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只是一个个脑子里都在飞快地思考着一串儿一串儿的线索和问题。
是啊……
那厮怎么会突然像是在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他们虽说这些年的心思都放在梦霜浮和为梦霜浮规划铺路上,但还是有特定的人盯着外界和对敌,那厮有如此变化,他们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
换了个人,换了个人……
就说得通了。
众人恍然大悟。
随即,众人脸色又是一变,那厮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谨慎又能劝得住那厮的人物?
他们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多谢殿下提点,是下官失察失职。”忽然,平江侯语气沉重,低头垂眼,沉沉跪了下去。
后方,众人猛地回神,急急忙忙跟着哗啦啦跪了一地,纷纷告罪。
——多说多错,谁知道哪句话会莫名触怒这位阴晴不定的殿下。
他们甚至没敢明着求饶和推卸责任,只是也只能告罪。
侧前方的椅子上,一身白衣的江景谦微微侧头。
他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主位上的少女,满脸的钦佩和敬仰。
——景鸢殿下好厉害!
江景鸢:“……”
“呵,呵……”江景鸢面无表情,心里呵呵两声,心说,“你也来这套儿……”
这方面,就只有她一个没有天赋是吧?!!
江景鸢直接别开眼眸,当作没看见。
她看向前方的衣着规整、但还是难掩风尘仆仆的众人,幽黑的眼眸一沉。
连这些都不知道,这些人上战场是想一窝一窝地送死去吗?
感受着那扫过头顶的冰冷目光,众人额上鬓发霎时被汗水打湿,黏在头皮和脸上。
他们战战兢兢,没敢抬手去抹汗,只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好半晌。
一人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多、多谢殿下提点,有殿下的消息在,下官、下官几个定然能在极快的时间里商议出破解之法。”
江景鸢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平静地将前方所有人尽数收入眼底。
江景鸢接着他的话,缓缓问道:
“极快,有多快?”
语气平静。
不知是当真淡然,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话那人顿时不吱声了——
不是他被这个问题为难住了,而是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要回答,也是侯爷回答。要承诺,也得侯爷先发话。
江景鸢也明白,视线径直看向平江侯。
因为要来面见贵人,平江侯早已换下了那一身血腥和杀气缭绕的银白甲胄。
他一身简朴白衣,站在营帐正中心的位置。
昏黄烛光下,衬得他周身气质落寞又落魄、沉寂又难掩阴郁。
平江侯久久沉默着。
营帐内所有的目光皆是投向了他。
良久——
就在后方夸下海口那人心中一“咯噔”、后悔起自己没扛住这份心理压力之时。
平江侯垂下脑袋,开口了——
他只闷闷地说道:
“还请殿下宽恕些时日让下官将此事查明。”
烛火摇曳的营帐内霎时再度一片死寂。
这下,连侧前方的江景谦都不由眨了眨眼,嘴边浅笑着,默默将自己的视线移到右下方。
“你要多久?”
令人心慌难耐的死寂中,那清泠泠的嗓音再度平静地响起。
人群之中,几个人不禁喉间隐秘地无声吞咽一口。
这位殿下说话做事都冷冷淡淡、平静又安静,真叫人拿不准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倾向——
似乎随时能都像上回那样毫无预兆地发个疯。
面对这位殿下时,他们不自觉就战战兢兢了起来。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的,做足了随时承接她的怒火的心理准备。
“三日。”
平江侯低眉顺眼地说道。
三日,调查清楚敌方一个军师,他们还要商议一番做出基本判断、打一个基础腹稿,相当紧凑的安排了。
可当平江侯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众人心里还是齐齐一颤——
怕就怕,这位什么都不懂、脾气又差的长生殿下会等不耐烦。
“可以。”
然而令众人意外的是,那少女身形、面色动也未动,嘴巴微不可察轻启,十分平淡地答应了。
众人一怔。
随即,他们心里忽然又颇有些……
蹬鼻子上脸。
他们心中泛起后悔,早知会这么轻巧地答应了,侯爷就应该将时间拉长些、宽裕些!
然而下一瞬。
江景鸢淡淡地补充道——
“三天,商议出大致的方向和思路。”
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心说这真是只知道下令和拿到结果,完全不管可不可行啊?!
