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代皇室的殡葬服务

江景鸢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宫人摆布倒饬了一番,江景渐又给她喂了一碗姜汤,然后就被按下休息。

她平躺着,嘴里洗不尽的姜味让她有些不满地眨眨眼睛。

有着十一年解读江景鸢行为经验的江景渐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情绪,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着指尖不小心沾上的姜汤,一边随口说:“别注意嘴里就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也是……一穿越来就是惊心大逃亡,确实是累了。江景鸢闭上眼睛,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仔细确认她确实睡熟了,江景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轻飘飘地走了出去,无声无息。

…………

一觉无梦。

待江景鸢被喉咙间的干涩闹醒,睁眼所见就是一片昏暗。

她吃力地坐起身,张嘴想要说话,喉间就是一阵刺痛和痒意,她咳嗽起来,一下接一下地咳得撕心裂肺,惊动了宫人。

昏黄的烛火亮起,江景鸢吓了一跳,她都没有发现宫殿里有人!

江景鸢顺着声音看去,一盏半人高的铸造成跪坐仕女模样的宫灯静静摆在角落,明晃晃的烛火随意跳跃着。

江景鸢目光一顿。

可——

可是宫人在哪里?

活着的那种。

江景鸢有些懵。没有宫人,这灯是怎么亮起的?

沙沙……

刚醒来脑子里很混乱,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见那宫灯仕女的头部诡异地悠悠转向了她。在她挑剔的眼光里,做工略显粗糙的仕女五官呆滞,嘴角却是诡异地上扬,对着她露出微笑。

“???!!!”

江景鸢猛地瞪大眼睛,后背唰的一下冷汗涔涔,巨大的惶恐冲击着她的一切——她心底微弱的一声疑惑以极快的速度被冲刷殆尽。

她颤抖地跌下床,双手在昏暗中慌乱地摸索着,摸到一个东西就胡乱抄起砸了过去。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昏暗中猛地炸响,瓷碗砸得仕女的头部转了回去。

烛光猛然一灭,浓重的黑暗吞没了她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恐惧吞没她的理智——

心跳震若擂鼓,她在黑暗里踉跄着跑向殿门。

这一条路好像变得没有尽头一般,赤脚踩在地上,“哒哒哒”的脚步声好像出自她身后跟随的其他存在,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逃不了。

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只眼球,随着她踉跄向前,咕噜咕噜转动着,牢牢锁定住她。

她的喉咙仿佛被黑暗粘住了!

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一路撞歪桌椅,清脆的瓷器落地破碎声不绝于耳,就像催命符一般不断敲打着她的心脏。

大脑空白,她都察觉不到身上撞在桌椅边的疼痛,她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等回神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撞到了一个宛如鬼魅的白衣身影。

她神色惊慌,推开那道人影连连后退,瞳孔颤抖。

呼——

烛火摇曳。

刚踏入殿门的江景渐被撞得后退半步,慌忙站稳身形,将手里举着的烛台远离了不管不顾扑来的江景鸢。

白衣少年面上浮现怒色,“你疯了吗?没看到这里有烛火吗?!”

江景鸢浑身发颤,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她神色痛苦地弓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久久没有回应……

“嗯?江景鸢?”

江景渐见情况不对,立马忘了教育的话,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力竭跌倒,微微弯下腰侧头看向她的面色,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落水不至于吓这样吧?”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得像是要从刺痛的喉咙里跳出来,她用尽全力重重闭上眼,江景鸢闻言心里也浮现同样的疑惑。

——是落水的缘故吗?她被湖底的诡异吓到了?

但她的内心有个声音叫喊着“不是落水、不是落水”。

江景鸢眼眸失神。

对了,是刚才那个宫灯!

不、不对,不是宫灯,一个宫灯难道还比池水底下的那些鬼东西更可怕吗?

那是因为什么?

她直起身子,抓着江景渐的衣服回头一看,月光透进殿内,黄铜色的仕女宫灯安安静静,哪里有什么微笑……

微笑!

是水里见到的那个微笑着的白衣女子!

她无凭无据,但笃定地认为是那个不知是活人还是什么的鬼东西在作祟,她是因为那个家伙而慌乱。

回想起那个微笑,她只觉得心底的恐惧被拉扯着放大,浑身抖若筛糠。

不对劲,不对劲……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江景渐面上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她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只是开口时嗓音还是有几分发颤:“宫灯,挪走。”

江景渐闻言,抬眼看向殿内,了然点头:“好,现在就挪走。”

他说着就扶起她走向殿外,在月光下看着宫人搬起宫灯,心中有一丝狐疑——江景鸢的殿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盏宫灯了?

难怪把江景鸢吓成这样。

皎白明月高悬在空,殿里殿外燃起的暖黄烛光与月争辉。

今夜有风微凉,吹得她瑟缩了一下,同时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江景渐看着明亮的宫殿,又看了看江景鸢,神色犹豫。江景鸢发现了,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走进殿去。

呼——

热茶蒸腾起白雾,模糊了江景渐漂亮的面容,淡淡的茶香让人的身心不自觉松懈下来。

哗啦啦——

等茶水变得温热,江景渐沏了杯茶推给面前神情恢复平静的少女,又从宫人手里接过提盒,端出一碗汤面放在桌上。

“多少吃一点。”江景渐给自己倒了杯茶,嘴里说道。

江景鸢点点头。

“今晚我在这里陪你,点一些烛火,黑漆漆的你也休息不好。”

江景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刚想拒绝就听他郑重地说:“这次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之后你就跟紧我。”

江景鸢愣了一愣,搜寻起自己的记忆。

今日清晨,原本的江景鸢照旧跟着江景渐去练武场,然后在场边等着。江景鸢自己没什么修炼资质,甚至体弱多病得连习武都没有,所以就一直搬了凳子在树下看着。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场上的伴读们对她颇有微词,只是今日是明里暗里说出来了。

原本的江景鸢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像是没听见一般,惹得伴读们更为恼火了。

江景渐见状不妙,想想也不好让她继续顶着流言蜚语在场边坐着,就让她自己回去了。

后来……

后来……

后来直至落水前发生了什么她始终记不起来,只剩几个零碎画面在脑中滑过。

江景鸢垂眸,不是意外,是刻意引导啊。

“你以后要注意一下啊,不要靠近林苑的池子,中心那块地方不让人靠近的!”

