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过淳于献被亲戚的欺压，江清越对他上山砍柴之类的托辞本无怀疑。可他最初的表现，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了解禁山的。

她刚刚才在极品亲戚面前维护小徒弟，转眼就有了种被背刺的感觉。

对刚才的情景，江清越依旧感到后怕，她心绪不稳，用惊恐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人。

她来到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对待这个命运凄惨的少年很是真诚。可是他明明有金手指，却连一点底都不肯交给她。

自己只有随时随地失联的系统，还有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养熟的徒弟，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对他施放一点同情心，她只想可怜自己。

淳于献被她崩溃的神情吓了一跳，忙上前关切：“师尊您怎么了？”

“别过来！”江清越怒斥，后退两步，对方顿时怔在原地。

她看着淳于献受伤的神情，有片刻的后悔，想质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自己也有的秘密，两相对峙，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思绪在江清越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系统不将详细资料传阅给她，原来就是要叫她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更没有法术的加持让她能做自己想做的。

有了掣肘，才会不用再费力控制她，让她自愿完成自己的工作。

江清越在袖笼下攥紧了手，第一反应是说些什么缓解氛围的尴尬，对方至少是自己的饭票，要是就这么分道扬镳，她只怕余生只能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可最终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什么都没说，闷着头往前走，才不去管后面的人是怎样的不知所措。

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没人管她。

“师尊，那是师祖吗？”淳于献已经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忍不住轻声问询。

江清越这才理睬他，循着他所致的方向望去，能见到一位背对着他们在峭壁顶上盘腿而坐的中年女子。

她只知道自己的原身有一位师尊，却不知对方是什么模样，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只能假装慢慢凑过去确认，又怕这人一个暴起给她一梭子。

“.…..师尊？前辈？”江清越唤了好几声，完全得不到那个人的回应。

她小心翼翼上前，视线不自觉地往峭壁下看去，发现这禁山内，竟有一大块深不见底的黑潭，规则的圆形如同人的瞳孔，看得她心里发毛，忙转开视线。

江清越用手试探性地去戳女子的胳膊，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浑身一僵。

这个人，或者倒不如说是尸体，冷得发硬。

淳于献默默地绕到人旁边，拿起这人怀中的一本秘籍和独属于过川门的令牌，交给师尊。

似乎从门令就可以确信对方身份，江清越看着这尸体，不知如何是好。

死了很久的系统突然发出声音：【请宿主将秘籍交给淳于献~】

江清越突然了悟，系统逼着自己来禁山，就是为了让淳于献获得关键道具秘籍。

可是她攥着秘籍想不明白，自己虽然因为“薪酬”和“工时”和系统掰扯，但自己从来没有拒绝过系统派发的任何一个任务，为什么系统不一劳永逸直接把剧本发给她。

【请宿主将秘籍交给淳于献~】

系统再次重复一遍，虽然还是平常那样欠打的语气，江清越却总感觉从中听出了催促和威胁。

她把秘籍递给淳于献：“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或许更有用。”

淳于献接过秘籍：“修炼此法或可让功力大增，师尊不要吗？”

“我不需要这个，你就当是专门给你的。”江清越心烦意乱，没有心情演戏，无意之间说了实话。

“虽然不知师尊方才为何生气，”淳于献将秘籍揣入怀中，“师尊还是很爱护弟子的吧？是吧？”

他的神情，就好像要她笃定地说“是”，江清越也如他所愿般点头了。

“弟子不会辜负师尊期许，一定勤加修炼。”

江清越转头看向尸体，打算将她扛起带回门派，于是先施展自己唯一会的代步术法。

骤然间一声平地惊雷起，轰轰隆隆地似乎要将山体震碎。江清越一震，余光瞥见那静静的黑潭正激荡波澜，好像有什么要从中出来了。

“不好！”

她似乎是听见便宜徒弟暗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人往后捞。

手臂隔着肚子带给肠胃的冲击、配合着山体强烈的震感，江清越分明什么都没吃，却难受得直想吐。

“喂，等……”她抓着自己腹前的手臂，想要挣脱，抬头看见眼前的情景，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被吓得顿时平静。

一条通体乌黑发亮、全身粗如千年古树的蛟龙正在峭壁上空盘旋着。它一双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二人，江清越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传说中的庞然大物，要不是被人捞着，怕是要跪下了。

“师尊小心。”淳于献小声嘱咐。

江清越还没搞清楚状况，蛟龙就突然朝他二人直冲而来，淳于献把她往身后一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粗枝，不偏不倚卡住蛟龙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中。

这动作无疑是激怒了这东西，它往后撤一段距离，将卡在嘴里的树枝咬的粉碎。江清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双金色的眼瞳突然发红。

