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雁千为了能被打入冷宫,做了非常多的准备,今天她就实施了方案里的第一步——不去请安。
因皇帝并未纳后,一众妃嫔只能向贵妃请安,按理说还要向皇帝请,但皇帝下旨命令免了这一遭。
众人在天还未亮起床时,施雁千在睡觉;一群梳妆打扮完的花花蝴蝶整齐飞向广灵宫时,施雁千舒服地翻个身瘫成了一张饼。
太监嘴里嗫嚅不清,扬着手里的拂尘,转而掐着嗓音对贵妃说:“娘娘,少了一位。”
底下的妃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想起来谁没到场,贵妃柳眉一蹙,“劳烦公公查一查吧。宫里规矩可不能乱。”
公公便从桌上拿了一本册子,迈着小步伐走到底下,一个个盘查起来。
众人低着头,关系好的眉目一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瞧出了震惊——
贵妃向来看中宫中礼仪,若是平常谁被人偷偷给贵妃打了小报告,那免不了惩罚。
低的被罚俸禄等,高的会被贵妃上报给皇帝,随后打入冷宫。
过后太监带着名册将施雁千的名字给报了上去:“禀娘娘,没来的是一位采女,名为施雁千。”
贵妃轻轻朝着茶杯口吹了气,呷了口热茶,“可是身体不适?”
太监立马弓腰接道:“需要咱家叫人去瞧瞧?”
底下各嫔妃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低垂目光看着地面。
裴疏端坐着指尖轻点膝上的衣料,微笑道:“那麻烦公公跑一趟了。”
公公笑起来挤着脸上的肉:“奴才应该做的。”随后连连退步带着几位小厮离开大堂。
裴疏眸光一凝,转而对底下的人温和地说:“好了,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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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正好,暖烘烘地铺在被褥上,施雁千早就醒了,此刻正眨着眼等人来“请自己”,果不其然没多久木门被人敲响——
“笃、笃、笃。”
“采女,咱家就进来了?”说是这样,但太监已然推了门,发出些撞击声,却被门内的插销给抵住了。
施雁千慢悠悠地拢上衣服,细细系好衣带才打开门,一开门就是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她含笑问道:“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太监迟疑地上下看了看她,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水亮,着实不像身体出了问题,加重语气询问:“施采女今日请安为何未到?”
施雁千偏过头故意打了个哈欠,极为挑衅地开口:“不想去。”
太监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愣了几秒恍然过来,竖眉加重语气:“这可是宫中规矩!怎容得你如此藐视!”
相比于太监的恼怒,在已知贵妃没有处死自己的权利下,就显得施雁千平静得多,她先是夸张地张大嘴:“啊,如此吗?”
太监听着话表情稍缓下来,但立马被施雁千的下一句大喘气话给卡得不上不下。
“——还是不去。”
于此,太监见她根本听不进去,往后施施手,两位小厮见势而来正准备抬手押住施雁千。
施雁千大喜连连挥手,“别,我自己走,去广灵宫是吧?快带路。”
三人正头脑风暴,到了裴疏面前都还没想明白这人为何会这样迫切。
太监扬声道:“娘娘,施雁千已经被带过来了。”
施雁千被押跪在地上,随意看了看周围目视前方、正襟危坐的妃子们。
裴疏居高临下地看着施雁千,声音柔和似水流淌过她的耳畔:“妹妹为什么今天没来,可是身体不适?”
施雁千与她四目相对,沉着冷静:“不想来所以没来。”
几乎是这话一落地,周围空气立马凝滞住,点燃的火苗闪动几下,灭了一根,裴疏眼睫眨动频率微不可查地减慢,她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带起轻而缓的气息:“妹妹脾性怎的如此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施雁千跪得很直背脊挺拔,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裴疏话说得很温和,语带香兰,眼神却极为锐利,宛若一把对准自己眉心的箭镞。
施雁千没有丝毫动摇,依旧定定地看着裴疏,“娘娘要怎么罚我都行,这可算是守规矩了吧?”
