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修有点想上去,但听到不远处屋子里的说话声。
元泉屋一部分人已经下班了,忽然路过看到他在屋顶上会大惊小怪吧。
鲤伴注意到他的顾忌,姿态写意的从屋顶跳下来和他并肩。
“真可惜,上面看夕阳可是很漂亮的哦。”
艾修想说附近有座小山,可以将夕阳和不来方城一起观赏,顿了顿,忽然想知道鲤伴方才所见的景色,见四下无人,他笑着:“或许你不介意带我也上去看看?用你的那个能力。”
漂亮的夕阳都各有自己的漂亮之处,再看别的就是另一种美,错过就是错过了。
“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鲤伴兴致勃勃,用身上的畏将艾修笼罩,单手圈住他轻轻一提就将人带上屋顶。
这会西沉的太阳已经距离远处的山脉很近了,晚霞异常浓艳,在广阔的天际和山影间,火烧一般热烈。
“这边的夕阳比我老家的色彩厚重些……”俊美的半妖自语。
他是爱热闹的性格,自小成长在群妖拥戴和爱护之中,很少这样独自在陌生的地方。
艾修没见过奴良组,但看着他也能想象强大百鬼拥护在他身后的模样,那场面必定是煊赫张扬的,现在只与他对酒的鲤伴就稍显寂寞。
“你好像出来很久了,会想念家里吗?”
鲤伴轻轻地笑,眸光都温柔下来。
“当然会,但我知道那些家伙都会在家乖乖等我回去,就觉得还是在外头晃荡更有意思。”
有一种被爱所以有恃无恐的‘熊’感。
艾修唇角勾起,其实有些羡慕他口中浪迹天涯踏破千山仍有归处的安宁感。
他的归处在哪里呢?
莫名第一个想起地狱,那里有他认识的大多数人。
是银杏岛吧,但是那里没有他也能够运转得很好,有他在反而有向糟糕转变的倾向。
也许将死亡当做归处,生时就全然寄情江海旅程,也能称得上是不错的事?
鲤伴给艾修斟酒,唤回他飘远的思绪。
艾修喝了一口就发觉不同。
“这是?”
“被酿酒匠人世代供奉的河童制出的妖酒哦,为了它差点被我老爹抓到。”鲤伴唇角扯出一个有些顽劣的得意的弧度。
艾修同情了一秒他口中的‘老爹’,堂堂奴良组总大将也有为了儿子不省心的时候呢。
此刻,追丢了儿子的奴良滑瓢确实气得不轻,远野妖怪的领头赤河童劝他:“等玩够了就会回去了,以鲤伴的实力不会出事的,孩子们的事我们无需太操心。”
“我可不是担心他,只是想早些退休,组里的老伙计们都嫌弃我了,真是……”
赤河童听滑瓢在那抱怨,听半天越发觉得这老东西在炫儿子,毫不客气将妖轰走。
他可比滑瓢年龄还大许多,到现在没遇到能执掌组织的后辈,连个好点的苗子都没,鲤伴虽然是半妖,却能在他和滑瓢的合围下带着他族人酿造的妖酒逃脱,这实力他真的眼馋。
屋檐上。
鲤伴还要给他倒,被艾修拒绝了,妖酒对他的作用就像妖怪的血,只能滋补他的妖力,不能当饭吃。
只要不频繁使用天赋或者战斗,妖力并非他的刚需。
“不喜欢?”
“这种品质的酒必要时候可以恢复战力,平常喝有些浪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是对于妖怪而言,黄昏和夜晚才是最适合他们的背景。
鲤伴晃了晃酒壶:“我还想借这壶酒向你提出邀请。”
“邀请?”
“嗯。”
知道艾修现在处于被他血液引诱的状态,鲤伴将漆黑的畏无顾忌地散开,阻挡住外界的视线同时一部分收拢,将他本身的气息包裹。
艾修嗅不到鲤伴的血液心神放松了些,却又疑惑鲤伴这样消耗自身力量的行为。
鲤伴侧头,夕阳最后的暖辉在他脸上对比出明暗,乍看温柔高华,细瞧仍是那个百无禁忌的半妖。
“要不要,成为我的伙伴?”
带着笑意的话,仿佛随口一提,睁开的双眸了却满是认真。
艾修有些怔住,瞳孔张开。
鲤伴才发现他的眼型其实很圆润,只眼尾带点尾巴一样的小上勾,平时是微长的模样。
“不是结义哦,不是以大将的身份,只是朋友和伙伴。”他补充。
在当初宴会上,艾修第一眼发现鲤伴的不对劲,鲤伴其实也第一眼发现了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些消瘦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样笑着,轻垂的眼底是浅淡的疲惫和倦怠,分明没有所求,却自始至终对和他搭话的人体贴。
他当时就想,这应当是一个极为清致温和的人。
结果一会儿就将人惹恼了,但误会解开之后,修就总是细致体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鲤伴发现自己偶尔会来蹭的住处多了他喜欢的诗歌集和冷僻物语,壁橱里常备的除了多了一套被褥还有很多符合他尺寸的衣物。
出门在外,鲤伴着实不擅长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不再肆无忌惮住旅店不给钱后细节上难免潦草。正常被一个不算熟悉的家伙肆意侵占了私人空间还蹭吃蹭喝必然是要恼怒和生气的,修却像是寻常人家对待偶尔登堂入室的猫,常常是带着欣喜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照顾他。
自丰臣秀吉因为愈发严重的鼠患禁止人家将猫圈养管制,本来只能被贵族供养的猫咪就逐渐活跃在平民之间,江户人民对猫的喜爱愈演愈烈,猫咪的拜访代表了好事和吉兆,若谁家能够吸引到一只原本自由的猫猫主动常驻更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事。
这样被迁就和期盼到来的情绪,对于同样是蹭吃蹭喝,却从不被主人家待见的滑头鬼来说可是新奇的体验。
修自己大概没有发现,或许是鲤伴发现了他的身份和秘密,在关系拉近之后便在他面前放下了同其他人时深入骨髓的伪装,神态举止都是更加放松的。
鲤伴在他有时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留恋和向往,像困在笼子里的小雀向往并留恋偶然落在身边的另一只自由的鸟。
明知道这样的眼神另一种含义也是安于现状,静静等待自由的那一方独自飞离。
但鲤伴喜欢和修相处时候平淡自如的感觉,欣赏他对和他无关的人类孩子的温柔纯善,还有最初吸引他的,对恶徒的干脆手段,也好奇对方身上笼罩的谜团……
他想要引领修飞离自我禁锢的牢笼,追随他,见识他所见的天空,此后昂扬舒展,再不会露出现在这样压抑沉郁的姿态。
即便还不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和信任也没关系,他不会主动探究修不愿意让他知道的部分,只会不断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在修想要倾诉的时候去倾听。
真的成为伙伴之后,结义与否就已经不重要了。
妖铭酒这种东西对于大将和百鬼,大概就像婚礼之于情谊深厚的男女,是一个隆重又浪漫的形式。
铭记的那一刻,是他接纳对方的一切,对方交付信任从此追随,一方拥戴一方守护,自此休戚与共。
是作为妖怪漫长的时光中,此后不论何时想起都会露出微笑的回忆。
所谓关东第一的妖怪组织奴良组,便是由一个个这样的联结缔造而成。
日本的家猫据说是中国带过去才有的,平安时期每一只都封官职,只有皇家可以养,后来是只有贵族可以,到江户前期秀吉下令让散养去捉老鼠才在平民里流行,所以人均猫奴是这个竟然算考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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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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