它的架势像是要再次冲过来，淳于献忙推开她往一边跳走，她也因惯性被甩到另一边。

那蛟龙眼见自己扑了个空，从体内传来的的“嗬嗬”声越来越大。这样一个庞然巨物，即便身体只轻轻的扭动，落在人眼里也是极大的变化。

江清越屏息凝神，缓缓向后挪腿，这巨物却猛地一转头，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明白了，身为炮灰的自己自然是首当其中被攻击的对象。这是剧本给主角的历练，要让他失去亲近之人，然后激发潜能、奋起复仇。

开什么玩笑？！

江清越的第一反应是跑，慌乱之间，她早已忘记自己会代步的术法，她最原始的身份告诉她，遇到危险下意识的做法是撒开双腿开溜，根本来不及去想自己能不能跑过它。

“师尊！别……”

只在一息之间，蛟龙就冲到江清越的身后，将她结结实实地撞到淳于献面前。

她艰难爬起，那东西取得短暂的胜利，视线却仍不依不饶地盯着她。

江清越不明白，难道今天自己必须死吗？

她忍着身上多处的疼痛勉强站定，蛟龙趁机发出第二轮攻击。

淳于献在片刻间闪到她身前直面那东西的头，江清越惊恐睁大双眼，正要伸手去拉住他，那东西却不知怎么的突然痛苦地一甩上半身，然后不停砸向地面。

江清越的心脏随着它的节奏一下一下跳动着，偏偏前面的人转过来，满面是发乌的黑血，扬起一个笑来。

“师尊放心，暂时没事了。”

发疯的蛟龙、诡异的笑容，这完全不像是能让她安心的现状。

“这，这究竟是……”这场景给平稳活了二十多年的江清越很大的冲击，她大脑已然宕机。

巨物挣扎够了，又突然朝他们冲来，就像被输入程序没有思想的畜生，但是每次的袭击都只离他们的位置偏差一瞬。

江清越这才发现，那双阖上的蛟龙眼处充盈着与淳于献脸上同样颜色的鲜血。

原来方才淳于献竟然在危机时刻极快的戳瞎了蛟龙的双眼。

虽说蛟龙没头没脑的攻击并不致命，但到底处境危险，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形，系统也并没有发布指令，哪怕是让自己给淳于献献祭。

她心一凉，尝试呼唤：“系统！系统？”

就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破系统还是装死不顶用。

蛟龙胡乱攻击的题海战术竟真的有用，差一点就砸到淳于献，后者一抵挡，便让前者知道自己找到目标，一下一下往这里捶打。

淳于献本想闪开，但这东西实在是太重，刚费力抵挡又往下砸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赶忙喊道：“师尊快躲开！”

江清越趁乱找了个掩体，这时淳于献也因力气不支被蛟龙甩到江清越身旁。

“你怎么样？没事吧？”她忙冲过去扶住他。

淳于献咬着牙，唇边溢出血来，却仍捂着胸口逞强：“师尊躲好，我有制服它的方法。”

江清越还没能理解他的这句话，他就立马冲过去直面蛟龙，几乎是与它近身肉搏。她本来很担心淳于献的安危，可蛟龙却在他又是引导又是攻击的拳头下真的慢慢开始躲避他。

既然淳于献能牵制它，江清越便想趁机离开，余光瞥见地上散落的书，江清越捡起，原来是刚才拿到的那本秘籍。

她被突然袭来的想法驱使着打开这本秘籍，记载在上面的一招一式，竟与方才淳于献制服蛟龙的招式别无二致。

太多的“为什么”萦绕在她心间，即便现在不是适合把事情都问清楚的好时机，她都只觉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江清越恍惚着转头，看到淳于献被蛟龙攻击得节节败退，却仍咬着牙费力地抵抗着。

蛟龙嘶吼一声，口中喷出的气让他不得不双手交叉护在面前，趁他闭眼分神之际，蛟龙突然张大嘴，似要将他吞进肚子里。

浑浑噩噩间，江清越突然抄起一条断枝，跳到淳于献跟前。待她看清蛟龙的血盆大口，下意识的反应是往后撤，可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用断枝攻击蛟龙的口腔。

她又被系统控制了！

蛟龙感到刺痛，被彻底激怒，咬着断枝就将江清越甩到一边。

“啊！”淳于献发出短促的惊呼，“师尊小心！”

瞬息之间，江清越就被蛟龙顶在头上极速推走。她在蛟龙头上晃晃悠悠的，没有办法找到支点，心跳直线飙升。

淳于献受了重伤，即便快步赶来也不及蛟龙速度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尊被掀到悬崖下。

“师尊！”

江清越极速坠落，在强烈的失重感中，听到淳于献喊出的最后两个字。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秘籍，虽然绝望，但一直怀着系统应该不会就这么随便让她死的期冀。

直到砸在地面之时，感受到身上的剧痛不到一秒，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如果有人路过这具血泊上的躯体，用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就会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

江清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