江景鸢闻言精神一振,“为什么?”

江景渐用一副“你这孩子真是傻了吧唧”的表情看着她:“当然是怕有人落水了。”

顿了顿,他见江景鸢眼露失望,又道:“这都是几百年前桓帝下的禁令了。传说那时这个池子叫‘天水池’,短短一个月内就有十几个宫人接连落水,被救起来的宫人也疯疯癫癫地自己还往池子里跳,这才下了禁令。”

“都是传说了,你别太在意,你看你现在也没什么事。”江景渐安慰道。

江景鸢:“……”

不,有事。

江景鸢夹起面条放进嘴里。她本来想着能将法器藏在皇宫里的人多半是皇帝——不然皇宫的守护者们也不会放任自流。

——死几个宫人或是皇嗣比起法器算得了什么?毕竟,能轻易死掉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可贵的奇才。不是奇才,手握大权的人又怎会为其侧目?

皇帝下的禁令多半也是为了不被人发现。

但听江景渐这么一说……几百年前桓帝下的令,这人就算修为再高深,也早没了吧。

江景鸢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扒了扒碗里的面,抬起碗咕噜咕噜喝汤。

她喝了小半碗汤,放下碗,漆黑的眼眸随意一瞥。

“啪嗒……”

“咚!”

朱红筷子从手中掉落,她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

江景鸢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江景渐身后,神色瞬间僵住了。

习惯了江景鸢常年面无表情地内心阴晴不定,江景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见鬼举动吓了一大跳,身子后仰,整个人差点带着凳子向后摔去:

“你要干嘛?!!”

江景鸢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身后面色蜡黄、瞳孔缩至米粒大小,嘴角却带着微笑的宫女。

江景渐见此也不敢再说话,手上蓄力,猛地扭身。

然而在他转身之际,江景鸢清楚地看到那宫女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恢复正常还透着一丝茫然,嘴角也缓缓放下。

“江景鸢你不会真疯了吧?!”

江景渐看着一切正常的身后情景,反而回头用惊惧的目光看着她。

“……没事。”江景鸢只能说道。

“真没事?”

“没事。”

“真?”

“没。”

江景渐不信,怀疑地看着她,“不行,明天我去找母后说说。”

江景鸢下意识想拒绝,抬眼却见少年眼中暗藏的担忧,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安宁的夜色里。

华丽宫殿里微弱的暖色烛火在少年困倦的侧脸和整洁的白衣上染出一片暖橙色。

少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书册,他翻页极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江景渐时不时侧头看向不远处双手交叠在腹上、平躺着的少女熟睡的面容,仔细检查一下,厚厚的被子依旧完完全全裹住了少女,她的下巴下安分地压着一截被子——江景鸢小时候抗议过,表示这样盖被子总感觉脖子痒痒的,但最后还是被江景渐盯着这样习惯了多年。

她不知道的是,江景渐也没想她仅仅被否决一次后就真的这么将就下去了。

江景渐略感心虚地想着。

静谧之中只有滴蜡声,江景渐身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静坐在桌边——就算此时临近天亮,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守着。

反复的惊吓,哪怕江景鸢刚休息完也还是累了,倒头就睡,沉沉地一觉到天明。

今日日头很烈,但殿内并不热,甚至有些阴凉。

等江景鸢午时吃过糕点零嘴,才看到江景渐和容后身边的侍女跟着两个人走进殿来,后边还有两队宫女。

其中一个穿着大红官袍,面容有几分眼熟的男子上前一步俯身行礼,眉眼温和,含笑道:“臣容也烬,奉皇后娘娘之命与国师前来为殿下看诊。”

啊?

容姓?

还有国师?

怎么郑重的吗……

完了,不会真的看出些什么吧……江景鸢心里一紧,面上始终平淡,颔首:“多谢。”

江景鸢坐到软榻上,感受着双手下柔顺的锦布,冰冰凉凉的,就和她的心一样。

她双眸缓缓转动,目光跟随那道颀长的白衣身影移动。

余光见江景渐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江景鸢没有余力去回应,只是看着白衣国师背对着她往香炉里放了些什么,然后转回身冷淡地朝她一颔首。

一旁的容也烬笑着说:“殿下安心,国师的实力众所周知。”

江景鸢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心。

怎么不安心?

她当然安心了,她现在的心比死人的还要安。

江景鸢心如死灰。

直至白烟徐徐燃起,她才无助地暗自腹诽:“真是欺负人啊,用着前人传下来的零星术法的江家要对上这个时代德高望重的大师喽,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呢?”

“……是了,就算灵魂替换没被看出来,也还有一个‘螣蛇’印记在。”

江景鸢内心一悲,不由地思索起自己大老远穿越过来是为了什么。

换个环境死?还是为了体验一下古代皇室的殡葬服务?

鼻尖萦绕着幽幽木香,江景鸢思维滞涩。

她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江云疏不会有殡葬服务了,但是江景鸢可能会有一个衣冠冢……”

似醒非醒,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担忧和惊慌,无边无际的空白笼罩住了她——她连动弹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产生。

她看着眼前之人,眼前之人也微笑着注视着她。

久久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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