回来对沈听落说∶“走了。”

他也没问别的，跟着她。

沈听落似乎看不到程池脸上拒绝的表情似的，还试图让人和他一块搭着回家。

于是场景变成了程池在前面走，他在一边推着车跟。

“沈听落，朋友之间不需要对方送回家的。”程池说。

男朋友需要啊，沈听落腹诽，嘴上却说∶“刚刚你也看见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这么多年我都没出事。”程池不吃他那一套。

他说∶“那是因为老天喜欢你呗。现在我也——我也可以让你以后那么多年，都不出事。”

“不用了，谢谢你。”

“用——以后还是不要说‘谢谢’。”

“你骑车不安全。”

沈听落答得很快∶“所以现在我推着的啊。”

“……”

程池随意扫了两眼街景，离家已经不远了。

她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回家的路程这么短？

她不说话的意思就是由着沈听落去，于是这个男生蹬鼻子上脸，问∶“你早上坐公交、地铁，还是家里接送的？”

程池哪个都没选∶“走路。”

“嗯？锻炼身体？”

“不是，公交车气味很大，人挤人不太舒服。”

程池其实是个很懒的人，不爱锻炼，也不很爱动，只是她哥上大学以后很少送她了，迫不得已才走了路。

所以每次吃完饭沈听落收拾，她都是又愧疚又开心的。

沈听落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说∶“早上我来接你。”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你很喜欢走路？”

“我觉得未成年骑机车不太安全。”程池指向他手中推着的车。

“是吗？”沈听落想说自己有证，可想想又算了，“我不骑车不就好了。”

穿过一条深长幽暗的小巷，程池站定在自家楼下毫不留情的拒绝∶“谢谢你，还是不用了。”

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你回家小心点，再见。”

然后“咻”的一下没影了。

楼道里亮起一串声控灯。

沈听落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又埋首闻了一下，既不丑也不臭，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嫌弃。

二楼“啪”的亮起灯，他抬头瞧见窗户处晃了抹人影，探一了下脑袋，又立马缩回去。

这时他开始格外庆幸上午收到林烬信息之后就盘算着送程池回家这个决定。

而且还非常顺理成章的约定了下次。

虽然是单方面的。

但也很好了，不是吗？

这么想着，他朝那个窗帘有一点微微动的楼层叫了句：“程池。”

窗帘忽然没动了，好像被按了暂停键，有一种小心翼翼等待他后文的感觉。

但程池当然不会有“小心翼翼等待”这样和她不符的举动。

所以沈听落在黑夜中笑了笑，对她说：“晚安。”

李老师（苦口婆心）∶程池，你可千万别被猪……哦不，沈听落骗走了[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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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