裴疏倏然笑起来,“唔、罚你三个月俸禄加禁足吧,毕竟是初犯。”
施雁千本就没想着一步到位,进冷宫还得靠皇帝的下令,她暗自希望裴疏能给皇帝说说自己的坏话,好将自己送进冷宫里。
因为禁足,施雁千快在房间长出草来了,她练完武术后,散漫地撑脸靠在桌上想着,裴疏应该是不想看见自己这种忤逆她的人,才下令禁足,倒是方便了她睡懒觉。
她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灰尘,视线随着慢慢移动,无论这几天她犯了多少错——许是这些错都不是什么值得引起人注意的,惩罚都只是罚钱或者罚跪。
还是太轻了,只要不死、只要能进入冷宫,她都能接受。施雁千当然害怕疼痛,但是在死生面前这都不算什么。
夜晚,机会来了。
侍寝牌子翻到施雁千了,她眸光一亮兴冲冲地穿戴好衣服,待引路的太监不注意时一个闪身躲在一座假山后,太监没听见身后的步伐声,随意回头便知人不见了!
他慌乱地四处寻找,没寻到人影,只好快步赶往乾元宫,汗涔涔地对站在门口的内侍监禀道:“总管公公,今日准备侍寝的妃子不见了!”
而此时施雁千正悠悠蹲在一棵茁壮大树上,凭着矫健的身姿和繁密树叶,已经躲过小太监叫来寻人的奴仆了,待她寻思着这小太监已经告完状后,又轻松地下树等着人来抓自己,最好再送自己进冷宫。
而几乎是她刚下来,小太监带着一波人赶到周围,施雁千随意将自己的发髻给弄散,再用了点力掐了掐脸颊,弄出粉意,整个人支着手在树干上微喘着气,装作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的姿态。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一群人将自己围住,手被人往后别住,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施雁千微挑起眉梢,嘴里却嘶哑着断断续续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小太监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给我老实点!”
施雁千像被惊吓到似的耸起肩膀,偶尔露出几声疑似哭泣的细弱喘息。
不到一刻,施雁千就被“押”到了乾元宫殿门口,恢宏的朱红大门在夜晚张着一张血口,门环是它的獠牙,施雁千不由得被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内侍监远远瞧见身影便推开大门,他步履从容,在大殿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台下站定,一切声响沉寂下来。
“皇上,人已带到,正站在门口呢。”
李挲数隔着一层珠玉面帘,听不出喜怒地挑唇开口:“带进来——不,她叫什么,竟然有胆量出逃。”
今日被皇太后逼着翻牌侍寝,本想着让人进来睡在侧卧打发一晚上,现在倒是引起他的注意力了。
内侍监:“回皇上,此女名为施雁千,岭南山一户屠夫之女,进宫未满一年。”
施、雁、千……
李挲数脑海里却想起之前那个名叫方雁的女人。他不断咀嚼这两个名字,心下了然,贵妃这几日上奏的折子还在手旁,他随手一展看,果然有施雁千的名字。
他一一扫过,有些惊讶于施雁千的捣蛋程度,剑眉微蹙,有些看不懂她每一步的心思。
不怕死?这人应该知道死生大权只能由皇帝掌控,如此拙劣的手段要么是想死了要么就是认定自己死不了。
折子李挲数当然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久而久之必会引起底下妃嫔们的不满,而皇帝根基还不稳……
所以施雁千在赌,赌自己会被处罚到冷宫,而不是死亡。
毕竟在皇宫里想自杀还算是轻而易举,何故大费周章地让皇帝处死?
李挲数嗤笑一声,扬手将折子扔落在地发出巨响,寒声道:“让她给我去冷宫。”他倒要看看施雁千如此处心积虑地犯错,究竟要干什么。
施雁千被带着去冷宫的时候,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不“哭”也不“闹”了,她再三对身旁的侍卫确认:“这是冷宫吗?”
侍卫冷硬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施雁千便住嘴不再多问。夜晚静悄悄,只有微弱的几盏灯光还在闪烁,她就着火苗把褪下来的衣物放好,不能出去洗漱只好将就一晚睡下。
兴奋占据了她的思绪,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顺利了,她甚至怀疑皇帝连自己叫啥也不知道,只是随口说了句:“行了,送去冷宫吧。”
施雁千翻来覆去,最后还是选择平躺在床。
罢了,许是天在助我,皇帝那么忙,哪来的时间来调查自己啊,看来这几日的钱没白罚……
……
清晨起来,施雁千穿了一套干练的衣服,头发随便绾了起来,再顺着记忆做了套八段锦,一顺溜的操作下来,施雁千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身体倍棒。
不过还是要干活的,劈柴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小时候帮着奶奶干活,什么都做过。她立起身体来看了一圈四处,有的妃子呆在房里不愿出来,有的坐在一处小椅子上,对着阳光闭上眼睛。
施雁千有些难受地叹出口气,而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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