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白衣贤者

九月,上午的阳光已经异常雪白刺眼,落花流水地覆盖着整片偌大的教学楼,蝉鸣藏在草叶间,无止境的撕扯。

韩深拎着一瓶冰镇矿泉水站在楼底下,指尖淌着融化的冰水,抹在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很快被蒸发。

【-哎,哥,你怎么说转学就转学啊?】

【-放个暑假你人就跑千里外去了,知道吗,现在每天数不清多少女生对着你空荡荡的课桌嚎啕大哭,排队鞠躬,还有人送菊花呢。】

韩深指尖点开图片,还真他妈不知道哪个缺心眼儿的放了一束花。

玫瑰花的葬礼,纪念我们逝去的爱情。

闫鑫那嗓子明显憋着笑,全给转成了文字。

【-老蒋想把你课桌搬出去,她们打算筹资买下来,一人锯一截板凳腿拿回家收藏。】

【-你说你这张脸造他妈不造孽?】

闫鑫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当个笑话哈哈两声都算抬举他。

韩深指尖在语音栏停顿片刻,说:“你给爸爸的位置看着点儿,说不定我改天就回来了。”

【-改天,改天是哪天?】

【-你还转回来吗?】

你还转回来吗?

韩深盯着这几个字一时没说话。

大概一个月前,韩家突然摊上了事儿,韩深在爸妈的催逼下,打包行李突然转校到这个千里之外的新城市。

人生,地不熟。

天气还热。

电话说好了来接人的老师半天没来。

韩深耐着性子继续晒太阳,半小时后看见一白衬衫满头大汗跑来,后背显出肉色,却两手空空叉着腰四处寻找什么。

目光掠过韩深时,毫不犹豫飞快调转到了别的地方。

“老……”

韩深话说一半停下,取下耳机。

政教主任开始打电话:“校长,你不是说楼底下站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吗?但我——”他视线转向韩深后飞快移开,大嗓子吼吼,“我咋除了看见黄果树下一个杀马特,其他什么人都没有呢?”

韩深左右看了一圈,抿了抿牙,确定老师说的这个杀马特就是自己。

片刻,老师拨了另一个电话:“喂,韩深啊,我怎么没看见你人呢?”

“…………”

操。

韩深接通后立刻掐断:“我在你背后。”

“哪儿啊——”政教主任叉着腰回头,盯了韩深大概有三秒钟,“还真是你啊?”

少年吊儿郎当站树底下,枝叶癯癯,衬出他气质中生人勿近的凉薄。

背光倒是看不清脸,穿了件泼墨T恤、撕裂成大风裆的牛仔裤,听见喊声韩深摘了棒球帽,银发在阳光下闪耀欲燃。

政教主任笑着走近:“……发型挺别致啊,你这个教材仓库暂时没有,别着急别着急,过几天我叫——”

韩深瞥他一眼:“你看我脸上写着着急吗?”

政教主任:“……”

“你在高二1班,上楼右拐就行,现在先去报到吧,教材的事我到时候通知你们班主任。”

韩深拎着水上了楼。

高二1班,下课时间走廊上竟然空无一人,不像其他班追逐打闹熙熙攘攘。三楼走廊上一片寂静,跟其他班下课时学生挤在门口的场景截然不同

“这就是1班这学习氛围,全校榜样啊。”

门半开着,老师伸手要推,门内一个男生斜着眼睛懒散地给门外一扫,猛地抽手。

“咣!”

门重重合上。

差点被撞着鼻子的政教主任肩背一僵。

“?”

韩深没明白这什么骚操作。

隔着消音效果极佳的门,隐隐约约传来女性的嘶吼:“你们最近的思想作风不太好啊我发现?!以为自己聪明到不写作业就能上双一流?尤其是你,陈尘,拿20份作业冒充63份你当我傻子?你他妈数学谁教的?”