他们本只是想在这三天里紧赶慢赶简单商议一下,自己心里有个底……
要是作为命令的任务,可就不能如此简单随意了。
众人的心霍然沉入谷底。
…………
三日后。
一人沉着脸,语气沉重地说道:
“随诏安,两年前出现在霖国流山郡郡守身边。
“不到十日的时间内,他获得流山郡郡守的赏识和信任,又十分迅速地将自己藏匿起来。
“他几乎不出现在人前、不为外人所知,外界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
“这个人,连过往都是模糊不清的。从何处来、与什么人有牵连,一概不知,仿佛凭空出现。”
他抿了抿嘴,点评总结道:
“极有先见之明,又或是早早开始了布局,目光长远,是个相当谨慎、城府极深的人。”
另一人颔首,语气认真地说道:
“这样的人,这样的行径,定然是有着某种强烈的信仰或是目的。而他明显是为这个信仰或目的,筹谋多年。”
站在人群中,梦旗云眼睛飞快向上瞟了一眼正前方的白衣身影,出声说道:
“这样心思深沉、又有着强烈信仰的人,绝不会轻易中了我们的计谋。”
众人齐齐赞同点头。
随即,他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低着脑袋,仿佛认命地在等待某种命运审判的降临。
营帐内,一片安静。
“三天,这就是答复?”
清泠泠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前方响起。
平静得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众人不语,只一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他们也不想啊,他们也着急啊,只是这个情况一看,此人着实是无懈可击。
三天,商量出了一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结果……旁听的江景谦默默移开了目光。
主位上,江景鸢脸上却无波无澜,没什么反应地说道:
“继续商议。”
继、继续商议……?
众人心中一阵为难,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不安。
可这一时半会,关于随诏安此人,他们着实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
人都是有弱点的。
随诏安此人不可能是完全绝对的无懈可击,但他在他们的视野里太模糊不清了。
他们……找不到方向。
江景鸢看向沉默已久的平江侯。
平江侯察觉到了,沉默依旧。
江景鸢:“……”
这些人,怎么感觉做事一板一眼的。
好像她说一句,他们才照着话行事一下。她再说一句,他们再照着话做事一下——
老老实实,又过分老实、不懂变通。
“被你吓傻了吧……?”
法器杀境内,许卿临瞧着外界这一幕,也不禁和江景鸢蛐蛐起来,“他们最开始面对你的时候,还挺有主意儿的啊,怎么忽然就变得……”
心智欠佳。
乖巧得有些过分了。
许卿临想着,和江景鸢一起沉默了下来。
江景鸢没理她,只是满心复杂地想道:“不至于啊……”
真的不至于,这些人多年上阵杀敌,哪里会怕这点儿小风小浪。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江景鸢若有所思。
片刻后。
她摒除无数纷飞的杂念,抬起漆黑无光的眼眸,视线落在了前方众人身上。
她之前不过提醒一句霖国那边新出了一个谋士,这些人就脑子一根筋地钻死胡同里去了,非要在这个随诏安身上找出破绽和弱点……
让她一时半会都形容不出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思来想去,唯有一声轻叹——
何必呢?
两国交战,这战局,难道是全靠这随诏安一个人了吗?
他们只要攻下城池,随着命运和局势的推进,自然而然会有与此人正面交锋、再想方设法将其斩于马下的机会。
现在又何必非只盯着他一个人呢?
要记住,这个随诏安,只是一个门客、一个谋士。
他们当下面对、攻打的霖国肃城,兵马大权在那个流山郡郡守手里。
江景鸢心里轻叹一声,面上神色淡漠,平静地出声提醒道:
“流山郡郡守。”
前方,惴惴不安的众人猝不及防听到她的声音,明显一愣怔。
众人脸上保持着各异的惊慌、担忧、畏惧神色,呆呆地僵硬在原地。
他们脑子里,根据她的话飞快地思考起来。
主位上,江景鸢目睹这一幕,心中无语——
看吧,就是这样。
明明是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随意想到的一点,这些人却要表现出如此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好半晌。
“殿、殿下的意思是……”一人满脸不安,踌躇着开口试探问道,“是从流山郡郡守身上下手?”
她在这个时候提此人,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但江景鸢还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问就问吧,确认就确认吧,明白得清晰、清楚一点儿,免得后来在某一点上理解错误、出了差池。
得到明确的指示,众人心里顿时有底了。
他们一点点挺直了腰,脸上的彷徨不安骤然消失。
随即,他们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个霍然明悟。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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