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坠着的珠帘晃悠的铃铛作响,驾车的小厮在呼唤之下,及时停下,他不明所以。
“少爷?”语气试探着,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
“都快到渡口了,停什么车。”霍观春也很疑惑。
楚和璟正要将茶杯放回小桌上,忽然耳边又传来马蹄声,“哒哒~”。
她惊的手一抖,茶杯直接掉在地上,滚了两下停住,茶水浸入软毯。
“怎么了?”霍观春见状,欲靠过去。
断断续续、忽明忽暗的画面,在她将影子收回之后,刹那闯进她的脑海。
金碧辉煌的马车内,她蹲在一角,身上盖着霍观春脱下的外袍,渡口处身着黑衣的御林卫,将来人一个一个的盘查,等轮到她所在的的马车,那人不顾小厮的阻拦,直接掀开车帘,与车内的她四目相对。
下一瞬,她的尸首便躺在地上,雨水冲刷着血迹,羽林卫撤出了罗城。
这是什么?
是幻觉吗?还是,命占?
楚和璟颤抖地抬起头,这样也好,不会弄脏面前的人的马车。
如果坐马车注定一死,或许离开会有一线生机呢?
霍观春不知道楚和璟怎么了,但看着她越来越难受,他将地上的茶杯捡起来,重新换了个杯子倒上,递到楚和璟的面前,“很难受吗?先喝杯热茶,等上了船,我给你找个杏林士。”
“多谢郎君好意,但我突然想起,我姨妈还等着和我一起上船,还是不麻烦郎君了。”
楚和璟语气快速,动作迅速的将他的外袍和手帕送还到他手里,拿起一角的雨伞,扒开两个小厮,径直跳下了车。
霍观春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说不出话,看着手里的东西出神。
“少爷?”这次小厮的语气更加的小心翼翼。
霍观春闭眼叹口气,“出发吧。”
霍观春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只是觉得,不管她有什么事情,他都会帮她的,只要她愿意说。
可惜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她不信任也是应该的。
马车重新启动,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离她越来越远,楚和璟躲在角落房子的屋檐下,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夏日的白天总是格外的长,在大雨的影响下,天色提前暗下来,此时灯笼亮起来,照亮渡口所在的范围。
远处的船只灯火通明,渡口只剩下三两行人撑着伞往船上赶,霍观春的马车格外显眼,楚和璟看着最外围的那个御林卫拦下马车,随后马车安全通行,顺利的驶上了船只。
在她喊出停车,想要下车之时,如果没有看到她身死的画面,也许她会在霍观春的挽留之下留下来。
如果她没从马车上离开,此刻就会被发现,那难道她真的没办法离开罗城吗?
一定有办法的。
那些画面?对,命占!
既然她能看到第一次,也应该能看到第二次才对。
可她从未修炼过,该如何主动激发呢?
回想在宅院中,夫子们教导的知识,无一与修炼相关,唯有她十岁时,徐夫子带她去觉醒天赋时所说的话:“将手放在镜子上,闭目静心,心思集中于脑海。”
于是镜中出现了三道乌黑的影子。
徐夫子说,她是影鬼,天赋是最常见的帷幕之影。
楚和璟再度控制心神,再次出现的仍是那道十岁觉醒时,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影子,她连一点命占的苗头都没抓到。
她有些失落的将影子收回,失神的想起,在觉醒天赋之后,教导她们知识的老师,开始给她们科普,何为影鬼,何为地仙。
天玄大陆的修行者分为两类,即影鬼和地仙,皆被世人称为方士。
影鬼分四影四鬼,分别是帷幕之影、魅狐之影、咒术之影、罪罚之影和岩浆之鬼、灾厄之鬼、雷电之鬼、异化之鬼。
地仙为岐黄、命占、字灵、万象。
共十二种天赋,影鬼之人多见,也更容易为魇兽诱惑入魇,成为异兽,地仙之人则更为罕见,也更不易入魇。
每个人十岁时都可以觉醒天赋,有且只有一种天赋。
天赋契合度越高,掌握天赋的能力就越高。
当时的楚和璟懵懵懂懂,只记住了那句让她被囚禁与此的话。
“后十余年,有女将覆国,其颈后有胎记,状若梅花。”
楚和璟看着为她们讲学的夫子,嘴巴一张一闭。
当时的她并不解其意,但却明白了,她不是做错事才被抓,也不是爹娘不要她了,只是因为这句话,她才会被抓到这个院子里来。
弄明白缘故后,小小的楚和璟撑着脸,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国师的预言从不出错,你们只要听话,总有一天会放你们离开。”
有人好奇问:“国师的天赋是什么?什么是预言?”
“国师的天赋是命占,是当今命占天赋最高人。预言就是,能够预测到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
雨滴落进水洼,激起数片涟漪,楚和璟通过水中倒影,看着自己青绿色的身影,伴随着不断落下的雨滴而变得扭曲。
如果她是那个预言中人,她死在了今夜,那这个所谓的预言真的一定会发生吗?
渡口、城门、城内,都是羽林卫的人,她总会被发现的。
既如此,她再这般躲下去,也依然活不了,何不赌一次呢?