——明白了,关起门来训人的。

韩深盯了会门,又喝了口水。

政教主任耐心敲门。

没有回应。

门内继续咆哮:“班上有个新同学要转来,被人家知道咱们这风气,也配叫成大附中的理科一班?!你们,看球赛,不写作业!你们的年级第一,带头——”

韩深干脆一脚踹开了门。

哗啦,整个教室齐刷刷投来求救的目光。但看到他后,求救的目光又变成了人间迷惑。

从教室er的目光看来,门口站了个银发,满手大戒指的杀马特,刚踹完门的长腿才收回去,看嚣张的气焰很像下句话要说出“让你们班XX出来挨打”的校霸。

再看到校霸的脸,目光很快豁然开朗。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

虽然眼波中信息交流、心理暗示汹涌澎湃,整片教室硬是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敢说话。

“陈尘!”

班主任老秦没注意到门口的异动,光顾着吼人。

“在呢在呢,知道错了。”讲台响起另一个浓郁清倦的男声,哄老太太似的。

男生歪在讲台上的姿态有些吊儿郎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模样相当出挑,一雪白校服下勒出一把挺拔清峋的身骨,搭讲台的指骨白皙修长,但现在说话敷衍,完全是根讲不听的老油条。

男生看到了门口两人,抬了细长指骨:“秦老师——”

“你说你叫不叫话,过不过分,混不混账!”

男生试图把话说完,被老秦咄咄逼人地堵回去几次,哑口无言。逐渐皱紧眉,突然抬手抓住马尾辫往下稳稳一拽:“秦老师,秦少女,先别骂,门口来人了。家丑不可外扬,这可是你说的。”

“……“

老秦顿时噤声,扭头望向门口。

这场闹剧,韩深已经看够了。

抿了抿牙,舌尖在干燥的唇中忍耐地舔着,斜着目光一看政教主任:“这就是1班的学习氛围?”

今天被连续打脸几次的政教主任:“……”

看见新同学,老秦也骂不下去了,招呼韩深去办公室介绍学校课程安排和各科目老师,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座位表。

“你坐什么地方呢,这儿,找一个叫陈尘的男生,就刚才在讲台上被我骂的那个,认得吗?”

韩深确认:“刚才用20份作业冒充63份那个?”

“……”

老秦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其实他就是没个正形,人挺好的。”

韩深怎么就不信呢。

-

回教室按座位表找位置,窗口倒数第三排,韩深走近时抬了抬头。

一堆男生的黑脑袋凑成一个圈,正不断冲中心漩涡里喊“亲爷爷”“亲爸爸”“亲哥”,辈分乱的祖宗棺材盖都快压不住了。

片刻,脑袋圈里才冒出个和煦微哑的声音:“别烦,老秦现在看我不顺眼的很,物理作业必须好好交。”

——很明显,这就是那位人挺好的同桌。

“拉倒吧,余老师根本不会认真检查,他每天还在办公室看游戏直播呢。”蹲着给他揉腿的男生说。

另外的粗鲁大老爷们儿发出阵阵猛烈的嘤嘤嘤操,附和求情的姿态称得上千娇百媚。

“……”

韩深翻了个白眼,深呼吸抑制住反胃,低头勾出凳子一拽。

“哗啦”,半截屁股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让开。”

被挪开的屁股主人一回头,刚想问你这是皇位吗咋的坐一下都不行了,接着发现这位置主人脸上明显写着——

“是皇位,给爷爬。”

李斐心说要不要这么凶,赶紧走了。

座位边其他人顷刻作鸟兽散。

被抵在角落的同桌把住窗框,手指修长,呼啦扯开了紧闭的窗帘,一缕清风柔柔的吹开了白皙额上的发丝,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陈尘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欢迎啊。”

韩深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对这善意无动于衷:“离我远点。”

说完抬腿一脚给课桌踹进了另一张的抵角,拖开凳子坐下。

也不顾耳边同桌微讶的目光,摸出了手机。

韩立冬有两条新微信。

-老师跟我反映你染头发,打耳洞戴戒指?我才出门几天,你妈就管不住你了是吧?马上弄回去!

-爸爸知道你转来新学校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啊。

……比比比比比比比比。

韩深索然无味啧了声,寻思这班主任打小报告的速度,比刚才翻教辅资料那老师,也就快了十个博尔特。

没回消息直接把手机塞进衣兜里,扒拉下黑色棒球帽,俯身趴上了桌。这么趴着,听到耳边迥然不同的动静,才确定自己居然真的转学了。

睡梦中昏昏沉沉,韩深又梦到前几天跟老妈吵架。

【你转不转,不转我他妈直接跳楼!】

【……不至于吧?】

【那你就说转不转,转不转……】

转转转转转转,韩深在梦里不断重复这个字,头上抹了层汗,似乎刚听见他妈妥协着说:宝贝儿,要不咱不转了吧?

韩深刚想点头,耳朵里突然刺入一阵喧嚣——

“我靠!!不愧是尘哥,142?高山仰止,所幸得见!”

“142?开玩笑吧?”

操。

美梦破碎,韩深揉着额头睁眼,昏沉的视线里见周围一群人傻逼似的顶着张薄薄的卷子,在空气中扯来扯去。

这学校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142?很高?

韩深打完呵欠,看见卷子飘飘落到眼前。

标题上写着两个黑体加粗字。

——语文。

“……”

那没事了,大佬。

语文老师趁着下课跑教室来分析试卷了:“新学期第一次周考,有些人基础知识都忘完了!学而不思则罔的罔该怎么写,乱写一团我认不出来?说你呢向恒,还笑?”

靠墙的一个男生猛地噤声。

叶莹继续冷笑:“最低分106,我就不说是谁了,他自己心里有数。是吧,李斐?”

另一个男生发出一声委屈巴巴的嘤。

“这张卷子,所有的题都很基础,没什么难度,除了后面的古诗词赏析和阅读。但这次也有满分作文,好好跟人家学。”

这些话韩深左耳进右耳出,兴致缺缺地靠着后桌,耸拉着眼皮。

直到全班视线纷纷转向这边。

韩深顺着看向伏案写作业的同桌。

叫什么来着?

陈尘。

对了,陈尘。

陈尘卷面底下垫了另一张试卷,显然没什么兴趣听,写作业时微微支着半身,眉眼懒洋洋的,笔尖从草稿纸上一划而过,偷摸着做其他科作业。

韩深怔了一秒,回想起语文老师那句话的重点了。

满、分、作、文。

陈尘在他的目光中抬头:“你想看我作文吗?”

韩深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开口,卷子放在了桌面上。

一个鲜红的60。

卷面整洁如纂,明明是议论文,却给写得骈四俪六,合辙押韵,气势磅礴。

韩深打算礼节性拿起来观看观看,刚伸出手,桌子突然被“哐当!”一掌。

“……”

我他妈——

韩深抬起视线,前排男生露出“你是个中年谢顶男,但我这儿有灵药”的绝美眼神。

“这位同学你有福了!”

韩深忍耐着抿了抿牙。

前排继续介绍:“坐在你旁边的这位,正是有着‘附中抒情文之王’‘白衣贤者’‘学海混沌者’‘行走的满分作文’美誉的陈尘!”

韩深:“…………”

这地儿有正常人吗?

谢谢看文~

【预收《你为什么不笑了》,校园,重生,救赎】

高考后谌冰拿到清华通知书的同时,也收到了曾经的竹马萧致的死讯,帮社会人借高利贷,被追债时出车祸去世,遗物只有几张谌冰的画像。

三年前,萧致家中突生变故,中考一塌糊涂,高中去了烂的不能再烂的成大九中,与谌冰分道扬镳。

从那以后萧致就变了,抽烟打架混日子,被看成一无是处的败类。

死了,其他人也认为皆大欢喜。

但只有谌冰知道,清瘦的少年向他告白时指骨颤抖,字不成句,说要永远保护他。

-

重生后,谌冰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转去了成大九中,第一件事是走到趴着睡觉的校霸面前。

“还他妈睡?”

校霸:“?”

“我要跟你同桌,你去把桌子搬过来。”

校霸:“……”

“搬不搬?不搬我随便找个人坐了。”

校霸低声说:“……搬。”

-

萧致不大想搭理这个上一秒拒绝自己,下一秒却跑来摇尾巴的傻X。

但对方似乎哪儿不一样了。

发着高烧,面色焦红,攥着他指尖轻轻地蹭:“心…心疼…我吗?”

萧致当然心疼。

但对方看穿他情绪,烧得更动人了:“那…去…去学习…好不好…”

“…………”

白月光变白莲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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