想通后,楚和璟擦了擦脸,重新整理了头发,从怀中拿出买的胭脂,幸好,没被雨水打湿。
上好妆,楚和璟将雨伞压低,朝着渡口的船只,坚定的走去。
渡口处只剩一个羽林卫还坚守在外面,另外两人楚和璟未见其踪影。
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快。
雨势愈大,昏暗的灯光下,楚和璟的身影异常显眼,剩下的这个羽林卫一眼就看到了她。
从她出现在渡口,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她。
青绿色的衣裙?不是目标穿的衣裳。
等她走到眼前,他伸手拦住,“站住,伞抬高些,脸露出来。”
伞下的人静默,他受不了沉默,将伞直接一掀,两人四目相对。
女子眼睛周围漆黑,嘴上口红涂出去一大片,脸上化的红彤彤,他看得眼睛瞪大,他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妆。
他面无表情命令道:“把脸洗了。”
楚和璟将伞夺回,绕过他往船的方向冲。
他反应迅速,一把拉住楚和璟的胳膊。
即便是妆容丑陋,他也没有将她怀疑到目标身上,但她突然要跑,定是心虚。
他将楚和璟拉过来,一手拨开她脖颈后的头发,没能看到梅花胎记,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圆形胎记。
他单手翻转,手心冒出一缕火焰,靠近她的脖颈,这才看到被脂粉遮住的梅花胎记,和清晰的被露出的一朵,想必是她不知胎记具体位置,没能遮个完全。
他将其他脂粉擦掉,冷笑一声:“你倒是聪明。”
随后收起火焰,对着天空放烟花。这是他们约好的信号,找到目标,就将烟花放出。
烟花在雨天也放的绚丽,城内的羽林卫看到信号,纷纷往渡口赶。
楚和璟脖颈的脂粉被擦掉时,被猝不及防的触碰惊的颤抖。
船舱内的两人听到声音,也撤出船只,等两人出船,就看到那人似将目标抱在怀里。
“薛三,你在干嘛?”
“找到目标不杀,你还抱着,怎么,是心软了?”
薛三闻言,漫不经心看了两人一眼,冷淡回答:“大人说了抓活的。”
“丞相说了,抓到就地斩杀,怎么?你要违抗吗?”
“我只听大人的。”
下一瞬,说薛三违抗的人持刀砍向楚和璟,薛三拉过楚和璟向外一推,抬刀一挡,两人迅速打起来。
楚和璟被突然一推,没站稳摔倒在地,雨伞在空中旋转落到另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的羽林卫脚下。
楚和璟很懵,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人杀她,一人护她。
刚刚那个叫薛三的人说,他听大人的话,要活捉她,大人是谁?
或许,这次,她能活下去呢?
一道惊雷突然在她身旁落下,楚和璟吓一跳,看向打斗的两人,薛三似落下风。
“薛三,下雨天可是我的主场,你拦得住我吗?”话音落,他刀身附雷,再一次重重向薛三砍去。
薛三侧身躲过,刀身附火,再次攻上去,那人却并不纠缠,直接朝着楚和璟就是一刀。
楚和璟坐在地上,看着附雷的刀越逼越近,极度惊惧之下,她根本没法动弹。
楚和璟吓得闭眼,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来袭,她颤抖着睁开眼,一道黑色影子挡在她的面前,紧紧握着附雷的刀。
她怔住,这是她探听消息的影子?
“分影实体?”刀身附雷的羽林卫也很诧异,惊怒道:“你偷偷修炼了?”
“早说就应该都杀了,非要关起来,要我说,祸国女就不该活着。现在能偷偷修炼,以后就能落实预言。”
他越说越愤怒,挥手用雷电将挥刀砍他的薛三击退到一边,挥刀砍碎分影,直接雷击楚和璟。
楚和璟被雷电贯穿全身,痛的打滚。
“要怪就怪你脖子后长了梅花胎记。”他举刀垂直落下。
分影重新出现,拦住他的刀,不让其前进半分。
依然有些痉挛的楚和璟,盯着举刀杀她的人,一字一句道:“无方以法治国,你违背命令,听任丞相,是为僭越。”
“那又怎样?去阴曹地府申冤去吧。”
分影瞬间破碎,刀身捅进她的身体,疼痛瞬间袭来。
一幕幕美好的回忆疯狂从她脑海里浮现,早已记不清的父母,模样竟然变得清晰无比。
“我们养你不容易,你要懂点事知道吗?”
“现在你赚不了钱,就要多做点事,帮家里分担分担。”
“丫头,今早你打碎了三个碗,做错了事就要被罚,知道吗?”
原来记忆中的父母并不美好啊,可是她还是好想回到父母身边。
带着雷电的刀插在楚和璟的身体里,那人松手,转身走向倒在一旁的薛三。
“你隐藏了实力?”薛三撑起身子爬起来质问他。
“那又如何?”他说话很是嚣张,抬头示意一直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御林卫,“ 赵棋,你去看看她死透了没?”
赵棋一直百无聊赖的踢着一旁的雨伞,闻言这才抬脚走向楚和璟。
鲜血染遍了她的衣裙,她嘴边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之下,不见痕迹。
赵棋走过去,看着她被雨水打湿后的脸庞,露出清丽的面容,嗤笑一声,转头道:“袁朔,杀人不对着心脉,难道你想留她一命?”
他拔出袁朔的刀扔给他,楚和璟痛的面色难看的又吐了口血。
“大人说了,留活口。”薛三压低声音,怒声说。
回应他的,是赵棋提刀插进楚和璟心脉的声音。
临死之际,楚和璟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父母没有丢下她就好了,她好想告诉他们,她有能力养活他们,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楚和璟的气息在一息之后消散。
薛三握紧刀,怒瞪袁朔。
“怎么?你还想为她谋害同门不成?”袁朔讽刺道。
薛三知道,事已成定局,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垂头丧气的跟在袁朔和赵棋的身后离开。
天上突然响起一道惊雷,伴随着一道闪电,整个天空雷声阵阵。
无人注意到的渡口,躺在地上未曾闭眼的楚和璟,她黑色的瞳孔变成金色,受伤的心脉缓缓地愈合,楚和璟咳嗽一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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